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宜深知这样的罪名若是落到方姨娘头上,方姨娘定然吃不了兜着走,忙道,“是我瞧着姨娘可怜——”
叶青殊打断她,“可怜?她留在叶府还有谁敢苛待了她不成?六妹妹还是好好回去读读书的好,说出这般不知轻重的话,丢的可是父亲的人!”
叶青宜眼眶立即就红了,抽泣着道,“五姐姐,我也知道这不合规矩,可,可——”
叶青殊不耐,“你要真觉得方姨娘一个人留下可怜,你不去了就是,反正父亲本来也没说让你去,是我提了一句,父亲才应下了”。
叶青宜哭声一顿,叶青殊又看向叶青榆,“榆哥儿,这次我们举家回颍川,为的都是你,你若是不愿,现在就说出来,还有时间后悔”。
“父亲、母亲厚爱,我又岂会不愿,五姐姐过虑了”。
“那就好,榆哥儿,我们二房的情形,你也知道,父亲就只你这一个男丁,你万不可学的你姐姐一般的小家子气,将姨娘当做母亲,惹人笑话”。
“是”。
叶青殊满意一笑,“只她毕竟生养你一场,算得你半个长辈,你这就和你六姐姐一起去看看她,好生道别”。
叶青殊说着抬抬手,芳菲便取出一只荷包奉到叶青榆面前,叶青榆恭敬接过。
“这里面是些碎银子,你拿去给方姨娘,也算是你的一片孝心,她要买个针头线脑的,也方便些”。
“多谢五姐姐”。
“不用了,快些去吧”。
叶青宜二人行礼告退,叶青殊看着他们的背影,眯起眼,缓缓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来,父亲唯一的男丁?
就因为是“唯一”的,下起手来才够方便,够酸爽不是?
……
……
叶青榆和叶青宜一起去了蔷薇园,因着叶老太爷管教森严,方姨娘难得见叶青榆,见了也不敢多说话,见叶青榆来了,喜的直抹眼泪。
叶青榆看着,眼中便露出丝丝热切的亲近来,只面上却还是一板一眼的小夫子状,低头给方姨娘行礼。
方姨娘一把拉住他,“四爷这可使不得,快进来坐”。
说着挽着叶青榆的胳膊,将他让进门,又一叠声的命丫鬟备茶水备点心备瓜果。
叶青榆从小就被叶老太爷要求“行止有仪,进退有度,”叶老太爷更是身体力行,从来不会有任何亲近的行为,更不许他粘着乳娘丫鬟。
方姨娘这般的热切,让他十分不适应,僵着手脚端起茶抿了一口。
方姨娘忙拈起一块点心喂到他嘴边,叶青榆下意识让了让,方姨娘没发觉他的不自然,手又他嘴边送了送,“乖啊,吃一口,填填肚子,晚饭还有好一会呢!”
叶青榆盯着那块金黄金黄的点心看了一眼,张嘴咬下一半,那金黄的颜色,让他想起了刚刚外面的太阳,照在身上,似乎连心也暖了。
方姨娘见他吃了,脸上就笑开了花,她不过才二十出头,正是女子最鲜妍美丽的时候,这些年来,叶守义虽从不理会她,却也没苛待过她。
在叶府的日子,比在她那个贫穷、充斥着吵闹声打骂声的家,要好太多太多。
她自小生的漂亮,父母兄长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卖进大户人家做妾,她也巴不得早日脱离那个让她厌恶、痛恨的家!
她原本以为她至了不起就是给镇上那个挺着肚子的中年富商做妾,没想到竟入了叶府,做了名满天下的美探花的妾室!
想起叶守义,看着面前一对粉雕玉琢的儿女,方姨娘脸上的笑越发的明媚了,就算叶守义从不理会她又如何?
她是他的妾,她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马上还会成为他的嫡子!
支氏出身再好又如何?才貌再佳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不如她这个出身卑贱,连字也不识得几个的妾!
“来人,去将我给四爷做的衣裳拿过来,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连夜改了,也好让四爷带去颍川!”
她儿子要回老家,入宗祠,记为正房太太名下的嫡长子!一定要穿的体体面面的!
方姨娘打开丫鬟取来的包裹,一件一件的在叶青榆身上比划着,又问荷包的花色喜不喜欢,鞋子穿着合不合脚。
叶青榆只一味点头,叶青宜在一旁看的十分不耐烦,见方姨娘没完没了的,一双袜子都要絮叨半天,不耐道,“榆哥儿,五姐姐给你的荷包呢?拿出来看看”。
叶青榆从袖中取出叶青殊给他的荷包,叶青宜一把抢过,打开,里面是五个金锞子,五个银锞子,都是一两重左右,还有一张银票。
叶青宜拿出叠成方块的银票,打开,呀了一声,“一千两!”
方姨娘忙拿了过去,上下瞧了几遍,喜上眉梢,“真的是一千两!五姑娘可真大方!”
叶青榆皱眉,“这太多了,我这就去还给五姐姐!”
叶青榆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方姨娘手中的银票,叶青宜一把拍下他的手,“五姐姐那么有钱,买个花戴,太太就给了她一万两,给我们一千两怎么了?”
叶青榆皱眉,“六姐姐!”
方姨娘忙将银票仔仔细细叠好,放回荷包中,紧紧将荷包攥在手里,“榆哥儿乖,你在外院,不知道你姐姐和姨娘的艰辛,你大姐姐、五姐姐有太太贴补,什么都不用愁,你六姐姐可不同,姨娘没什么私房,就是想给她做件衣裳都要筹谋许久”。
“你六姐姐眼见着大了,女儿家的体面可不能失了,这衣裳首饰的,不能总指望着太太手指缝里漏那么一点半点的,自己手里有银子总有底气些,这银子啊,我们就先收下,我们也不白收,往后你长大了,多敬着你五姐姐就是”。
叶青榆本就不是擅于言辞之人,又总被叶老太爷教导“讷于言,敏于行,”听了方姨娘这番话,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心里觉着不对,眉头拧的越发紧了。
方姨娘忙又吩咐丫鬟取来另外一个包裹,却是一包裹的荷包,有装铜钱的,有装银角子的,殷殷叮嘱。
“你到了颍川,见到比你小的族里子弟,那些个下人仆妇,该打点的就打点,千万不要不舍得银子,失了爷们的体面,你瞧瞧,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哪里不需要用上银子?”
又絮絮叨叨说起了许多内宅的不易,叶青榆毕竟年幼,听她这么说,便不再提起那一千两。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和叶青宜一起往咏雪院去了,方姨娘却是不能去的,一路将他们送到二房的宝瓶门。
叶青榆走出老远,回头见方姨娘还在宝瓶门旁站着,见他回头,挥手示意他快走,鼻头微微发酸,忙加快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