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言躬身出列,恭声开口,“皇上容禀,自冯老将军进京,便是小叶探花一直在左右照料,依臣陋见,一事不烦二主,冯老将军也与小叶探花十分相熟,由小叶探花前往最是合宜”。
哎,皇上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他一个臣子,难道还能跟皇上对着干不成?
叶青程好歹也算是支其意的表哥,落一个口头人情也好。
果然,德昭帝就满意一笑,看向末尾的叶青程,“叶爱卿意下如何?”
叶青程出列,朗声开口,“夏首辅厚爱,皇上重望,臣,当仁不让!”
德昭帝哈哈笑了起来,“好个当仁不让,那冯老将军就交于爱卿照顾了!”
叶守义垂着眼恭敬站着,心底一片失望,程哥儿——
散朝后,叶青程正要去寻叶守义说话,德昭帝身边伺候的马公公又回了大殿,朝还未散去的朝臣团团行了一礼,看着叶青程笑道,“小叶探花,皇上请小叶探花留下陪皇上杀上几盘,小叶探花的棋艺,皇上可是十分惦记呢!”
这是明晃晃的给叶青程做脸了,说不定还要私底下吩咐一些密诏什么的。
群臣心思各异,面上却都笑盈盈的说着哪天有机会一定见识见识叶青程的棋艺云云。
叶青程陪德昭帝下了几盘棋,眼看着午膳时间到了,德昭帝又赐了膳,待得出宫已是午时末了。
他一刻没有耽搁,匆匆赶到了支国公府,找到了支其华。
冯老将军上路还有一段时日,他已向德昭帝求了恩典,借这段时日办些私事,正好陪支其华一起去找扁师姑求医。
叶青程这一去西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少说也得一两年的时间,德昭帝十分爽快的同意了。
叶青程和支其华仔细商议了行程和应对之法,便又匆匆赶回了叶府,吩咐安和简直准备好行囊,备上几匹快马,便往芍药小院而去。
叶青殊正在花厅里和杜鹃、还有几个管事婆子算账,见了叶青程,忙遣散了杜鹃和几个婆子,讶道,“兄长怎的这时候回来了?”
叶青程仔细打量了一眼芳草正在收拾的算盘,那算盘却是有寻常的算盘两个那么长。
“怪不得世人都夸阿殊聪明,阿殊用个算盘都比别人的长”。
叶青殊嗔了他一眼,“我在问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别转移话题!”
叶青程当下将去寻扁师姑求医的事说了,又道,“时间紧迫,我却是等不及和表哥一起坐马车过去的,已经和表哥商议定了,我和阿昭先快马赶过去,表哥和扁恒在后面慢慢而行就好”。
叶青殊点头,“这样安排也好,你如今毕竟领着差事,确实不好出京太久的”。
叶青程微滞,“阿殊,皇上,遣我送冯老将军回西北,待办完了表哥的事,我就要启程”。
叶青殊愣住,怔怔抬头看向他,“西北?”
“嗯,我会尽快处理好事情赶回来,但有些事,急不得,多则三四年,少,也得要一两年时间”。
一两年、三四年,那是多久?
说不定,他回来了,她孩子都满地跑了。
叶青殊勉强笑了笑,“万事欲速则不达,皇上交给你的差事,你自然得要慎重对待,不要心急,京城这边的事,我自会处理妥当,不要担心”。
叶青程只觉心狠狠一疼,再一次,再一次,她又说起了,“我自会处理妥当——”
不是他无能,她又岂会如此习惯事事自己应对?
他一直在催促着自己,快一点,更快一点,然而,却还是赶不上她需要的速度……
叶青程别开目光,“我还有事情要交代,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那边也要拜别,先走一步,一切处理好后,我就出发,就不来与你告别了”。
他说完后,逃也般转身离开,四年来,他不是第一次与她告别,却从来没有哪一次有这一次般让他几乎想冲回金銮殿中,大声告诉德昭帝,他不去西北了!
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有很多方法,很多途径,他不是非得要选一条与她生离数年的路。
一二三四年,那么漫长的时间,如今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尚且担心忧虑,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西北千里之遥,鞭长莫及,他又怎么时时看顾到她?
而她若是遇到了难处,遇到了危险,又该寻谁帮忙?
还没有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惦记,开始担忧,开始,想念……
……
……
叶青程先去了养德居,叶老太爷只当他是接了皇帝的密令出京,并没有多问,只叮嘱他要事事小心,又给了他一块令牌,他在外若是遇到了难处,可以凭着令牌,在当地找到叶氏的人寻求帮忙。
叶青程拜谢,又去了咏雪院,支氏对朝堂之事不了解,只叮嘱了他要注意安全,便无话可说了。
叶青程不知道叶守义什么时候下衙回府,正想着要不要去芍药小院陪叶青殊用了晚膳再走,等一等叶守义,丫鬟来报叶守义回来了。
叶守义并未进主屋,吩咐人叫了叶青程去书房,甫一见面,就厉声喝道,“跪下!”
叶青程微微一怔,恭敬跪了下去,叶守义一直对他青眼有加,从未如此疾声厉色过,更别说喝令他跪下了。
叶守义痛心疾首,“程哥儿,你当初进言,奏请皇上令冯老将军进京自辩时,我是如何与你说的?”
叶青程默了默,开口,“贪功冒进,非为长久之道”。
“那你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这样的事来?”
叶青程沉默不答,叶守义气急,“从我教导你读书的第一天,就一再和你说,你我读书应考,不是为功名利禄,不是为荣华富贵,为的是达则兼济天下的抱负,为的是天下百姓黎民!”
“我们是读书人,讲究的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讲究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讲究的是气节!”
“我们为臣,做的是直臣,是纯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为一些蝇头小利往权臣,甚至是佞臣的路上走!”
“你才十七岁,何必如此心急,就算我不与你说什么国家大义,你只想想,你此般到底值不值得!”
叶青程俯身垂头,“父亲恕罪”。
叶守义见他姿态恭敬,却明显没有一点悔改之意,怒声喝道,“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是吧!”
“父亲恕罪,儿子绝无此意”。
“那你——”
叶守义深喘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悲凉,“阿殊,是阿殊,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