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神医首徒(1/1)

拜师礼当天,谷内两口巨大的铜钟被连连敲响,钟声回荡山间,震耳欲聋。

萧琮到达议事厅的时候,外面已聚集了上百人。

这些人或是徒孙一辈的弟子,或是未拜师的普通门人,按照药师门的规矩,在拜师这样的正式场合上,他们是没有资格进入正堂的,只能在堂外听候训示。

进到屋里,除去吕修白还没到,他的七位亲传弟子都已到齐,按次序在主位以下坐成两排。

其中大弟子沈乔位分最高,理所当然居西侧下首第一位。

他还没等萧琮站定,就板起脸道:“钟声一响,药师门所有弟子都要立刻赶来议事厅。你还没入师门,就这么不守规矩,是想让师傅和我们七个师兄师姐等你一个吗?”

萧琮看了他一眼,没解释途中遇到他的两位徒弟,被故意带着兜了几个圈子的事。

沈乔气得跳起来:“我在问你话,你不服气?”

“大师兄别生气,你也说她还没入师门,现在提规矩是不是早了点?”豫章站起来,若无其事挡在两人中间,“何况师傅还没来就不算晚,门规里也没说小师妹就非要第一个到。”

沈乔大怒,指着豫章:“师傅想几时来就几时来,我说的是她,她凭什么?”

转眼看萧琮,不忿道:“不知师傅被她灌了什么迷汤,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将来还不是给咱们药师门丢脸?”

豫章抱着胳膊看他。

“大师兄说什么话都爱拐弯抹角,谁都看出来是你心眼小,眼红萧琮讨师傅喜欢,说了半天不就是这码事?”

“你!”沈乔涨紫了一张脸,愤而拔剑:“我今天非替师傅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好啊,我早就想领教了!师兄进门最早,可不一定功夫最好。”豫章也拔出剑,还不忘火上浇油。

萧琮见两人因自己就要动起手来,忙上前一步,一手抓住沈乔手臂,一手按住了豫章的肩膀。

不待说话,却被沈乔一掌推开:“滚远点!”

萧琮无奈,当即右手一抓,迅猛如电地夺他长剑。

因着事出突然,加上她武功招式本就精妙出众,沈乔一出神的当口,竟真就被她夺了去。

伴着长剑落地的铮鸣,满座哗然,就连围在门外的后辈子弟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身为药师门大师兄,竟然被他口口声声瞧不起的废人下了兵刃,这传出去是何等的笑话。

沈乔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来来回回变了数次,最后怒吼一声赤手空拳地向萧琮攻去,盛怒之下,竟是运起了十成功力。

萧琮脸色大变,仗着身法避开攻击,却被内劲扫到,几乎引得旧伤复发。

豫章大急,挥剑逼沈乔收手:“你干什么,你是要杀了她!”

只看三人在方寸之间转闪腾挪,打作一团。

三弟子周堂见状急得站起来,却踟蹰着不敢上前,远远的喊:“大师兄,二师姐,你们快停手!”

一句话未及说完,不知是谁一下撞翻茶盏,门外众人听得室内乒乓作响,立刻一窝蜂堵在了门前,人声鼎沸,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旁边老四老五互看一眼,抽出兵器双双加入战团,却怕刀枪无眼误伤了同门,都不敢使出全力。

至于吕修白最后收的两位徒弟,因为资历尚浅,这时候也不知道当管还是不当管,又恐被师傅撞见这般情景免不了一顿责罚,急得热汗直冒,坐立不安。

“放肆!”

门外传来厉喝,一个身影轻飘飘掠过众人头顶落在厅前。

他伸手在缠斗中的各人身上一推一拂,也不见怎么用力,原本难分难解的五人立时被推得连连倒退,几乎站不稳。

“师傅,我们……”

“闭嘴!”吕修白目光一厉,沈乔立时噤声。

他面带怒意地扫视众人,命令道:“还不坐回去,不成体统!”

几人不敢做声,迅速整理衣衫,做回自己的位置,唯有萧琮仍站在堂中。

吕修白问:“琮儿,怎么不去坐?”

萧琮愣住,看向室内唯一一把空出的椅子,东侧首座,那是仅次于主位的坐席,比沈乔这个大弟子还要位高一些。

在场众人无不满面惊疑,吕修白这话是何意?!

沈乔已经忍不住,大声抗议道:“师傅一直教导徒儿,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师门中的座次历来是有规矩的,她怎么能……怎么能坐那里!”

其余弟子虽然没有出声,但在心里也都隐隐觉得不妥。

吕修白却道:“这正是为师今日要与你们说的事。”

他向萧琮招招手,让她上前来,然后才道:“我收萧琮为徒,并不是要她做关门弟子。二十年前,我就已经认下了这个徒弟,如今不过是重逢,补上一杯拜师茶。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亲传大弟子,药师门首徒,由她来坐那个位置,有何不可啊?”

什么!

众人听闻此言,惊得说不出话。

且不论武功高下,一个连拜师茶都未敬过的弟子,如何就算是入了师门,又如何能理所当然的成为门中的大师姐啊?

向来温吞的老三周堂也不得不反对:“师傅这样的决定,恐怕不能服众。”

“对,弟子第一个不服!”老五要站起来,却被四弟子柳行一个眼色阻止,又看了眼沈乔,意思是,大师兄没说话,你争着做什么出头鸟。

老五向来听她这位四师兄的,也就老老实实坐着闭紧了嘴巴。

“你们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当为师不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吗?”吕修白说着转头向沈乔,道,“乔儿,你先说。”

沈乔脸色煞白,咬着牙攥了攥拳头才道:“师傅心意已决,一心护着这个姓萧的,徒儿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吕修白道:“那你怎样才肯服气?”

沈乔就等他这一问,立刻道:“徒儿要同她比武,倘若她能赢了我,我……我沈乔往后唯她马首是瞻,绝无二话,若是赢不了,她今后就得叫我一声大师兄。”

众人一听,这事明摆着让沈乔占尽便宜,师傅若是答应了,萧琮内力已失,毫无胜算,若是不答应,师门之中人言可畏,萧琮更无法立足了。

吕修白以手支额,似乎也陷入沉思。

萧琮却已上前一步,坦然道:“就让我们比试一场吧。我虽感激师傅厚爱,可也不愿背着难以服众的名声做这个师姐。”说着伸手指那木椅,“这个位置,有能者居之,倘若徒儿技不如人,让与旁人又有何妨。”

“好,好,好。”吕修白连说了三个好字,赞赏地对萧琮微笑,道,“既然你有这般傲气,为师就应允了。不过,要等一个月。”

他将目光投向座下众人,正色道:“既是师门内的比试,那自然要用本门的武功。从明日起,为师就将心法口诀传授给萧琮,一个月后在此一决胜负,你们以为如何?”

沈乔点头道:“就听师傅的,弟子也不愿叫人说我胜之不武。”

其余弟子也纷纷赞同。

吕修白这才点点头,命人奉上早已备好的茶盘,道:“那便行拜师礼吧。”

萧琮捧茶跪于吕修白身前,双手高举过头:“请师傅喝茶。”

吕修白伸手接过,浅呷一口放回茶盘,眉目含笑。

萧琮仰望他,才发现他不动怒时竟也是这般的柔和慈祥。如果不是正道与血阁之间无休无止的杀伐,这个男人原本也会有很好的归宿。

恍惚忆起母亲临终时将那半块玉玦握在手中摩挲的情形,尽管知道不应该,却还是感到悲哀。

这些年,太多生命和感情葬送,无论是白道人,还是血阁人。

不知从何时起,她察觉到自己的改变,不再是誓要除去血阁的满腔热血,而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结束正邪两道的厮杀,即便艰难。

光阴飞逝,一晃过了半月。

沈乔脸色阴沉,由两名弟子陪同着去往练功房,对路过向自己行礼的后辈子弟也视若不见。

到僻静处,其中一名高个弟子小心揣摩着沈乔的心思道:“其实师傅不必忧心,弟子已经打听过,萧琮这半个月来进境很慢,本门心法也只突破了一重而已。”

另一人也附和道:“正是正是,修炼本门心法最忌速成,何况她经脉俱毁,到了第二重免不得全身剧痛,如被万虫噬咬,还能有什么进境呢?”

沈乔沉吟道:“话虽如此,我也不过是刚刚突破第三重,总是不安呐。”

高个弟子道:“师傅过虑了,自药师门建立以来,能达到师傅这般境地的已属少有,突破了七重的更就只得祖师一人罢了。”

另一人见沈乔仍愁眉不展,心思一动,低声道:“倘若师傅实在不放心,不如弟子……”说着弯身附在他耳边。

“这……”沈乔神情微变,犹豫道,“若是被师傅发现,可就不妙了。”

“师傅放心,那药吃不死人,权当给她个教训。”

沈乔动动嘴唇,再开口竟转了话题:“为师的玉佩不知哪里去了,你二人去找找,找到了再来练功房见我。”说罢径自离去。

他身后弟子却已心领神会,恭谨道:“弟子遵命。”

随后,两人沿着长廊一路去到萧琮所住的丹碧轩,趁四下无人闪身进了内院。

高个的人拍拍同伴,又指了指主屋,另一人点头,留他在外看守,自己捅破窗纸张望一番,从虚掩的侧门掠了进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知道吕修白会在每天这个时候唤萧琮过去亲自教导,是以屋内必定无人。

轻手轻脚摸到桌旁,一手掀开茶壶盖,一手自腰间摸出个玉瓶。

他倒出一丸药,正要溶进茶水里,却忽听耳边疾风刮过,再回神时右手已被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了。

这名弟子大惊失色,抓着他的那只手端地是腕皓白指修长,强硬的力道却像要把他整个人按进桌子里去一样。

那人冷冷道:“不许喊叫,带我去见沈乔。”

沈乔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两位弟子归来,不耐之下,自己出了练功房,回住处歇息。

半途经过花园,竟远远地瞧见一名徒弟朝自己走来,当即快步赶上前去,正要责骂,已发觉不对。

那名弟子面露惊恐,四肢发抖,一只手正从后面扣着他的脖颈。

手向旁一甩,吓得几乎瘫软的人就被摔开,露出后面男人森冷的面孔。

“冷寂云?你……你要干什么?”沈乔做贼心虚。

冷寂云步步近逼,不怒反笑:“冷某得了样好东西,来请沈大侠掌掌眼。”

说着从袖里抖出那玉瓶,拧开盖子,倒出来几颗药丸。

“认不认得?”

沈乔后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那就尝尝。”冷寂云抓过他手掌,将药丸悉数放于他手心。

沈乔惊得抽回手就要丢掉,可甫一扬手即被对方拔剑抵住了心脏:“你敢扔?”

冷寂云前些日已经服下七月雪的解药,如今功力早恢复的七七八八,这一招又快又准,叫沈乔仓促间连拔剑都是不能。

他说:“吃下去。”

沈乔脸色刷地惨白,颤抖着语无伦次道:“不,不,我不要……”

冷寂云的剑尖划到他喉头:“你不要?”

沈乔几乎跪倒:“不……求求你……”

冷寂云的声音陡然一狠:“吃下去!”

沈乔唬了一跳,身体陡如筛糠,却一刻不敢停地把药丸囫囵吞了下去,跟着整个软在地上。

冷寂云这才收了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字道:“你该庆幸不是毒药。即便是毒药,我今天也会让你全部吃下去。”

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琮回到房间,看到冷寂云正坐在窗前,闲闲地翻着几页书。

男人回头见她一身大汗淋漓,便道:“湿衣服要换下来,别着凉。”

萧琮心情大好,笑笑地张开了双臂,无赖道:“来给为妻更衣。”

“得寸进尺。”冷寂云嘴角一抽,顺手抄起件长袍呼啦啦兜头盖去。

萧琮也不忙,边退边脱去了汗湿外袍,正好搭在屏风上,随即瞅准长袍飞来那一刻,将手臂探入袖中。

衣料熨帖,透着皂角清香。空气中却忽然荡起另一种味道,墨香。

萧琮抬眼就见支沾饱墨汁的毛笔迎面飞来,当即伸两指夹住了笔杆,足下一点,反向冷寂云掠去,探手向他腰间。

冷寂云哪肯让她得逞,一个侧身避过,单掌袭她右肩。

萧琮嘿嘿一笑,左手挡了他这一掌,右手抓着毛笔指向他眉宇间。

男人没料到她修炼这短短时日,身法较从前更快,轻敌之下险些中招,幸而惊觉得及时,向后折腰避过一击,却不防萧琮已趁机欺近,终是给抱了个满怀。

萧琮将人困在手臂间,执笔为他画眉,乐道:“这么急着考较武艺,是担心我赢不了沈乔?”

“放在从前,赢他也容易,但所剩时间不多,你修炼的心法还不能突破第二重,恐怕难以取胜。”感觉到眉间游走的笔尖上传来丝丝冰凉和微痒,冷寂云往后躲了躲,又被抱紧,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任她施为。

萧琮笑着:“我连你也赢了,你的功夫不是高他许多?”

冷寂云气得:“我跟你打是笑闹,他跟你打是拼命。”

萧琮满意地看他两道眉黑亮,这才搁下笔,正色了些,道:“我自然知道。只不过听师傅讲,药师门心法共有七重,第一重是基础,我现已突破,到第二重就艰难许多,也是我损伤的经脉能否复原的关键。”

按照吕修白的说法,倘若萧琮能成功练成两重心法,就有可能重新得到一半失去的内功,那样和练到第三重的沈乔比试,也并不是全无胜算。

冷寂云点点头,道:“不如你把心法第二重的内容练一遍给我看,说不定能找到突破的法门。”

萧琮知道男人在武功修为上也是江湖一流的高手,若得他从旁协助,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走去榻边盘膝而坐,按照心法上的要诀催动起内息,不多时,头顶已腾起白雾。

冷寂云立在她左近专注地看着,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忽然,萧琮的脸颊竟反常地蒸起红晕,面孔越涨越红,额角滚圆的汗珠如雨水般淋下。

冷寂云大惊,却不敢动她,催动内功之时最是紧要,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啊——”只听萧琮突然大叫一声,支撑不住地倒向床内,她的表情极其痛苦,双手狠狠撕扯着身下被褥。

冷寂云见状不对,急问道:“萧琮,你怎么了?”

萧琮连气息都喘不匀,在被扯得稀烂的被褥间抖成一团,牙齿咬破了嘴唇,也丝毫无法减轻全身各处汹涌的痛楚。

她感到自己像被扔进了关着饥饿野兽的牢笼,马上就要被咬成碎片。

“我……很疼……”

冷寂云吓得面容失色,可除了抱住她挣动的身体给她以安慰外什么也不能做。

他了解萧琮,如果连她都疼得受不住,甚至喊叫出声,那该是怎样的痛苦。

“别动她,这是突破第二重内功必经的一关!”

吕修白从门外进来,急步走到床前。他料到大约就在这几日,便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正赶上这一幕。

“突破第二重的时刻本就艰难,她因经脉受损,更要忍受比旁人多十倍百倍的痛。可一旦熬过了这一关,就是脱胎换骨了一回,这也正是本门内功心法的神奇之处。”

冷寂云别过头,无法去看萧琮痛苦挣扎的表情,只是伸出自己的手,让她大力握着。

“前辈可有办法帮她?”

吕修白沉默片刻,道:“倒是有个法子能叫她减轻疼痛,缩短突破的时日,但还要看你是否愿意相助……”

冷寂云难得地目光慌乱,急道:“前辈尽管说。”

吕修白便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冷寂云一愣,脸立时红了。

吕修白道:“你二人虽然两情相悦,但毕竟还未成婚,要你与她坦诚相见,确是有些……唉,你若是为难……”

“不。”冷寂云脸上残红尚未褪去,低头道,“请前辈安排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小冷帮萧琮继续恢复武功以及两人的感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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