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让府里的人都怎么想?尤其几个儿媳,家里才出了事,她就去了西山别院,就算对外话说得再好听,她是去“静养”的,外边儿的人不知道端倪便罢了,府里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私下里还不定怎生嘲讽讥笑她,怎么痛快呢,叫她以后还怎么在她们面前摆婆婆的架子?
还有孙媳孙女们,以后还会由衷的爱戴她敬畏她吗?
她在阖府那么多下人的面前,以后又要如何立威!
就更不必说许氏那贱人经此一役,不定得嚣张成什么样儿了,以后怕是越发要踩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了,她真是宁死也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可长子那般的心狠绝情,甚至还背着赵妈妈,单独对她放了狠话:“反正母亲也活了六十多年,富贵荣华都享够了,说句不敬的话,便是明儿就死了,也算是够本儿了,我们的大业却决不容半点闪失,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真惹急了我,母亲上了年纪的人,一病便没了,也是人之常情,想来也不会有人怀疑,大不了老天爷打雷下来劈我便是,只要届时我们的大业已经成功了,天打雷劈我都无所谓,
母亲要不要试试?”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如此忤逆不孝的东西,她到底生来何用,养来何用!
偏她骂他时,他还说什么‘不是母亲以实际行动,教我当狠则狠的吗?怎么如今我青出于蓝,母亲反倒不高兴了呢?’
让她再不敢怀疑,真惹急了他,他绝对做得出让她“病死”的事来。真是气死她了,不是亲生的不孝顺便罢了,连亲生的也这样,她还不如真死了算了!
她还能想象得到这会儿靖南侯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几个对着各自的心腹,都是怎样一副幸灾乐祸,小人得志的嘴脸,更能想象得到,她们一定都巴不得她再也不回府,连死也死在外面了!靖南侯太夫人越想越怒不可遏,“砰”的一声便拍在了车上的小桌上,拍得上面的杯碟一阵乱响,声音更是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贱人,我绝不会放过你,他朝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死无葬身
之地,方能一消我心头之恨!”赵妈妈听得‘他朝’二字,知道太夫人到底还是怕了侯爷,心下稍松,忙小心翼翼的道:“太夫人这样想就对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将来咱们五殿下……四老爷再护着那贱人,也是没用了,何况届时他还未必肯护了,一边是人老珠黄的糟糠妻,一边却是滔天的权势和骨肉至亲们,便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咱们四老爷可不是傻子,所以您先消消气儿,您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为一个早晚都得死在您手
里的贱人气坏了身子,岂非忒不值当?”又抬出傅烨来,“大爷给您添的曾孙您是抱上了,二爷可还没给您添呢,等二爷也给您添了,将来小少爷们再给您添了玄孙,咱们家就是五世同堂了,当真是富贵至极,繁荣至极,全大周的人都不定得
羡慕成什么样儿,您可万万不能为捡一粒小芝麻,丢了大西瓜呀!”好说歹说,总算劝得靖南侯太夫人没那么生气了,咬牙道:“你说得对,我万不能为捡芝麻,丢了西瓜,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九十九步都走完了,怎么能在最后一步时,功亏一篑?我且先把账给贱
人记下,将来一总与她算!”赵妈妈闻言,心下又是一松,赔笑道:“别说将来了,便是如今,您真要捏死她,也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里去,也就是您慈母心肠,顾及四老爷,才投鼠忌器罢了……好在四老爷到底还是孝顺的,方才您死活不肯让他护送您时,他脸上的挣扎与愧疚,可是装不出来的,不过是如今那许氏还年轻貌美,他又是第一次当爹,所以心里那口气仍梗着罢了,过些日子,自然也就消了,待您也自然一如既往
的孝顺了。”说得靖南侯太夫人冷笑起来,“不然我为什么死活不肯让他护送,一并连焕儿要护送我也不肯?我就是要让他亲眼看一看,自己一把年纪的母亲是怎样被他老婆给害得只能孤零零离家,连个护送的人都没有,在家里好好当了几十年的老封君,临到老来,反倒在这个家没有容身之地了!那样他就算心再偏,再猪油蒙了心,也一定会不好受,可他总不能怪自己吧,当然便只有怪那贱人了,想跟我斗,贱人
还嫩了点儿,一时的上风,也算不得上风,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赵妈妈忙拊掌笑道:“到底还是太夫人思虑周全,只要四老爷一直心存愧疚,兴许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向侯爷提出,要接您回去了,何况如今形式于咱们五殿下大大的有利,只怕要不了多久,大局就能
定了。所以咱们只管好生在别院里住着,好生将养身体,您哪怕什么都不做呢,只要身体够好,再活是三五十年的,那便是胜利了。”
靖南侯太夫人闻言,脸色又缓和了几分。
的确,只要大局一定,自己的女儿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没有之一了,届时许氏那贱人也好,不孝的儿子媳妇也罢,谁敢再对她有半点的不恭与不敬?
她如果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届时又要怎么笑着看所有她厌恶的人哭?
所以,去别院安心将养一阵子也挺好的,不用再日日都见到自己厌恶的人们,她饭都能多吃两碗,觉也能睡得更香了,那些个想看她颓废伤心,一蹶不振,甚至一病不起的人,都给她做梦去吧!
可就算如此想,到底还是心气难平,忍不住又骂起范婆子几个来:“一群蠢货,饭桶,连那点小事都做不好,别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别忘了都还有家人,看我将来饶得了他们哪一个!”再说傅御,看着护送靖南侯太夫人去西山别院的车队离开后,想到母亲明明儿孙满堂,却连一个出来相送她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一个儿孙一路护送她。哪怕明明这就是靖南侯太夫人自己坚持不肯的,
他也果然如靖南侯太夫人想的那样,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再想到靖南侯太夫人的老泪纵横,他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那可是他的亲娘,他怎么能那样疑她呢,就算是杀人犯,也还有故意杀人与蓄意杀人之分呢,方式不同,量刑的标准也不同。母亲这次也是一样,虽的确心存恶意,但到底不是蓄意的,只有意无意纵容了那几个刁奴几分,尚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他怎么能因此就全盘否定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