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谁悄悄从城墙下运来了几坛子好酒,众人一见酒,顿时就像猫见了鱼一样,三下两下就把几坛酒给分了。等他们醉醺醺的站起来的时候,刘秀已经带着轻骑,到了城楼下了。
冬至夜,杀人夜,城墙上的酒香还未散去,就被那浓浓的血腥味给盖的一干二净。城内的守军还未曾反应过来,刘秀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了。
只是刘秀虽占了突袭的好处,可樊崇到底在这里盘踞了多时。没一会城里的援军就如同潮水一般涌往了已经失守的北门,一下子城中的过节气氛,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干净净。哭泣声,哀嚎声,遍布了城内。
许是这从不停歇的北风带来了几分血腥味,郭圣通现在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恨不得能把五脏六腑都给吐了出来。碧纹见了是心疼的恨不得自己能替郭圣通难受,“姑娘,你怎么吐得这么厉害?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郭圣通勉强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对了去把大哥给我找来。”郭况在刘秀的军中,一直都领的文官的职务,故而每次出征都没他的份,他也乐得落得一个安全。
郭况见郭圣通火急火燎的找自己,还以为郭圣通这里又有什么事了,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过来,“小妹,可是有什么事?”
“大事没有,小事一堆,就是不知道哥你肯不肯帮忙跑腿了?”
“跑腿有什么难的,你直接说便是了。”郭况什么都怕,但是一旦遇上郭圣通的事,倒也什么都不怕了。
郭圣通定了定神,仔细嘱咐道:“哥,经过今夜鏖战,只怕不仅耿表哥他们一家军功显著,军中其他人家的军功也不小,而哥哥你却半点军功也无。日后少不得受人排挤,那时哥哥切莫受人挑拨,以免追悔莫及。还有我已同将军商议过了,阴氏还有我那几个大姑子小姑子留在王府势力范围内,终究是不好,还请哥哥悄悄将她们接了过来,一路上莫要为难。”
郭况没想到郭圣通这么急着叫他来,竟然是让他去接阴丽华,“你和阴丽华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说开了,自然就好了。”那日临行前,郭圣通背着刘秀去了阴丽华的房里。
那次应该是阴丽华第一次和郭圣通单独接触,莫说是阴丽华就连郭圣通,都觉得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阴丽华率先打破僵局,“不知道姐姐前来所谓何事?可是妹妹做的哪里不好?”
“你这样开心吗?”
“啊?”阴丽华对于郭圣通的问题,显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到底是阴家的嫡女,没过多久就反应了过来,“开心如何,不开心又如何?”
“如果开心,你就继续这样下去。如果不开心,那就做回你自己。我知道虽然刘秀已经和你说过,我以后不会对你不利,但是你八成是不相信的。”
何止八成,明明是十成。不过阴丽华倒也没说出来,只是闷闷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咱两做朋友吧!你放心刘秀我是肯定不会和你争的,我以我肚子的孩子起誓。”郭圣通说的坦坦荡荡的,倒是让阴丽华不免一惊。
也不知道阴丽华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等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倒是把郭圣通吓了个半死,“既然这样,你放心我也绝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你志不在后宅争斗,你向往的是天下那个大家,而我向往的是一个小家。你我并无利益纠葛,做朋友,可以。”
在郭圣通的心里,阴丽华可能是朵白莲花,豆沙馅的包子,但是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么一个人设,“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没必要骗你,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真心喜欢将军的。”阴丽华和刘秀,说到底又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只是一个动了真心,一个却早就把自己的真心给了天下,注定是要辜负了美人。
“对不起。”这或许是郭圣通能够想到的,最合适的话语了。一个真心爱刘秀的人,如今却注定要屈居妾位。一个对刘秀充满虚情假意的她,却不得不碍于各方势力的平衡,成为刘秀名义上的正室,为刘秀生下嫡长子,这或许就是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女子最大的悲哀吧。
“你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不像我,对他动了真心。说到底我还应该谢谢你,不会和我去抢将军的真心呢!”
“你怎么看出来的?”郭圣通忍不住问道:“我对将军有那么差吗?”
阴丽华见郭圣通一脸迷茫,倒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是因为你对将军差,而是因为你和将军是一类人,你们注定不可能对对方动心的。可能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吃你的醋恨你,不过就凭你刚刚一番话,你就绝不是那种会拘泥于男女之情的人。一个将军根本不爱,而且也根本不爱将军的人,我又何必吃她的醋,恨她呢?”
郭圣通接触过的女子,倒也不算少,只是像阴丽华这样的,实在是不多,“你若是没有动真心,以你的见识才学,日后的成就只怕不比男子差。”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更何况这大成就,有你啊!”阴丽华突然正色道:“我阴丽华以我未来孩子的终生幸福起誓,我此生绝不会伤害郭圣通和她的孩子半分,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我郭圣通以我未来孩子的终生幸福其实,我此生绝不会伤害阴丽华和她的孩子半分,如违此誓,天打雷劈。”说罢两人倒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能认识你这么个朋友,是我的幸事。”
“我也一样。”阴丽华笑了笑说道。
等郭圣通再次见到阴丽华的时候,铜马尤来一带,已然都是刘秀的地盘了。原本寄人篱下的刘秀将军,如今也成了“跨州据土,带甲百万”的一方雄主了。除了阴丽华看向刘秀的眼神越发的充满了崇拜之外,刘,郭,阴三人的相处模式倒也没有受半点影响。
刘秀对郭,阴两人可谓是一碗水端平。而郭圣通和阴丽华两人,也亲如姐妹,饶是有心人想要挑拨,都无从下手,一时间倒也在军中成了一段佳话。
只是这佳话很快就停住了,因为刘秀终于在千秋亭被拥戴称帝了,“该来的总算来了。”郭圣通耐着性子听完了底下人的通报,无奈的看了看阴丽华,“只怕要有好戏看了。”
一场浩浩荡荡的立后之争,就在刘秀的登基大典中无声无息的拉开了。而两个当事人却依旧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说到底,这场立后之争,无非就是两派相争,一派是一早就跟随刘秀起兵的老人,而另一派这是典型的冀州派。
两派早在幽州的时候,就有相争的苗头,如今倒是越发厉害了起来。只是用两个女人做筏子,郭圣通真不知道该心疼女人的在男人心里的地位,还是嘲笑他们的脑子。刘秀像是那种会被别人打扰思路的人吗?人家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尤其是这些人能够左右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刘秀就联合了阴丽华上演了一场让贤的戏码,硬生生的把后位按到了郭圣通的脑袋上,“怎么看清楚那些人的底子了吗?”才接过皇后之位的郭圣通,心情明显不是特别好,“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演戏的本事那么强?”
“这可是每个皇帝的必学之技啊!”刘秀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怎么看不清,这些人一个个的比我还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立后呢!”这场立后之争,除了决定郭圣通的皇后之位外,唯一的作用只怕就是让刘秀看清楚了底下那群大臣的路子,哪些是冀州的,哪些老派的,哪些是中立的。
“他们到想立,只是上哪立去?”郭圣通忍不住打趣道:“如今四方皆乱,唯咱们一处太平无事,我想来年开春的时候,这播种一事,只怕得要多费心了。只是如今大部分青壮年,都从军参战了,这农耕一事,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郭圣通会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刘秀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已经有了主意,笑了笑说道:“你我二人,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刘秀对郭圣通的态度倒也从对一个女人,变成了对一名幕僚的态度了。
“其实这军队中,也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有上阵杀敌的能耐吧?”
刘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这军中有的是专修城墙的,或者火头兵什么的,倒也并不是人人都得上战场,你的意思,难不成是让他们去农耕?”
“只是暂时的,闲时农耕,战时兵,这也未尝不可啊?”郭圣通提出的,其实就是后世的乡兵政策,这种政策,对于如今马上要播种的季节,是最适合不过了。
刘秀对郭圣通的建议,倒也赞同的很,当下就拉着郭圣通对于具体的实施方案进行了深一步的探讨。只是很可惜这场研讨会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打破了,“我,我肚子好痛,只怕是要生了。“
对于刘秀而言,这是他第一次当父亲,看着产房内人来人往的。他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你说怎么还不好啊!哎哟,真是急死人了。”
一听到郭圣通发动了,就赶过来的阴丽华,此时看着刘秀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的,只觉得头晕眼花,“皇上,您要不坐下来歇会?一会也好有力气报小皇子啊!”
“没事我不累。”刘秀就算再没有七情六欲,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又血脉传承的人了,他哪里还坐的住?一直晃悠到这孩子呱呱落地,方才肯安稳的坐了下来,“这,这是我的儿子?”
“不然呢?”阴丽华看着尚在襁褓里的小奶娃,眼中满是温柔,“皇上,能给我抱抱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说着刘秀便把手中的奶娃娃递给了阴丽华,“当心些,他还小。对了,皇后怎么样?”
郭圣通现在当然不怎么样,在古代生孩子,那无疑是拿命博。郭圣通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哪哪都疼,偏偏又没力气说话,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碧纹,努力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碧纹见郭圣通想说,却说不出话,赶忙说道:“娘娘,刚刚太医说了,您在生产的时候,喊破了嗓子,只怕要有几日才能养好呢!”
wtf!郭圣通现在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了,更不用说在看到刚刚出生的,那个浑身上下都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孩子时,那种买错了安利的感觉,真的让人崩溃至极。说好的白白胖胖的奶娃娃呢!这个比猴子都好看不到哪去的小东西,真的是自己生的吗?真是白糟蹋了她和刘秀的基因。
和郭圣通的欲哭无泪相比,阴丽华明显更喜欢这个刚出生没几天,还没来得及取名的小家伙,“圣通你看着宝宝长得多可爱啊!诶,我什么时候才能替皇上生个一男半女啊!”
“什么时候都能啊!”刘秀的后宫里,统共就郭圣通和阴丽华两个人,一个月中除去他因忙于政事而睡在御书房的几日,余下的时日便是郭圣通和阴丽华一人一半。
阴丽华白了郭圣通一眼,嘀咕道:“你以为这孩子想生就生啊!我看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你饿了?要不我让奶娘也给你喂点奶水?”
“你啊!都是当娘的人了,也没个正经,不怕把宝宝带坏啊!”阴丽华一边哄着小皇子睡觉,一边说道:“宝宝的名字你有主意了吗?”
郭圣通到还真被问住了,“额,不是皇上决定吗?”
“说是皇上决定,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比如给小皇子取个小名什么的?”
“没有啊!我觉得你们叫的宝宝挺好的。”郭圣通老老实实的说道。
阴丽华见郭圣通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是险些气了个仰倒,“那你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当然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出月子!我上次和皇上讨论的乡兵计划,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呢!这马上又要播种了,要是今年播种不及时,只怕真的要闹饥荒了!”
在第一百零一次克制住自己冲动的怒火后,阴丽华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一段话,“要不是看你说政事的时候和皇上有几分像,我才不会和你做朋友!我早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