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林隐出来,我一边开车,一边给奚枚竹打电话,要她准备好东西,我过去接她。
奚枚竹在电话里大惊小怪地叫:“你带我去哪?”
我低声说:“等下你就知道。”
我没告诉她,是怕她将小姨被抓的消息告诉我娘。如果我娘知道了,我就闯下大祸了。我娘的身体和精神,绝对经受不起这个打击。
奚枚竹见我不肯告诉她原因,拒绝跟我走。
我劝慰她说:“乖一点啊,你帮我不愿意?”
奚枚竹迟疑地说:“我帮你愿意啊,杀人放火都行。可是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假笑道:“你尽管放心,还有我呢。”
挂了电话,拐过两条大街,就到了我家门前的大路。
我将车停在路边,等着奚枚竹过来。我现在不能回家去,我这个人容易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特别是在我娘面前,我几乎从不掩饰自己。
我娘很容易从我的言谈举止发现问题,知子莫若娘!
不一会,就看到奚枚竹空着手出来,远远的看见我,脚下就快了许多。
等到她站到我面前,我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不带行李?”
“要带什么?”
“衣服啊,洗漱用具啊的。”
“要出远门吗?”
“没有。”
“不出远门,我带这些干嘛呢。”奚枚竹浅浅地笑,问道:“哥,你搞什么呢?娘一个人在家。”
我打开车门坐进去,把小姨的事说了一遍。
奚枚竹随着我的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哽咽着声音问:“孩子呢?”
“在微微哪里。”我说,发动车子:“你帮几天忙。”
“帮什么忙啊。你们都要上班,孩子我去带回来,有娘和我在,一万个放心。”
“我怕我娘知道啊。”我担忧地说。
“没事,就说小姨出去旅游去了,要我们帮着带几天。”奚枚竹信心满满地说:“娘最多嘀咕几句,不会问太深。”
这个建议让我灵光一闪,果然是个好主意。
奚枚竹是第一次来我和黄微微的住处,好奇地东张西望,啧啧称赞道:“这地方真好啊!”
我没接她的话,径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门一打开,我吃了一惊,发现小姨正坐在沙发上,娴静的给孩子喂奶。
我大叫一声道:“小姨,你怎么回来了?”
小姨淡淡一笑道:“坏蛋,难道你不希望我回来?”
我忙着摇头说:“怎么可能呢!我只是觉得,他们怎么会让你回来?”
“小姨回来还不到十分钟。”黄微微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说。一眼看到奚枚竹,惊讶地问:“枚竹,你怎么来了?”
奚枚竹尴尬地笑,道:“嫂子,我来带孩子回去啊。”
黄微微哦了一声,嗔怪地白了我一眼说:“陈风,你是怀疑我带不好孩子,是不?”
我嬉笑着说:“没有的事。你要上班,总不能带着孩子去上班吧。”
一边小姨装作不高兴的说:“小风,你这坏小子,是希望我回不来是不?做长期打算了?”
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叽叽喳喳地闹起来。
小姨回了家,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仿佛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突然放下了,全身心无限的轻松起来。
小姨应该在我离开新林隐之后就回来了。她这一回来,恰好证明小姨的事,不在路桥公司,而在这份名单上。
“他们没说什么?”我担忧着问。
“谁?”
“公安局的人。”
“说什么呢?一句话没说。”小姨笑道:“当时要放我走,我还不肯走。请神容易送神难,把我无端弄进去,一句话不说,又让我轻松回来,总得给个说法吧。”
“他们怎么说?”
“鬼!没人管我,就让我快点回家。”小姨叹口气说:“要不是我牵挂我儿子,我非得讨个说法不可。”
我心里明白,他们让小姨回家,就是做给我看的。只要我不识时务,他们再把小姨弄进去,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觉得我有必要给吴全子打个电话。
喝了一口水,我点上烟,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开始给吴秘书长电话。
吴秘书长在电话里问我:“到家了?”
我嗯了一声。
“家里人都好?”
“谢谢吴秘书长。”我诚恳地说:“我现在过去,把东西给您?”
“不用了!”吴秘书长笑哈哈地说:“小陈,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单,你拿什么名单给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恍然大悟过来,忙着说:“打扰秘书长休息了,对不起。”
他哈哈笑着挂了电话,我捏着话筒,欲哭无泪。
这才是做官的最高境界!我心里不得不折服。他们在不动声色当中,把一件天大的事化解得于无形。
我掏出名单,半眼也不想看,几把撕成碎片,迎风往空中扔去。
撕成碎片的名单像漫天大雪一般,纷纷扬扬落下去。我的心也随之落下去。
突然感觉身边有人,侧眼一看,是小姨。眼睛随着碎片漂浮,神情怅然。
“都过去了。”我说:“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胸怀坦荡的人。”
小姨凄然地微笑,叹道:“小风,从现在起,你再也做不了胸怀坦荡的人。”
我奇怪地问:“小姨,你这话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小姨正色道:“你撕了名单,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这是颗欲望的种子,会让你疯狂。”
“何以见得?”
“因为你屈服了。”
“我是为亲情屈服。”我辩解道。
“小风,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人如果拘泥于亲情、爱情、温情,注定他走不远,也走不稳。”
“你的意思是,只要成功,一切都可以放弃?”
“做官是这样。做人不行!”小姨悄悄捏了一下我的手,回转身进屋去了。
我望着林立的高楼,心里风起云涌。
我撕了名单,是屈服于吴全子他们的淫威?难道我心里在想着省公安厅办公厅的位子?
我摇摇头,想要分辨清楚。却越想越糊涂,以至于黄微微来搅我吃饭,叫了几声,我还是充耳不闻。
直到她推了我一把,我才醒悟过来,看着黄微微傻笑。
“傻乎乎的笑什么哪?”黄微微满心关切地问。她能读懂我的神情,我们在一起几年时光,尽管聚少离多,但心灵相通。
“没什么。”我敷衍着说:“进屋去吧。”
“你心里有事?”
“没有。”
“骗我!我看得出来。”
“真没骗你。”我安慰她说:“我没什么隐瞒你的。”
“我是你老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没有解决不了的事。”黄微微柔声说:“心里有事说出来,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办法多。”
我犹豫了一下说:“省公安厅想调我去。”
“真的吗?”黄微微闻言一喜,声音高了许多:“这是好事啊。”
“可是我调走了,就得离开你。”
“离开就离开啊。你有空回来,我有空就过去看你。没什么的。”
我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我的这个温柔的老婆,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去了,还能回来吗?
“打算什么时候走?”
“还没确定。”
“这个好消息,我要告诉我妈去。”她兴致勃勃要去打电话。
我一把拖住她,低声说:“老婆,八字还没一撇,不急。”
“我急啊。”她满心欢喜地笑。
“该告诉老人家的时候,我一定会去告诉。现在,先让我们吃好这一顿饭吧。”
我搂了搂她的肩,推开玻璃门,一步跨进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