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儿你身子可还好?刚回宫时候朕便听底下人说你受了惊,现可好些了?”
弘历念女心切,想着小燕子吃了这么多年苦恨不得想要将天底下好一切都捧到她面前来才好,可是身为皇帝身为人君总算他还记得有些事不光是他拍了板便能够作准,前朝要应付多个格格对民间也要有说法且还得哄好五台山两位皇太后,几几相加之下,便只见弘历前脚刚出了延禧宫后脚便忙不迭来了坤宁宫,想要让各方面都说得上点话景娴帮着圆圆场——
“劳皇上费心,说起来也是我太经不得事了,挂念着您又挂念着永璂听着围场里头闹出了乱子便有些着急上火,得了邓御医一番诊脉又喝了汤药子算是好些了,只是我这儿没事,延禧宫那儿听着却是有些不太平?”
景娴向来得他*重,也得他信任,再加上这事儿确实是他做得不够漂亮,弘历姿态自然就摆得很低,面上亦是一片尴尬笑意,而对于景娴来说,按照本心和本能她是极其不愿意搀和这档子乱事,毕竟处理好了那是应该处理不当则会落得各方埋怨,然而身其位便得谋其所政,她想推也推不了,便干脆刀斩乱麻主动挑起了话头——
“您几位虽回宫回得,可对于那围场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却仍是有些没谱儿,永璂虽大致说了那么一通,可藏头掐尾我也没听得太明白,怎么就射到人,怎么围场里头就多出了个人,怎么这人又被您带回了宫中,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内由?”
“这,这说起来也是十六年前旧事了……”
弘历一向自觉是个很拎得清人,虽然对魏氏金氏多有宠*,可是宠归宠*重又归*重,对于小老婆他可以脸都不红一下将当年风流韵事说得仔仔细细且颇为缅怀,但对着景娴他却总是有些不自,觉得对方目光仿佛可以穿透他表面看到他心底里,仅仅因着心疼小燕子才纠结了大半晌,勉强用委婉简洁话说了一通——
“事情就是这样,娴儿你知道,朕并不是那般薄情寡义人,当年回京时候也是心心念念记得要将雨荷接回宫给个位分,只是朕身为皇帝前朝却总是紧要大事,忙活了一阵子下来竟是……你,你可明白朕难处?”
“您难处?明白,我当然明白。”
延禧宫里动静闹腾得大,宫里头奴才又看着这头势起都忙不迭一个跟着一个奉承,这般之下不出半晌功夫各宫各院便都知道延禧宫里多出了个格格,景娴这儿自然也没闲着,甚至还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了解了个透透彻彻,但饶是心里头有了准备,知道这事儿无论怎么说都难听得很,可亲耳听着弘历一字一句说起来景娴却还是觉得恶心反胃得很,听着那句‘朕非薄情寡义之人’亦是忍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连带着懒得打半分太极说起了重头戏——
“可是我明白归我明白,宫里头姐妹体谅又归体谅,宫里头多了个人且又不是一般人,您打算怎么跟前朝诸位交代?又准备怎么跟两宫皇额娘交代?”
“这当然是怎么回事便怎么……”
弘历向来自大,说白了其实就是被先帝遗命压了这么多年越发生出了反骨,跟钮祜禄氏逮着机会便想跟宁寿宫较一较高下一般,他也是寻了点机会便想宣示宣示自己九五之尊威严,然而这话冒了点头,他却是突然回过了味儿来,这话还真不能明着说……作为男人,有点子风流韵事并不算什么太过于出格事儿,可是风流完就翻脸不认人将其扔原处十几年不搭理直到亲生闺女找上门才打算给点尊荣体面,这甭说是当今圣上就是一般男子也少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戳,想到这儿,想到前朝那些个措辞锋利御史言官和张口规矩闭口祖制宗室王亲,弘历脸色不由得变得极是好看。
“嗯?”
若前一世景娴少不得会为了此事大张旗鼓上心上眼,然而眼下里她却是抱着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心态,除了自己分内事之外多一分都不想染指,再加上此事处处透着古怪底下人信儿又还没传回来,说不定插了手就会惹上甩不掉麻烦,几番作想之下,便只见她点到即止住了嘴,直接将球儿给踢了回去——
“您准备怎么着呢?”
“那,那便封为义女吧。”
“呃?义女?”
“朕是皇帝,天下万民皆是朕子民,而小燕子就说,就说虽然长于民间可合朕眼缘,便开恩收为义女给皇家公主尊荣,以彰皇家百姓天下和睦意思。”
“……理虽是这么个理儿,可似乎还是有些不妥吧?”
弘历向来是个*面子*排场主儿,可谓是怎么将明面上做得好看便怎么看着喜欢,如此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也明白怎么行举能让百姓接受保全皇家颜面,只是他这般心思虽好,听景娴耳中却差点让她跌破眼睛珠子,闹得她就是再不愿意插手此事,为了以后绝人话柄也为了以后不至于被扣上一顶被迁怒帽子也不得不憋出了一句——
“这皇家公主本就尊贵非常,若是王府甚至官宦之家挑选也就罢了,毕竟是您向下施恩,以前也有过这般例子,可是这从民间挑选姑娘当做公主养入公主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事儿,即便百姓们高兴有感于您仁慈,可另一方面却怕是会加好奇这姑娘身份而没完没了探寻下去,这样一来,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也就罢了,查出来了岂不是为难看?”
“那你说怎么办?”
“我只是后宫一介女子,虽说位至中宫乃天下之母,可这等大事不光是家事还是国事有甚者还能称得上是天下事,我又怎么能做得了主拍得了板?所能想到便是怎么稳妥怎么来,还是交由宗人府和宗室诸位一同商议吧?这样一来若是坐实了小燕子来历,前朝众人也好明白您意思下行上意,二来也不至于只能用个义女格格名分来委屈了孩子,隔阂了您二位父女情分不是?”
“这倒也是,那……”
该说得说不然便是失职失责,可是多余景娴却是一个字都不想说,别说是这揽总揽责事儿,便只见她一切只按着规矩来,而纠结了这么大半会儿弘历左右也想不出好法子,便想着干脆这样算了,而不知道是老天爷嫌这出戏不够热闹还是他人有意为之,还没等他点了点头应下声来,便只见永寿宫蔡嬷嬷跑了进来——
“主子爷,燕格格嚷着这儿痛那儿痛横竖不肯吃药,主子都急疯了,令妃娘娘也没得半点法子,您赶紧过去瞧瞧吧?”
“什么?!”
“既然如此您便过去瞧瞧,按照常理来说本来我也应该过去走上一遭,只是我身子还未全好小燕子伤也没大好,万一一来二去传了病气可就不美了。”
“好好好,摆架!”
“主子,您到底是什么打算?怎么听着您方才和皇上那一大通就一点都没明白呢?”
“我能有什么打算,横竖不过是想看看她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目送着弘历去得飞,闹腾了大半晌坤宁宫也跟着安静了下来,景娴不由得一扫面上憔悴神色,眼中飞闪过了一丝精光——
“魏氏我倒是想得明白,横竖是个自作聪明主儿,逮着点机会就想投其所好顺着杆子往上爬,甭说那丫头还真是有点子来历,处处也都对得上号,就是那丫头什么都不是,只要皇上喜欢中意那她也会后脚赶着前脚当自家闺女疼,可金氏却是不然,她一向是个圆滑有心思,宫中蛰伏了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爬到了贵妃位分,除了高子吟那会儿之外你可还见过她主动掺和过别事儿没有?”
景娴不急不慢抿了口茶,面上神色是笃定。
“反常为妖,且不说那围场之中就已经有她手笔,就光是凭着她今个儿不顾与魏氏龃龉跟她一唱一和撺掇着皇上认下那丫头,且眼下里还一直待延禧宫里头忙前忙后就足够不对劲了,而这般种种迹象相加之下,无一不表明了这‘沧海遗珠’背后必有了不得大事,也表明了这个小燕子必是有着不寻常来头。”
“那您……”
“你是想说既然我明白了为什么不帮着劝着点?呵,你刚才不是也瞧见了?皇上现认定了那丫头是他失散多年亲闺女,旁人一句多话都听不进去,我婉转又婉转将话说到这份上,他还一副勉强之意,再加上那丫头眼下里还身带重伤,还往下头说我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想惹晦气了?”
跟弘历做了这么久夫妻,景娴自然对他脾气了解得很,而上一世做了那么多年出头鸟,她自然也对其中厉害明白得很,万没有好不容易熬了这么多年熬出了头还自己往坑里头跳理儿,如此,便只见景娴慢条斯理挥了挥手打断了容嬷嬷话头——
“左右这该说我也说了,该做我也做了,这丫头若真是沧海遗珠那我没亏,若是个冒牌那也干不上我什么事儿,横竖人不是我认下拍板事儿也是皇上做下,我一个正病中皇后谁还能跟我扣什么大帽子不成?如此,与其花那么多功夫劲儿去跟皇上拗,拼得把自己个儿也搭进去,倒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撒开手来看看延禧宫和永寿宫那两位到底是打什么主意,心里头拨是个什么算盘。”
“那底下人……”
“当然也不能闲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她们若只是想锦上添花凑个热闹讨点喜卖点好便就算了,若是真谋划了什么见不得人污浊事,那本宫送她们一程又有何妨?”/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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