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再露锋芒(1/1)

天方破晓,众人尚在熟睡,唯独丹碧轩内传出阵阵舞剑之声。

萧琮手握软剑,脚尖点在根细软树枝上,站得稳稳当当,忽而旋身掠起,周遭落叶叫她内劲激得狂舞,仿佛瞬间化作利镖,一刻不停地向下飞射而去。

她以剑尖点地,一个鹞子翻身双脚落地,面露欣喜道:“没想到本门心法和我从前所练内功如此契合,自从打通了全身经脉,不但得回所失功力的六成,再往下练习竟也毫无阻碍了。”

想到自己在数日内接连突破了三四两重境界,只觉如在梦中,然而此刻丹田中内力充沛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冷寂云过来将一件深灰锦袍披落她肩上,回首瞄了瞄笔直没入地面的树叶,叹道:“这与第四重心法相配合的招式已经厉害非常,倘若日后突破了其余几重,我可再也赢不过你了。”

萧琮看他又喜又羡的模样竟有几分孩子气,不由大笑起来,捏了捏那人的鼻尖,打趣道:“你非要赢我做什么,以后谁欺负了你,我给你出气就是了。”

冷寂云无语:“你当我是小孩子和人打架?”

萧琮心底大乐,笑笑地揽过他肩膀,道:“你不正是比我小上两岁么?”

正笑闹着,萧琮忽地弯下腰,以单手捂住了心口。

冷寂云大惊,生怕她又是和那日一样,忙扶着她问:“怎么回事?”

萧琮摆摆手要他安心,喘了口气才道:“我已练成第四层心法,却还驾驭不了第四层的剑招,不要紧,稍事调息就好。”

等她运功完毕,天也已经大亮了。

不多时,有三名穿蓝布衫的年轻弟子到来,替沈乔传达了一个时辰后比武开始的消息。

萧琮微惊,她分明记得吕修白前日入关修炼,特意交待了将比武之期延后几天,怎么又临时改期?

一个时辰后,门中弟子已齐聚议事厅外堂。

今日因是比武对垒,院中的布置也较平时有所不同。

两丈见方的高台坐落于庭院正中,台上东西两侧各设兵器架,上面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台子的中心处则由巨大木柱搭建成一座层层镂空的木塔,抬眼望去竟是直指云霄,高不可攀,倘若从高处跌落下来,后果可想而知。

萧琮看着那高塔不由双眉紧蹙,原以为只是比武较量,点到为止,现在看来这吩咐建塔之人分明欲置人于死地,实在用心歹毒。

此刻除沈乔和萧琮两人立于台上,掌门的其余六位徒弟都已分坐擂台四面,身后随侍着各自一脉的第三四辈传人及普通弟子。

沈乔今天换了一身新装,面上春风得意,笑吟吟地似乎对稍后的比武胸有成竹。

而萧琮身上仍是常穿的一件素衫,新浆洗过的衣料干净笔挺,趁着女子仗剑而立的英姿,自成一番气度。

沈乔挑了挑眉,揶揄道:“你是不是有点意外?呵,我偏是要挑一个师傅不在的日子,倒要看看你还能找谁来给你撑腰!”

萧琮听闻此言,哼了一声,道:“你太小看我萧琮了,我凭本事和你过招,又何必要人撑腰?”心里却愈觉此人气量狭小,与他对敌也是羞耻。

说着环顾台下众人,高声道,“师傅今日虽然不在,但在座诸位都是旁证,谁胜谁负自有论断,萧琮信得过大家。”她言谈间真诚坦荡,不卑不亢,反倒叫沈乔心生怯意,不自觉地收敛起笑容。

萧琮扬剑一指,对沈乔道:“出招吧。”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呼斥,对方已欺身近前,正对她小腹刺出狠厉一剑。

萧琮看准机会侧身扣住沈乔右腕,同时飞起一脚袭他下盘。

沈乔一只手无法抽回,又听脚下呼呼风起,索性以左手抓住萧琮手臂,借力使下半身悬在空中,躲过了对方那一踢。

然而还来不及定下心神,只觉身体一轻,竟是被萧琮给倒摔了出去,忙得施展轻功,几个纵身攀住高塔,再回神时,萧琮也已提剑飞身,落在了木塔的另一边。

沈乔一眼认出她所使出的轻功身法,惊得脸色大变:“你……你竟然已经练成第三重的功夫!”

他刻意令自己冷静,却如何也忍不住心脏狂跳,目光闪烁。

与此同时,台下众人也听到了这番话,霎时满座惊叹,人声鼎沸。

要知药师门的心法自第二重起就变得艰难异常,虽然二三两层之间看起来只有一线之隔,可也只有修炼时才晓得其中鸿沟实是天差地远。

历来在本门弟子中,若有三年内从第二重境界突破至第三重的,都已属根骨奇佳之人,往往十分自得,如萧琮这般在短短一月中连续练成三层内功,更掌握了书中所载轻功剑招的,众人更是连见也没见过了,又怎能不惊?

沈乔惊慌了片刻,便也定下心来,心想,萧琮的第三重心法想必是刚刚练成,而自己早已经迈进突破更高境界的关卡,如此即使同样习练了三层功法,对方又怎能跟自己相抗?

思及此,沈乔脸上又渐渐有了笑意。他仰头看向上方仿佛远在天边的塔顶,细长双目眯起,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台下众弟子发出“哦”的一声惊呼,但听靴底踏过木梁,发出连连闷响,沈乔已一鼓作气攀向塔尖,使个金鸡独立站在了最上方。

他余光向下一扫,果见萧琮紧跟了上来。

塔端窄小,面积只容一脚,沈乔耐心等待着,直到看见对方双手握住了自己脚下的横木。

就是现在!

他嘴边扬起个阴狠的笑容,猛然发力,踩向萧琮十指。

右脚踏出的一刻,他似乎已经提前感受到成功的快乐,飘飘然如在云端。

然而一脚踩落,脚腕像被什么黏住,竟连一分也动弹不得!

沈乔骇然地看向脚下,一颗心立时沉向谷底。

他的脚被萧琮一只手牢牢抓住了腕部,目光向下,手的主人正仰面瞪视,满脸愠怒。

沈乔只觉脚上一沉,身体跟着失去平衡,整个人从高耸的塔顶疾坠而下,果真身在云端了。

“啊啊--”

耳边劲风呼啸,身下空荡荡不着一物,吓得他再顾不得其他,大声哀叫起来。

台下众人见此变故,无不心惊胆战,有人瞠目惊叫,有人后退着掩住双眼,更有人骇得怔在当地,一动也动不了。

三弟子周堂手脚颤抖,老二豫章早惊得起身离席,可凭她的武功却是想救也救不得。

眼看沈乔的身体在片刻间下落数丈,粉身碎骨在所难免,在场众人都已绝望。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萧琮忽然跟着跳下了塔尖,女人素色的长袖与袍角飞扬,黑发在疾风中鼓荡,远远望去,犹如一只矫健猎鹰自高空俯冲而下!

只见两人身影越来越近,在离地一丈远时,萧琮伸臂捞住了沈乔的后襟。

一股绵长内力如滚滚浪涛涌入一马平川,沈乔的下坠之力被卸掉八成,反向侧面飞去,萧琮则抓住了身旁一根木梁,右手长剑翻飞,依书中所述的法门使出套剑法。

霎那间,剑气蓬勃疾冲向下,萧琮借这反冲之力在空中几个翻身,已落回了地面。

众人惊呆了,这莫非是……第四层心法所附的流云剑气?!

再说这边厢,沈乔在地上滚了几趟,勉强爬起来时浑身上下都沾满灰尘,狼狈不已。

他脸色惨白如纸,倒不是受了伤,而是被吓得不轻,脚落了实地都还觉得飘飘忽忽,双腿无力。

见识了萧琮刚才那招流云剑,沈乔心底已知不是她的对手,心想:我之前想害她性命,她必定不能饶了我,刚才救我,无非是要众人称赞她以德报怨,收买人心。只是以我现在的功力,看来是奈何不了她了。

正想着,却听萧琮猛咳几声,忽然弓着身子吐了口血在地上。

沈乔见状怎会不知道缘由,心里暗暗转过心思,原来她修习未精,刚才那一招使出来已是受了内伤。虽说现在出手不免落人话柄,但等坐稳了大师兄之位,他们纵有不满又能怎么样?

他如此想着,眼珠滚动了几轮,突然间双掌在地上一拍,身体就向萧琮疾飞而去。

萧琮大惊,哪料到沈乔卑鄙如此,匆忙间双手当胸推出,忽觉胸中阻塞,一股大力迎面扑来,竟给摔到了台下。

沈乔好端端站在台上,看着她道:“你离开台子就算是输了,还不叫大师兄?”

听此一言,药师门弟子中又是一阵沸腾。

之前种种众人都看在眼里,武功品行之高下,更加心知肚明。然而沈乔毕竟仍是大师兄,在门派中积威已久,他们后辈弟子又怎敢指摘?

萧琮面沉如水,推开了身边六弟子的搀扶,对沈乔斥道:“我看在你也曾为药师门立下功劳,这才饶你一命,没想到你恩将仇报,好不无耻!”

沈乔脸色一黑,厉声道:“看来你是不肯服我了,来人,给我拿下她!”

萧琮长剑一抖:“我看谁敢!”

几名弟子给她吼得唬了一跳,见她嘴角带血却人如利剑,纷纷举着兵刃踟蹰,竟无人敢近前。

萧琮伸手抹去嘴边血迹,已是怒极,盯着沈乔一字字道:“我今日能救你,就随时能杀你。”

沈乔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反了!”

“就是反了!”豫章一个纵身从台下窜上,落于他身前,骂道,“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刚才没让你摔成个十七八瓣,真是老天爷也不开眼。你今天要是敢动师姐一下,我豫章这把剑先穿了你的狼心狗肺!”

沈乔气道:“臭丫头,师姐倒叫得顺口,真是好得很呐!”说完看向其他几个师弟师妹,咬牙道,“你们几个,还有谁要认这个师姐的,就快些滚出来吧!”

“我……我……”六弟子刚一开口,却被沈乔瞪住,一急就把话头咽了回去。

老三周堂见沈乔又看向自己,忙得连声道:“我是誓死追随大师兄的。”

四弟子跟着说:“柳行也拥护大师兄,五师妹你呢?”

老五看看柳行,又看看沈乔和萧琮,显然十分为难,但她犹豫再三,终是向萧琮走过去:“我老五向来是听四师兄的,但师兄既然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我……我也不能听了!”

“五师妹你……”

“随她!”沈乔笑道,“既是不识好歹,四师弟何必强求呢?七师妹,你又怎么说?”

七弟子田悦便走上前来,她胸膛起伏,似乎还不能平静。

“师兄今日所为实在有违道义,令师妹羞耻,从今往后,我只有大师姐,没有大师兄了。”

沈乔气得发抖:“好好好,你们自己选的路,可不要后悔!本门弟子听令,把这几个欺师灭祖的逆徒统统拿下,有违抗者,同罪论处!”

豫章听了也高声道:“你当他们还认你做大师兄吗?来人,给我把沈乔、周堂、柳行和祝兰亭四人捉了再说!”

两声令下,台下弟子无论是支持哪一方的,都已抽出兵器来。前一刻还两相谈笑的同门,这一刻却因立场不同而大打出手。

众人正激烈地混战,突然有一名弟子从院外冲进来,竟是给人削掉了一条胳膊,她急喊道:“别打了!远山派和南天帮的人要杀进谷来了!”

这下子,众弟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也忘了厮杀,神情惊慌起来。

远山派和南天帮都是临近的大帮派,人数众多,可与药师门匹敌,可双方从未结过梁子,怎么会突然起了冲突?

沈乔也知道事态严重,便道:“既然有外敌来犯,大家先跟我杀退他们!”说着就要率领众人往山谷的出口方向去。

“等等!”萧琮拦住他,问那负伤的弟子,“他们有多少人?”

“有咱们的两倍多。”

沈乔听了一惊,却道:“他们人多又怎么样,我还怕了他们不成,一会儿咱们一起冲到谷外的宽敞处,在那儿才能施展得开。”

“不行!”萧琮急道,“他们人数众多,在谷外混战起来咱们伤亡必重,应当诱敌深入,等他们进到燕谷的窄道里,不易攻也不易退的时候,再发起总攻!”

沈乔被她一通驳斥,心里又恨又怒,吼道:“战法攻略你又懂得多少,事关重大,由不得你儿戏,若是怕死那就留下!”说完也不听萧琮再辩,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冲出谷去。

群情激奋之下,萧琮也阻拦不住,她见身边仅剩下不足百人,想到冲出去的弟子中不知有多少要死于沈乔的狂妄自大,悲愤中狠狠一掌将桌子拍碎。

事已至此,她却不想坐以待毙。敌众我寡的情形下,纵然武功再高强,也不能以一当百,而论计谋,她虽读过兵书战法,但比起那人,却要甘拜下风。

萧琮当即命身边一人将冷寂云叫来此处商议。

那人刚去不多久,却见名弟子火急火燎地奔回来通报。

“不……不好了!敌人人数太多,三师伯被杀了,四师伯、六师伯和七师伯都被抓了吊在刀尖上,二师伯和五师伯也受了伤!”

“什么?那沈乔呢,他怎么不带大家撤退!”

“他……他已经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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