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吟日子不太好过。
初入宫时候,她虽然心有所图,到底还算是谨慎,远不像如今这般,干明里暗里挑衅富察氏,那时候年贵妃还世,她忽略了当时年家如日中天,忽略了那实打实从龙之功,满心满眼里只看到了那位贵妃如何宠冠六宫,如何压过了正位中宫皇后,如何生尊死荣——
富察氏那个贱人虽然出身高贵,可到底比不上陪伴皇上四十载皇后娘娘,而自己虽然出身包衣,可娘家却也不是没有得用人……那么,她为什么不能成为第二个年贵妃呢?
压住了先进门富察格格,风头盖过了身为一家主母富察明玉,打压了其他意图与她分宠女人,夺来了属于那拉景娴婚之夜……每一步她都走得很是顺畅,却万没有想到还没来得及窃喜,就惹了上头眼,一道旨意将她困了这东厢小院之中,日日只能与宫规女诫为伴——
“丽珠!”看着那费了好些日子,却连一遍都还没抄完书册,高子吟恨得咬牙切齿,正当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是让她倍感烦躁,“这吵吵嚷嚷闹什么呢?”
高子吟住院子就主屋东面,虽不算很近,却也不远,加上主屋里一团乱,奴才太医一**往里涌,且丽珠作为下人,又并未被一起禁足,自然是不可能没听到风声,只是听着自家主子不耐烦口气,怕说出来会惹她加生气,便有些踌躇之色,“没,没什么……”
“怎么?看着我如今虎落平阳被禁了足,你也跟着那些贱人不待见我来了?”高子吟虽然没学过什么驭下之道,可丽珠是日日待她身边人,她还能听不出这话是真是假?心里是恼怒,“竟是把我当傻子哄呢!”
“奴才万死也不敢这般!”这话说得很重,一个不小心就得被扣上个奴大欺主帽子,高子吟表面上虽然宽和温柔,可实际上却是个为睚眦必报人,想到自家主子对付底下人手段,丽珠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再不敢隐瞒,“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仿佛听到说福晋和大阿哥险些摔了,怕有什么不好,侧福晋就赶忙让人传太医了……”
富察氏那个贱人摔了?!
高子吟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却也知道若只是如此,丽珠绝对不会这般难以启齿,又皱了皱眉,“还有呢?”
“还有……”丽珠心里没底,可感觉到落自己身上锐利目光,又不由得一抖,一咬牙,干脆豁了出去,“富察格格也有了喜讯!”感觉到压力顿减,丽珠悄悄松了口气,偷偷抬眼望去,却见到自家主子脸色一片苍白,又急了起来,“主子您别伤心,据说富察格格胎不稳,保不太住呢……”
什么?!
高子吟完全没听到丽珠后头补充话,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紧——富察氏有了身孕已经够让她糟心了,毕竟就算生下来只是个丫头,那也是嫡女,还是嫡长女!再加上爷现膝下荒凉,这么多上一个孩子,富察氏位子不就稳当了?
“主子……”丽珠看着高子吟沉得仿佛能滴出水面色,有些害怕,“爷,爷向来是为疼宠您,虽然如今……但等您可以出门了,谁又还能越过您?”
还等半年?自己不早就被忘到旮旯角了?
她不是没想到那帮贱人会趁着她禁足时候,想方设法勾引爷,但是却怎么都没料到这么就再整出了个孩子……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消息,而那个平日里从未让自己瞧得上眼,还有着大阿哥傍身富察格格却再度传出了喜讯,高子吟坐不住了——
“你说,福晋和大阿哥差点摔了?”
丽珠点了点头,“听说是福晋抱着大阿哥没抱稳,然后就……”
“没抱稳?”哄鬼呢?高子吟嗤笑一声,眼中却厉色一闪,“福晋本来就没多待见这个庶长子,这会儿还差点伤到了腹中疙瘩肉,你说……她会不会连本带利一报还一报呢?”
“主子!”丽珠大惊失色,“您……”想做什么?
“阿玛不是给了咱们几个人吗?”高子吟说得轻飘飘,听丽珠耳里却如同雷击,“此时不用,待何时呢?”
自个儿这苦兮兮禁足抄书,那些个贱人却风生水起好不活……怎么都不能便宜了她们,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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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景娴虽然手底下没有什么太得用人,富察氏那边又严防死守,让她无从插手,可高氏这儿却不一样——高家虽然是内务府世家,内务府里头能用得上人极多,可是这一点高氏知道,景娴知道,后院里有点脑子女人也都知道,作为嫡福晋富察氏自然不可能不防范,于是打一开始就隔绝了内务府有心人与高氏接触,如此之下,高氏身边真正能用人,实没得几个。
而此外,皇家,且又是皇帝亲自下旨禁足,可不是让人乖乖呆院子里不出来便罢,必然要加派人手,弘历虽然心疼,可是被景娴拿着‘若是再闹出这样事,怕就不止是禁足’话一噎,便也只能撒开了手……这样白送机会,景娴自然是不会错过,连忙拨了几个人塞住窟窿眼,同时,容嬷嬷也眼珠子不错盯着,就盼着东厢里闹出点什么动静,能为自家主子好好出口恶气。
如此这般之下,再加上丽珠虽然十分小心谨慎,联络人手时候也异常低调,可到底是心里发虚,不经意间还是带出了几分不对劲,于是这一举一动便全落了景娴人眼里,转过头又数传入了她耳中——
“她倒是个性急……”
景娴想把这后院里水搅浑,让富察明玉、高氏以及富察格格这三个不省心去闹去斗,可也没想到富察明玉跟富察格格那样能折腾,斗过了头不算,闹得两败俱伤也不说,居然还惹了上头眼……景娴不想被上头惦记上,不想被记上一笔,再加上高氏虽然不安分,但毕竟禁足,自己看得死一点,便也打算就此罢了——
可是她准备放高氏一马,高氏却显然并不领情。
“可不是?”容嬷嬷脸上透着兴奋劲儿,声音却越压越低,“奴才冷眼瞧着,丽珠那丫头先是跟福晋院子里小丫头磨叽了会,然后又去了富察格格那,跟大阿哥身边一个二等嬷嬷套了会儿交情……这一个一个都有了身子,那位可不就坐不住了么?”
上一世,景娴是输了起跑线上,根本不像如今这般能够与富察氏和高氏平分秋色,后院争斗鲜少便能够插得上手,如此之下,对于几乎没有过什么正面交锋高氏,景娴印象就只停留了宠冠六宫,风头过人之上,虽然看不上那副弱柳扶风样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算是个妙人……可是经过了后来性子与高氏如出一辙,且个个没少给她下绊子嘉妃、庆妃、和令妃,以及被软禁翊坤宫之后,对于这些年来种种反思,她又怎么会还看不透?
面上一个比一个单纯无害,暗地里手段却一个比一个下作!
眼中厉色一闪而逝,“高家倒是个有本事。”
“再有本事也耐不住高氏蠢啊!”容嬷嬷脸上笑意越扩越大,“也不知道那脑子怎么长,居然把心思动到了阿哥们头上,这要是被发现了……”这可是个天上掉下来好机会!眼中精光一闪,“咱们要不要想法子给她推上一把?或者……透点口风给爷?”
作为曾宫里生活了那么些年,且还执掌过凤印人,就是再不曾用什么下三滥手段去害人夺宠,其中弯弯绕绕,景娴却到底不可能心中没数,一听这话就知道容嬷嬷打什么主意——
她确实是想过如果永琏病了,就将这盆脏水顺水推舟泼到高氏头上,只有闹人多了,才能方便她把自己摘个干净不是?而眼下里,那边自己坐不住先出手了,显然是个很好拿捏机会,只是,这高子吟向来是个心思重,万一想唱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后戏呢?既然她这般自觉走进了自己计划之内,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去推一把?要知道自己现可管着内务,不动不做,多就是个失察,可要是做得多了,倒反而不美……
至于弘历。
景娴心里冷笑一声——高子吟可是那位爷疼爱解语花,就是眼下里自己并未惹得那厮不待见,可是比起高子吟,却还是拍马都赶不上,那自己白白去讨这个嫌做什么?而退一万步来说,就是真踩下了高氏,但凭弘历那个不管不顾爱迁怒性子,自己也绝对落不得好,到时候不便宜了富察氏?
如此,倒不如坐视不理,任高氏可劲蹦跶,逼得富察氏不得不出手。
要是自己看重福晋毁了那位爷为疼宠高氏,要是那位爷发现自己心中为善良,为纯洁高氏,也并不像想象中美好,反而毒如蛇蝎……那可就好看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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