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眼看着再也抵挡不住凶猛袭来的睡意,挽音才不紧不慢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师父,我还能活多久?”
拳握得更紧,已经有淡淡的湿意蔓延,带着血腥味,锦溪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同样不紧不慢的回:“不过百日。”
慕鸢挽心里一痛。
百日……
挽音才刚刚十六,竟比挽儿还短命。
她十九岁死亡,挽儿十七,挽音十六,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短命。
她的前世,究竟是有多作恶多端,才会遭此天罚?
慕鸢挽忽然对自己的前世充满了好奇。
脑子里闪过以前楚子清说过的那个抽干血的故事,她当时只是当成一个故事,听过就忘了,从未想过可能与自己有关系。
现在却越来越觉得,那极有可能与她有关。
难道,她就那个为了达到目的,抽干妻子血的渣男?
想想,她都忍不住想笑。
青御知道,如果慕鸢挽猜测属实,那慕鸢挽就是在亲眼看着自己一步步的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握住慕鸢挽的手,给她温暖和力量。
他突然发现,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出了秘境,他一定要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即便是天上的神仙、地狱的魔鬼敢动挽挽,他都能杀的片甲不留,全身而退。
与慕鸢挽和青御的沉重不同,身为主角的挽音却是轻轻笑:“呵,好一个百日睡,真是名符其实!”
有泪,沿着紧闭的眼角,轻轻滑落,她喃喃自语:“百日啊,我竟然还只能够活百日。百日够做什么?甚至不够好好爱一场。原本以为这意外偷来的一世漫长而无聊,却不想竟是这般短暂而遗憾。”
“萧洛,你看,不是我不愿与天斗,是天不给我公平竞争的机会。这个世界,终究不属于我,我只是不合时宜的过客,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炙热的泪滴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冰冷,却还是烫伤了锦溪。
“徒儿……”他一声低唤,嗓音嘶哑艰涩。
“师父,我累了,要睡了,今夜,让我自艾自怨一番,明日,我还是那个懒懒散散、只爱睡觉,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挽音。”
“徒儿,若是难受,就哭出声来……”锦溪伸出手,想将那柔弱的女子揽进怀里,终是无力的垂下,他只是师父……
眼泪还在不断掉落,挽音却是勾着唇笑了,那笑又苦又涩,看得人一阵心碎。
“哭出声来,又能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好久不曾哭过,早已经忘记该如何放声痛哭了。百毒不侵的人都曾无药可医,金刚不坏的人都曾千疮百孔。”
“徒儿……”
“师父,你先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好。”若再不放纵,她便不再有放纵的机会了。
锦溪纵有万般不舍,也知道这时候说再多都无济于事,不如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她,让她好好的发泄一下。
起身,悄然离开,望着天空,语气悲苦:“徒儿,若是可以,为师愿用一切换你一世平安!”
挽音侧过身,屈起膝,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好似那样,就能驱赶走那如坠冰窖的寒冷。
眼泪无声的落下,落进衣衫里,无声无息,只有那湿湿的一片证明它真实的存在过。
门外,锦溪以相同的姿势,静静的坐着,同样一动不动。
那一夜,很漫长很冷。
但更冷的是,是一大早副和众多将领便出现在门前,苦苦哀求。
“姑娘,在下有事求见,请姑娘行个方便。”
“说吧。”挽音静静的站着,语气平静。
“姑娘,为了将军的大业,为了黎明百姓,为了焰国,为了不再有那么多的人流血流泪,求姑娘劝将军答应莫将军的条件,迎娶莫沉染姑娘为妻。”
“哈哈,好一个大业,好一个黎明百姓,好一个为了焰国,好一个不再让那么多人流血流泪,你们是英雄好汉需要抱负,我就合该牺牲我的幸福,对么?”
“对不起……”
“都已经做了,何必呢?回去吧,我要一个人慢慢的舔伤口了,等伤口舔净,也许会考虑按照你们期望的去做!”
听着那满是嘲讽的话,副将张张口,终是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挽音仿佛顷刻间力气被抽空,滑倒在地。
原来她的存在,竟然已经这般碍眼了。
呵,多么可笑的你!
“姑娘……”
挽音迅速端坐起身,抹去脸上的泪水,露出往常一样的慵懒笑容,用嘶哑的嗓音云淡风轻的问:“你也是支持者之一么?”
来人惭愧的轻轻点头,张口欲说:“我……”
“罢了,你走吧!”
“对不起……”
挽音却只是轻笑,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杀人者,非我也,刀也!”
然而,来的人从未停过。
挽音嘲弄的笑:“今儿,我这可真是热闹,军师也是来告诉我,你也是支持者之一吧?”
“小生知晓你必然恼怒小生及众人,但这对大家都好,小生只得厚着脸皮请姑娘相助,即便你记恨小生,小生也无话可说。”
“军师不愧是军师,句句说的令挽音心服口服。”
“不知姑娘可曾有了决定?
挽音笑的更加灿烂,轻快的回:“有啊,我会赖在将军身边到死为止。”
“姑娘……”
“军师,如今军中事务繁忙,您不快些回去处理,似乎不妥吧?”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再装糊涂,就显得假了。
“望姑娘再慎重考虑,上万将领的性命、成千家庭的幸福全在姑娘一念之间了。”
军师说完,又是一揖,缓缓离去。
好大一顶帽子!
挽音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竟能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以前是妄自菲薄了么?
她缓缓起身,走到平日坐的躺椅上躺下,闭上眼,脸上挂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倒要看看,究竟还会来多少人,她这条命,到底有多少人惦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