陌千羽浑身一震。
夜离惊错。
这个女人疯了堕?
这个时候提这个做什么植?
是想暴露自己找死吗?
“你如何知道?”
陌千羽转身,微眯了眸子睥睨着她。
“阿洁常伴坊主身边,岂会不知?当时,坊主为救皇上,帮皇上吸出蛇毒,自己反而中毒,差点死了,但是功劳却被巧黛抢了去,皇上当时还误会坊主就在现场,却见死不救,坊主都默默地承受了下来……”
巧黛的话还没有说完,陌千羽就已转身问向夜离:“是这样吗?”
夜离没有吭声,微微低敛了眉眼。
“你为何不跟朕说?”
陌千羽又问,声音沉哑得厉害。
夜离依旧没有做声。
当时的她怎么说?
当时她的身份是夜灵,是瞒着他的夜灵,是凤影墨的妻子。
当她准备让霓灵说是她吸的时候,巧黛已经坐收了渔翁之利。
弯了弯唇,她抬眸:“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曾经,她为这个男人舍身付出的事又何止这一桩?
往事如烟,早已随风远去。
她已不在意。
可陌千羽却一副要抓狂的样子。
又是咬牙,又是笑,又是摇头……
难怪从北国回来的那夜,她说,她曾经为他做的,一点都不比为凤影墨和那个叫三爷的男人少。
是他生生错过了…….
是他错过了……
夜离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瞥了一眼他旁边的凤影墨,却意外地发现凤影墨脸色铁青,难看得厉害,比刚刚蒙面男人要对她不利时他的脸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峰顶上的男人再次开口。
“一个是皇上的女人,一个是赤胆忠心、不顾生死救过皇上的臣子,皇上,不过是一纸炼造之术而已,换这么重要的两个女人,值得,所以,请皇上不要再犹豫了,皇上等得起,我等得起,这两个女人等不起!”
“所以,先将她们放下来,再谈条件!”
骤然,一人咆哮出声,如发怒的雄狮,吓了在场的所有人一跳。
男人也有些被震住。
连夜离也微微吃了一惊。
所有人都朝那一人看过去。
是自来到现在,一声都未吭过的凤影墨。
凤影墨高大的身姿挺立在猎猎山风之中,衣发飞扬,面色冷峻。
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气势,比边上的帝王更甚。
男人有些犹豫。
“放下来皇上就会给吗?”
男人看看凤影墨,看看陌千羽,又看看悬吊的两人。
“她们手脚被缚,你们都在峰顶,你们又在崖边,你有那么多人,还有弓箭手,我们都在下面,能对你怎么样?”
陌千羽声音绷得紧紧,绞着沉怒。
男人略一沉吟,大概觉得他说的话在理,就示意身后的几个男人将夜离跟霓灵放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一折腾,霓灵也幽幽醒转,睁开视线,第一个看到夜离,“姐……”
话音未落,看到身侧的几个男人,又惊觉过来所处的环境,顿时骇得脸色大白。
夜离连忙出声安抚:“三儿,别怕,没事,姐在!”
场下陌千羽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张硕跟韩啸。
果然就看到两人眼中的隐忍和激动。
因手脚被缚,姐妹二人被放下来后,男人就让她们坐在崖边。
“好了,我依旧按照你们要求的做了,你们现在也应该满足我的要求了吧?”/p
男人再次出声。
刚刚醒过来的霓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满眸惊恐,所幸夜离在边上,让她又有几分安心。
听到男人如是说,她又惊魂未定地朝下方看去,就看到了站在山峰中腰的众人。
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一袭青袍的张硕,也看到了一直提着剑的韩啸。
还看到了唯一跪着的人,巧黛。
目光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霓灵就缓缓收了回来。
她需要搞清楚到底在发生什么。
“朕的确没有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
陌千羽一边说,一边转身,将原本面对着峰顶这边改为面对着众人。
“朕不清楚是不是你们中的谁拿到了这个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但是,朕可以在此保证,只要你们承认,只要你们拿出来,救夜灵和夜坊主,朕不仅既往不咎,不会追究任何责任,还一定会嘉奖与你们!”
一席话灼灼说完,还不忘笃定补上一句:“君无戏言,在场的所有人可以作证,朕说到做到!”
夜离眼帘颤了颤。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很想知道,是谁?
是谁跟岳卓凡达成了协议,上演了那么一出骗过所有人的大戏。
她可记得很清楚,当初,她跟霓灵差点就死在这件事上。
显然,此人是设计好的,摆好了圈套让她往里钻,设计好的,想要让她来承担所有责任。
好在后来,凤影墨帮她脱了困。
只是,会有人站出来承认吗?
她觉得可能性不大。
就算那人此时就在场下,就算陌千羽说了既往不咎,就算承诺奖赏与他,此人也定然不会站出来的。
因为大家都很清楚,一旦站出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承认自己曾经欺君,意味着承认自己曾经陷害于她,意味着承认自己有反心,因为那炼造之术,最有用的地方,就是打造兵器。
这么多重责,岂是能轻易承认的?
就算帝王说既往不咎。
谁也不敢赌。
场下四寂,没有一人吭声。
男人急得有些沉不住了,“是不是非我逼我先杀一个,你们才肯拿出来?”
男人吼完,手中匕首一动,就架在了离他最近的霓灵的脖子上。
夜离大惊:“你不要乱来!”
霓灵僵硬了身子,面薄如纸,却一声未吭。
“是我!是我拿了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
一道男人的声音划破所有的静谧,划过所有人的耳膜,骤然响起。
就如同平地中响起的惊雷,在大家的耳畔炸响。
全场震惊。
所有人都看向说话之人。
是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
张硕。
凤影墨眼波微动。
陌千羽瞳孔一敛。
巧黛一脸错愕。
沈孟眉心蹙起。
夜离霓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在一众惊错的目光中,张硕撩袍跪了下去。
“启禀皇上,是微臣当初跟轻罗国的王爷岳卓凡达成了协议,微臣拿到了千年玄铁的炼造之术,是微臣欺骗了皇上,欺骗了众人,是微臣的错。”
陌千羽凝眸看着他,“你?”
显然不信。
其实,何止陌千羽,夜离都不信。
以她对张硕的了解,他根本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而且,他也没有做这件事的动机。
他要这炼造之术做什么?
夜离转眸看向身侧的霓灵,只见她的眸光定
定落在张硕的身上,眸中神色浓墨重彩。
夜离低低一叹。
她知道,她接受不过来这样的事实。
她又何尝接受得过来。
但是张硕很笃定,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是,是微臣。微臣虽擅解毒制毒,却也极好剑术,更是对那些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宝剑情有独钟,微臣听说,用千年玄铁打造出来的宝剑天下无匹,所以,就一直想要一把。当听闻轻罗王爷岳卓凡带着炼造之术而来,微臣就动了心思。”
众人唏嘘。
夜离眸光敛起。
为了一把剑所以要得到玄铁的炼造之术?
陌千羽凤眸深深。
张硕的声音继续。
“微臣打探出,岳卓凡有一心仪的女子,却因出身勾栏,被轻罗君王嫌弃赶走,岳卓凡对此女用情至深、念念不忘、曾一度消沉。微臣便想办法找到了此女,以此女为条件跟岳卓凡交易,他给微臣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微臣将他心爱的女人给他。”
张硕说到这里的时候,夜离相信了。
就算她千般不想,万般不愿,她不得不相信了这件事的确是他张硕所为。
因为当初,为了帮凤影墨破坏岳卓凡跟后幽的和亲,她也曾去调查过岳卓凡。
就是如张硕所言。
这也是她当初学灯伞舞吸引岳卓凡的原因,因为那个女子最擅长的就是灯伞舞,岳卓凡第一眼见她,就是一舞倾心。
张硕还在那说着:“因为轻罗君王曾对此女动过杀心,所以岳卓凡跟她不能大明大白回去轻罗,反正岳卓凡也无心帝位,于是,他便让我帮他一起作一出戏,让他在世人的眼中死掉,这样他的父皇也不会再找他,他可以跟那个女子纵情山水、生死相依。所以,才有了醉仙居画舫失火岳卓凡被杀死一事。”
张硕说得轻描淡写,夜离却是听得心中风起云涌。
他只以一句‘所以,才有了醉仙居画舫失火岳卓凡被杀死一事’来说明当初岳卓凡的死。
殊不知,就因为这一场火,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因为这场火,她成了杀人犯,因为这场火,霓灵被推到了众人面前,因为这场火,霓灵身陷牢狱,因为这场火,她几次求于凤影墨,因为这场火,陌千羽差点让霓灵死,给轻罗国交代,因为这场火,陌千羽赐婚,霓灵不得不嫁给凤影墨……
种种的种种,后来的种种,都是因为这场陷害。
张硕……
夜离心中早已滋味不明。
视线范围之内,她看到霓灵被缚的手也紧紧攥握,原本就苍白的指节,更是露出森森白色。
她想,此时的她心里一定比她难受十倍百倍。
毕竟,在她夜离眼里,张硕只是个朋友。
而在霓灵心中,张硕却是谁也取代不了的存在,是甚至超过她自己的存在。
这样的真相,让她如何受得住?
“三儿……”
她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句。
霓灵弯了弯唇,唇角笑靥如开败的花,“我没事。”
“那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呢?”
一直等张硕将前因后果说完,陌千羽才沉声开口。
“对,交出来,只要你交出来,我就把她们两个放了。”男人听到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也有些迫不及待。
全场静谧。
所有人都等着张硕。
巧黛秀眉轻蹙,转眸看向凤影墨,凤影墨面色冷峻,薄唇抿得死紧。
“不在微臣身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张硕开口。
“那在哪里你告诉朕,朕命人去取!”
陌千羽盯着他,凤眸中流转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情绪。
张硕低着头,微微抬了眼梢,睨了陌千羽一眼,又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凤影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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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微臣不小心弄丢了……”
张硕的话音未落,也未等陌千羽做出回应,峰顶上的男人已经愤然出声。
“丢了?敢情是逗我玩呢,是想要她死得更快吗?”
话落的同时,手中匕首更是朝霓灵的颈脖上推近了几分,菲薄的刀口就抵在霓灵玉瓷一般的肌肤上。
“不要动她!我说,我说!”
张硕脸色一变,惊呼。
众人怔住。
霓灵更是长睫轻颤,甚是意外。
夜离也有些惊讶于张硕这种有些失控的反应。
她忽然觉得,他之所以主动承认这一切,完全就是为了霓灵。
其实前后想想,也的确是为了霓灵。
只是这样的他,霓灵要怎样面对?
心中无声一叹,夜离摇摇头。
这是怎样的孽缘?
“就知道你在骗人!快说,东西在哪里?”身后男人将匕首从霓灵颈脖处微微挪开了稍许,再次出声问向张硕。
张硕又低着头沉默,似是在犹豫,又像是很纠结。
良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微臣平素爱喝花酒,经常哪里醉了哪里睡,人事不知,微臣怕自己会哪一天将那么宝贵的东西弄丢了,所以,夹在了一本医书里面,故意骗凤台主,说此医书对我来说很重要,请凤台主帮我保管!”
啊!
这句话再次让全场一片哗然。
夜离更是没来由地心口一撞。
“也就是现在这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秘方在凤影墨凤台主那里,是吗?”
帝王陌千羽紧随其后,灼灼逼问。
“是!”
张硕低敛了眉目,点头,末了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凤台主并不知晓此事,他只以为我是将医书让他保管。”
“那本医书凤台主现如今放在何处?”
陌千羽转眸问向凤影墨,目光跟他的声音一样沉。
夜离也看向凤影墨。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虽他的面上沉静如水、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情绪,但是,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绷得紧紧的内心,如同他此刻绷得死死的手臂。
虽袍袖够长,将他的大手遮住,但是,她想,此刻,他的掌心应该是攥着的。
凤影墨也好一会儿没有吭声。
夜离又下意识地看向巧黛。
发现她也正看着凤影墨,眼角眉梢皆拢着愁绪。
全场的焦点,一下子从张硕变成了凤影墨。
“凤台主,朕在问你话呢?”
见凤影墨半天默不作声,陌千羽再度出声,口气中明显带着不悦和不耐。
凤影墨忽然转眸朝夜离看过来。
四目相撞,夜离一怔。
等她想要捕捉他眸中复杂的情绪,他又很快将视线撇了回去。
又垂眸静默了片刻之后,才对着陌千羽略略颔首:“回皇上,医书在府中。”
或许所处的位置高,所以看得远,也看得广。
夜离看着凤影墨的同时,视线范围之内,她也清晰地看到凤影墨说了这句话之后,巧黛闭了闭眼睛。
人通常什么情况下闭眼?
她想了想,每次她觉得“完了”的时候,会有这个举措。
为何凤影墨承认张硕说的是事实,说医书在府中时,巧黛会生出“完了,全完了”的这种感觉?
陌千羽似乎猛地想起什么事:“对了,朕记得在北国,凤台主的脚上锁的一个千年玄铁打造的镣铐,这种镣铐砍不断、割不开,听说,除了钥匙,就只能靠懂得玄铁炼造之术的人用巧法打开。朕记得当时,问凤台主,是如何打开的?凤台主说,是坠崖的时候,撞上山石,正巧开了。现在想想,其实是
张硕帮你打开的吧?”
陌千羽问得随意,夜离却是听得呼吸一沉。
纵然她再不想承认,纵然她再想去回避,她还是不得不更加肯定了心中的那份猜测。
是他!
是他凤影墨!
跟岳卓凡达成交易,得到千年玄铁炼造之术的人是凤影墨。
想起冬至节那天的夜市,她跳灯伞舞时故意跌下时,是被他接住。
他一直都在现场,他一直就在她跟岳卓凡的身边。
醉仙居画舫起火,岳卓凡被烧死,白虎大闹朝堂,指认真凶是她,通知霓灵过来帮她脱困的人也是他。
后来,她去求他,让他救霓灵,从他帮霓灵做伪证,到陌千羽的赐婚,到白虎突然莫名其妙自杀,留下一封作为决定意义的遗书,让岳卓凡一案了结,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时,她以为是他的能力,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能力。
现在想想,原来是因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最能说明一切的,还是陌千羽刚刚提到的那个脚镣。
陌千羽以为是张硕,她知道,不是。
当时,张硕根本没有跟他在一起。
三人分工,三人去了不同地方。
而且张硕根本就不像是会打开脚镣的人,如果会,见面的第一日见凤影墨如此行动不便就会帮他打开,何须等到后来。
是凤影墨自己打开的。
她记得很清楚,打开脚镣,跟找到出口是同一日。
因为要走出涧底,要帮有个女人上雪山寻紫莲。
所以打开了脚镣。
拥有玄铁炼造之术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凤影墨。
张硕只是其中的一个知情者。
当然,知情者不是张硕一个,还有那个看到凤影墨承认有秘方时重重闭眼、情绪浓烈的巧黛姑娘。
张硕之所以承认是他,是因为霓灵。
他想要救霓灵,他想要拿出秘方救霓灵。
可他又不能陷凤影墨于困境,所以才用了这样的办法。
说是他跟岳卓凡交易的,在凤影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其保管。
这样,所有的罪责他担下,又可以让凤影墨将秘方拿出。
想到这里,夜离禁不住笑了。
方才,她还想安慰霓灵。
原来,真正可悲的人,是她。
张硕在没有秘方的情况下,还能处心积虑想到用这种方法救霓灵,都能甘愿背下这么多重责,只为救霓灵。
而她呢?
她还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自始至终都揣着秘方的男人的孩子。
他又做了什么?
且不说当初岳卓凡那件事上对她的陷害。
如今他们都这种关系了,他又有秘方,他就没想过要救她吗?
他就不担心,这些人稍稍一个激动,她就一尸两命吗?
难怪方才,张硕说秘方在他那里,将他推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朝她看过来。
那一眸复杂的情绪是什么?
是愧疚吗?
还是惶恐?
丑恶大白于人前的惶恐。
下方陌千羽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府中何处?朕派人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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