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无所不能的兄长大人(1/1)

德昭帝一路进了安王府,问明安王所在,也不许通报,直接进了安王府的前花园。

此时正是寒冬,安王府的前花园中没栽长青树木,光秃秃的,透出十分的凄冷衰败来。

在这凄冷衰败中,唯有靠右侧的凉亭旁种了一棵红梅,此时正怒放着,散发着幽幽的冷香,旁逸斜出的,显出几分意趣来。

安王就坐在凉亭中,红梅旁,低头在面前的石桌上比划着,不时说着什么,身边只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伺候的丫鬟。

他对面的男童却明显听的心不在焉,小小的身子扭来扭去的,一刻不得安稳。

如果他没猜错,应当就是华潜了,安王有时会将他接到府中小住。

德昭帝看着心头发酸,几个儿子中,就数三子最为聪敏出众,如今却只能像个废人般蜗居在府,一身才学只能教教小儿,只怕连圈禁的太子也不如。

德昭帝止了身边人的动作,静静看着,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好生看看自己这个儿子了,久到他已经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了。

半晌,安王颓然叹了口气,揉着额头说了句什么。

华潜起身恭敬行了个礼,退出亭外,转身欢快跑了起来。

没跑几步,他就看见了远处站着的德昭帝,他很少有机会见到德昭帝,就算见到也会被家人勒令着不许乱看,德昭帝今天又没穿龙袍。

他眨了眨眼,盯着他看了一会,没认出来,又继续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你是谁?是来找王爷的?怎么不让人通报?”

安王闻声看去,面色就是一变,急切间似是想起身,却因着双腿无力,身子刚抬起一点就往下瘫去。

伺候的丫鬟惊的忙去扶他,“王爷小心!”

德昭帝鼻头猛地一酸,不紧不慢上前,沉声开口,“不必惊慌,朕正好路过,来瞧瞧你”。

华潜猛地停下,上下打量了德昭帝一眼,似是不太能相信眼前的老头就是天子,又回过头去看安王。

安王面皮紧绷,“潜哥儿,还不快给皇上磕头!”

华潜忙跪了下去,“华潜叩见皇上!”

“起来吧”。

华潜一骨碌爬了起来,又上下打量了德昭帝一番,忽地咧嘴一笑,“你就是皇上?父亲说皇上好凶的,你怎么不凶?”

“潜哥儿!”

德昭帝摆手,哈哈一笑,“无妨无妨,小儿童言稚语,最是可爱,来人,赏”。

安王已由丫鬟推着出了凉亭,来到两人面前,俯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潜哥儿,还不快谢皇上赏?”

华潜跪了下去,利落磕了个头,“华潜谢皇上赏”。

“起来吧,今年几岁了?”

华潜又一骨碌爬起来,脆声答道,“六岁了”。

“都六岁了——”

他的三子也残废了六年了——

安王有些局促道,“父皇恕罪,儿臣府中清冷,华表弟又贪玩,没时间管教潜哥儿,儿臣便将他接到府中拘一拘性子”。

德昭帝笑呵呵道,“你们姑表之亲,该当如此才是,潜哥儿,刚刚在做什么?”

“王爷在教我九宫格”。

“那你学会了没有?”

华潜肥嫩嫩的小脸蛋一红,“王爷今天才开始教,我明天就会了!”

小儿女形态逗的德昭帝哈哈笑了起来,不由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那你可要跟着王爷好好学,不许学你父亲胡闹”。

华潜显然没想到他会伸手来摸自己头发,一愣之后,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猛地一亮,连连点头。

孩子纯澈孺慕的眼神,让德昭帝的心湿软一片,他想他真的是老了,不再喜爱后宫千娇百媚的美人,反而是一见单纯无邪的孩童就觉得欢喜。

安王本就不算多话的人,见了德昭帝又十分拘谨,德昭帝也不知道和自己这个忽视了多年的儿子说什么。

好在华潜似足了华韶,机灵又话多,德昭帝被他逗的笑个不停,倒没有别扭冷场的时候。

德昭帝足足在安王府光秃秃的前花园待了一个时辰才心满意足离去。

……

……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宁王和宇文贵妃耳中,宁王气的狠狠踹翻了面前的书案,读书读书,他都多大年纪了,父皇还是天天让他读书!

重要的差事一件不放手让他做!萧安明明都残废那么多年了,他竟还专门去安王府看他!父皇最疼爱看重的果然还是那个萧安!

宇文贵妃则气的砸碎了一套自己最喜爱的青花缠枝纹茶具,又大哭了一场,华瑶那个贱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皇上竟还惦记着她!

……

……

叶青殊刚用过午膳,正在陪支老夫人在花园子里散步消食,就看见本来应该在客房休息的叶青程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会,叶青殊就知道他定然是有事要和自己说,就笑着朝叶青程挥了挥手,“兄长,怎么不去歇午觉?”

叶青程快步走近,朝支老夫人行了一礼,微笑道,“早就听阿殊说国公府的花园布置精巧,正好今天阳光好,就想趁这个机会瞧瞧”。

支老夫人连连点头,“小人儿家就是该多走走多瞧瞧,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肯定是有道理的!正好我老太婆走累了,要回去歇歇,阿殊,你领着你兄长四处走走”。

叶青殊和叶青程将支老夫人送到荣安堂院口,才又回转,叶青程低声将德昭帝微服出宫,在安王府逗留近一个时辰的事说了。

叶青殊嗤笑,“见微知著,华韶这无赖招数倒是使的甚好,宁王连个无赖都压制不住,秦王生母卑微,又向来不得皇上喜爱,皇上可不就要想起自己稳重聪敏却不幸残了双腿的三子了么?”

叶青程眸色柔和,“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华世子?”

“不急,总要等到春闱放榜”。

那时候,他们的底气才会更足,筹码才会更多。

叶青程点头,两人又低声商量起蜀中带来的人手安排,叶青殊一边指着两旁的风景、建筑向他介绍。

两人逛完前花园,叶青殊兴致正浓,开口道,“我们再去后花园转转吧,转过之后再去无忧苑,我小时候有一半多时间都待在无忧苑,现在不是时候,等过几个月无忧花开的时候,那才叫美呢!”

“那到时候你再领我看就是”。

叶青殊高兴点头,就听叶青程讶了一声,“阿殊,那是不是二表弟和宜姐儿?”

叶青殊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叶青宜和支其意一前一后从花园假山另一边绕了过来。

叶青宜走在前面,步子迈的略快,不时回头看看支其意,显得有些惊惶,落在叶青殊眼里就是妥妥的欲拒还迎。

支其意则一步不落的跟着叶青宜,嘴中还在喋喋说着什么。

叶青殊目光顿时就是一冷,那边叶青宜也瞧见了叶青殊二人,忙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来,上前行了一礼,“兄长,二姐姐”。

叶青殊扫了她一眼,又去看追着她来的支其意,“这是在干什么?”

“我,我想来逛逛花园子,恰,恰好碰到了二表哥”。

支其意哼了一声,“你怕她做什么?”

叶青殊哦了一声,“怕我做什么?那按表哥这意思,宜姐儿是在撒谎喽?”

支其意皱眉,“你什么毛病?不能好好说话?是我见她玩手帕玩的好,想和她学学怎么了?”

“玩手帕玩的好?那里有个凉亭,不如我们一起去坐坐,都学学,看看手帕子能玩出什么花来”。

叶青宜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就是些小把戏,二姐姐不会感兴趣的”。

叶青殊没理她,率先往凉亭里走,叶青程微微一笑,“二表弟,宜姐儿,走吧?”

叶青宜咬咬牙,跟了上去。

早有伺候的婆子铺上锦垫,打起风帘子,叶青殊看了看,“今天太阳大,也没什么风,帘子就不必打了,上些热茶点心来”。

婆子忙答应着去了,四人团团坐下,叶青殊皮笑肉不笑开口,“宜姐儿,你先示范示范”。

叶青宜咬了咬唇,起身扬了扬右手中的帕子,“你们瞧,这是块帕子——”

她说着用帕子扫灰似扫了扫左袖,手腕一转,手中的帕子已经变作了一只帕子叠的小兔子。

再一扫,一转,又变作了一只帕子叠的牡丹花。

再一扫,牡丹花又变回了原来的帕子。

支其意看的双眼放光,叶青殊扫了他一眼,嗤笑,“还真玩出朵花来了”。

叶青宜咬了咬唇,没有接话,叶青程起身笑道,“阿殊,你的帕子借我用用”。

叶青殊微讶,果然是无所不能的兄长大人吗?

叶青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学着叶青宜的样子一扫,手腕一转,手中的帕子不见了,出现了一只莲青色的荷包。

他将荷包往空中一抛,伸手接住,握起,再张开,掌心却是一只蔫嗒嗒的麻雀。

正是刚刚他们逛花园时捡到的,被叶青程随手塞在了袖子里,准备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救活。

叶青程一扬手,麻雀扑棱着飞了几步,又无力落到美人靠上,叶青殊的帕子却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叶青程手中。

“喏,你的帕子”。

叶青殊接过,拍手笑道,“兄长果然聪明,就看了一遍,不但学会了,还会翻新花样!”

叶青程朝支其意一笑,“二表弟要不要学?很简单的,一看就会”。

支其意本来兴致勃勃,被叶青程这么一折腾,简直倒尽了胃口,狠狠瞪了叶青殊一眼,气哼哼的甩手走了。

叶青殊瞥了一眼尴尬站在原地的叶青宜,“六妹妹坐吧,吃些点心”。

今天是支氏将叶青榆记做嫡子后第一次回娘家,自然要将叶青榆带上,正正经经的拜见老国公和支老夫人。

叶青殊索性便将叶青宜也带上了,免得背后有闲言碎语,不想叶青宜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敢出幺蛾子,看着叶青宜的笑容就带上了几分阴森。

叶青宜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她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吸引了支其意注意,若是支其意就此对她青眼有加,她自然就不用再怕叶青殊。

可现在却被叶青殊撞了个正着不说,还让叶青程片刻的功夫就气走了支其意,叶青殊想惩治她还不是抬抬手的事?

叶青宜战战兢兢端起茶杯,大气也不敢出,这是在支国公府,叶青殊不会怎样,回了叶府,就不敢说了。

果然叶青殊说完后,就没再理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叶青程说起了话,休息的差不多了,就开口道,“来人,送六姑娘去客房休息,不要乱走,免得冲撞了”。

叶青宜不敢多说,乖乖跟着丫鬟走了,叶青殊看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

叶青程笑道,“阿殊还准不准备陪我逛园子?”

叶青殊冷着脸没说话,叶青程拉着她站了起来,笑盈盈戳了戳她额头,“怎么?阿殊是准备为宜姐儿爽我的约了?”

叶青殊瞪了他一眼,却是忍不住笑了,吩咐芳草,“回去记得和杜鹃说一声,给宜姐儿找个最厉害的管教嬷嬷,每天拘着她念两个时辰的《女戒》,再抄两个时辰的《女则》,敢偷懒就给我上板子!”

芳草应了一声,叶青程含笑睨了叶青殊一眼,叶青殊使劲瞪回去。

叶青程低低笑出声来,“走吧”。

……

……

支国公府的后花园比之前花园毫不逊色,叶青殊将前花园逛了一圈过来,又走到后花园,逛到一半,就有些受不住了,正要找个地方歇歇,就见一大群丫鬟仆妇簇拥着舒氏往这边来了。

叶青殊和叶青程忙快步迎了过去,“舅母”。

舒氏一把握住叶青殊的手,“好孩子,今天真要多谢你了”。

叶青殊知道她说的定然是叶青宜和支其意“巧遇”之事,摇头笑笑,“舅母太客气了,是阿殊处事不当在先”。

不是她将叶青宜带到支国公府来,也不会有这档子事。

舒氏感叹的拍了拍他的手,又看向叶青程,赞道,“程哥儿也是个好的,这个年纪有这份稳重妥当,全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

叶青程俯身抱拳,“舅母过奖,青程惭愧”。

舒氏笑着点头,挽着叶青殊的胳膊不紧不慢走着,“你母亲这次回来气色好了不少,可见蜀中的山水养人,瞧着倒比三年前年轻了许多”。

叶青殊笑着点头,“蜀中山水养人,京中水土也是不差的,舅母可也比三年前年轻呢!”

舒氏笑嗔了她一声,“嘴这么甜,是不是打听到舅母得了好东西?要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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