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可怜可恨(1/1)

夕阳渐渐落下,夏日已过,风也渐渐凉爽,卷着地上金黄色的叶子,在后宫静谧的环境下,也颇有一丝风味。

若是往日,楼北辞摸不准还有心思对月赏景,可如今这般景象,只是又让她更加烦躁了。

疲惫的安抚了一众孙子孙女后,又发了懿旨让他们先回各母妃宫里住上一段日子。

才摆驾去了养心殿,问了问明桢帝的情况后,才安心了些,好在这时坤宁宫也传来了,魏皇后已经苏醒的消息,让原本有些愧疚的楼北辞,心情也更加明朗了些。

“您放心吧,如芙年纪小,虽并不太精通解蛊之道,却也托族中长辈为皇帝哥哥解去了情蛊,只是……”如芙郡主见楼北辞为明桢帝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寝殿,这才跟上去道。

楼北辞闻言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你照实说,哀家承得住。”

如芙郡主点了点头,斟酌一番才缓缓开口道:“皇帝哥哥先前就伤了身子,本就还未养回来,如今又被李氏损伤,早上解了蛊后,身子也是伤上添伤了,长老爷爷说了,若是好好疗养,三五年后兴许还能恢复,可若是再出个好歹,怕是再也不能骑射与动怒了,不过好在于房事无碍,只是此事之后,可能会厌恶上年轻女子了……”

说到房事,如芙郡主出身蛊族,口中也并没汉族女子的羞涩,大大方方的便说了出来,好在楼北辞也早就换了根芯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楼北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闻言也没有觉得震惊,听到“房事无碍”后,却也大大舒了口气,只是厌恶年轻女子……

楼北辞皱起眉头,如今宫里这情况,怕是由不得明桢帝厌不厌恶的,只怕待明桢帝一醒来,前朝那帮老臣就会上奏大选了……

“可有法子让皇上除去顾忌?”楼北辞叹了口气,终是不忍。

“您放心吧,往常的相处不会有问题,只是皇帝哥哥怕是再也不会,特别宠爱哪个妃嫔了。”如芙郡主知晓楼北辞心中所虑,也坦言解释了一番。

闻言,也放心了,至于真爱?

楼北辞目光闪烁起来,这帝王家,哪来的那么多真爱呐。

挥了挥袖,临走前却还是忍不住再望了一眼内殿,动了动唇,终是闭下了嘴。

待楼北辞回到关雎宫时,月亮都已经挂在天上了。

除去外袍,楼北辞疲倦的瘫软在榻上,高嬷嬷心疼的端来热汤,企图劝楼北辞用上一碗。

忙了一天也没消停,楼北辞这时真还累了,端过瓷碗便饮下了一碗,却还觉得不够。

正想再添一碗,却见高嬷嬷阻止道:“晚上积了水反而不好,这鸭子汤容易上火呢,小厨房一直热着宵夜,主子要不要呈上来用一些?”

楼北辞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没过一会儿,便堆了满桌的吃食,楼北辞愕然,却忽然想起来的问了问,“两位公主可是用了膳歇下了?”

高嬷嬷一愣,愁的五官都纠在了一处,“晚间睦雅公主哭了好半会儿,乐安公主劝了好久才肯吃了小半碗饭,如今也不知歇下了没有,不若老奴差人去瞅瞅?”

楼北辞却摇了摇头,“这会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已经歇下了,又被吵醒也得不偿失。”

睦雅她父王造反没成功,被乱箭射死,如今满朝野都在说敏王不顾亲情,与蛇鼠一窝造反一事,睦雅本来快要成亲,如今被这一搅,不被文官告上一告已经算好了,而睦雅自小就与父王亲近,如今父王因造反而亡,又怎能不难过?

只是不知是在为敏王的死难过,还是自身前程了。

简单服下一些夜宵,楼北辞才闭上眸子,这次三公主楚歆苓(柳氏所生)、四公主楚嘉茵(生母程贵人,养母和嫔)、六公主楚昭芯(顺妃所生)、七皇子楚沛(生母木贵嫔,养母忠贤皇贵妃)、八皇子楚漾(生母吴贵人,养母沈嫔)因大祭司一事,皆被蛊虫吞噬,不治而亡。

吴贵人与林氏勾结,又被爆与大祭司有染,而直接被赐死,何贵人与罗常在家族参与造反,皆被打入冷宫,又有刘答应等地位妃嫔被反军杖杀,一时偌大的后宫,也变得空空荡荡。

“主子,洛贵人……疯了。”云洗从门外走来,一脸怪异的模样惹人注目,高嬷嬷见楼北辞并没睁开眼睛,只好冲云洗点了点头,待楼北辞将事情想清楚睁开眼后,才缓声交代。

“好生生的,怎就疯了?”楼北辞也觉得奇怪,如今情况复杂,不得不又阴谋化,给高嬷嬷使了个眼色,高嬷嬷表示明白后便退了下去,显然是去查探缘由了。

第二日,明桢帝还是未苏醒,楼北辞生怕明桢帝体内还残留着情蛊的作用,便直接领着宫人杀去了囚禁李氏的牢房。

“咯吱……”

“太后娘娘仔细脚下,莫要磕着了。”

外边的动静,让一直闭目的李氏忽然睁开了眼。

“你们都在外边侯着吧,哀家自己进去。”楼北辞略施粉黛,却也难掩憔悴,银线绣梅花桃红宫装也更加烘托出,她脸色的苍白,双刀髻两边各自都别着五凤朝阳桂珠钗,金累丝托镶坠角儿让她的脸上多了一丝灵动,红翡翠滴珠耳环在耳垂下摇摆,额间更是点缀着一朵牡丹。

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

对楼北辞来讲,今日是自己第一次亲自杀人,也是将“老乡”送走的日子,自然要好好打扮。

“李氏,你可后悔?”

字字珠玑,企图让面前癫狂的女人亲口认错。

“后悔?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何要后悔,是你们挡了我的路,你们都该死,我只是让楚明琛死了几个儿子,我后悔什么?哦不对,我确实是该后悔,后悔对他动了真情,后悔没在那夜直接要了他的命,哈哈哈哈哈哈情蛊啊,我一生都在研究蛊虫,却忘了,情蛊也是两面的……”

李氏话中上下颠倒,瞪大了眼睛痴痴的笑了起来,双手疯狂的抖动,使得手扣“泠泠”作响。

“冥顽不宁,最毒妇人心!既然你不肯认错,哀家也难得再与你费口舌。”楼北辞被李氏眼中的凄然与爱意惊住,她是该庆幸李氏爱上了明桢帝,从而没有下死手吗?

李氏不顾旁人的大笑起来,脸上却都是眼泪。

“咯咯,你也是现代人吧……”李氏笑够了之后,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楼北辞的眼睛发问。

楼北辞愕然,脑海里转过千万想法,却还是怜悯的看了李氏一眼,幽幽的声音似地狱而来,“你果然是疯了,哀家都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李氏讽刺的看着远处,“呵,不管你是否听得懂,这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如今也是将死之人,我只求,你将我火化,这肮脏的身体,我厌恶的很呐……”

楼北辞眸中似乎闪了一下,却终究没有搭话,垂下眼帘掩盖情绪。

李氏也没想楼北辞会搭理她,毫不在乎的自言自语起来。

“我前世是一个考古学家,刚刚得了小小的奖项,便出了车祸来了大楚,敏王府的女人真的可怕啊,她们见我得宠,就趁着王爷出差的时候,闯到我的院子,生生的将一大碗附子汤灌进了我的肚子,贵太妃不但不阻止,还将这事彻底瞒了下去,当时我多痛呐,你恐怕是不会知道的,再后来,我天真的向王爷告了状,可是王爷却觉得我善妒,厌弃了我,那些女人在贵太妃的默许下,将我的整张脸,全都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血肉模糊的脸啊,你知道我有多痛吗?呜呜……”

看着李氏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模样,楼北辞不知道是以一种,怎么样的心情面对的。

是啊,她该庆幸,并未变成这大楚后宫中的一员,也不需要与那么多女人争宠。

真的只是争宠吗?楼北辞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争的是命啊……

就连如今她坐在太后的这把椅子上,也需要时刻注意前朝后宫,忌惮宠妃,忌惮皇帝,忌惮身边人。

“……若不是大祭司,我恐怕早就已经是一堆黄土了,现在想起也觉得挺好,若是当时就陨落在那小小的院子里,会不会已经回去了?呵,大祭司给了我一张更美的脸,教了我蛊术,也将我的自尊心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他日夜调教我如何伺候男人勾引男人,我想死,却死不了,我有多感激他,就有多恨他……”

李氏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眼中惊恐万状,身子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同为现代人,也许是因为可怜她,楼北辞并未出言制止。

任由李氏将心里的话都说了个遍,才叹了口气。

“谢谢。”

李氏安静下来,浅浅一笑,楼北辞看着那纯净的笑容,才信了当初敏王府的女人对她的忌惮,想起敏王身前不甘心的模样,楼北辞突然闪过了一丝狐疑。

敏王并不是追求皇权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执意与贵太妃唱反调,不惜与贵太妃对峙,将贵太妃的权势几乎架空。

可如今却突然选择了与大祭司合作,不顾睦雅的安危造反……

这里面没一点猫腻她都不信。

“或许敏王是爱你的。”楼北辞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带着让人深信不疑的力量。

李氏突然抬头,一双眸子亮的惊人,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晦暗不明的苦笑道:“是我……误了他。”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楼北辞留下这一句话,便转了身。

李氏沉思半响,就在楼北辞开门离开之时,决绝喊道:“大祭司懂得血祭之法,如果冷宫之中只留下一人,你要小心。”

楼北辞脚步顿了顿,垂眸道:“谢谢……”说完便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

却不知为何,在离开牢房之时,还特意交代了一句:“李氏走后,将其火化。”

众人只以为是楼北辞恨极了她,却并不明白,楼北辞心里揪作一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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