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薄晋西手容易凉,小的时候他每次生病薄晋西都会用额头来给他试温度。只是自从他从薄家搬走之后两个人已经很少再有这样紧密的举动了,如今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都已经不适应。
“还是有点烧。”薄晋西道,声音隐隐有些低沉。
“没事,”周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吃片药就好了。”
薄晋西朝他瞧了一眼,伸手拿过车后座上周淮的外套,从口袋里掏出药递给他。
周淮接过药,直接剥出一颗扔进嘴里,连水都没喝直接咽了下去。
“你是吃药还是吃人参果呢?”薄晋西拿过一瓶水拧开递给他。
周淮接过水‘咕咚咕咚’一口灌了半瓶下去。等他吃完药,薄晋西看着他将安全带系好了,才将外套盖在他的身上:“睡一会儿,等到了叫你。”
退烧药有安定的作用,周淮吃了药不多会儿头就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他朝薄晋西点点头,就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了熟悉的市区,周淮打了声哈欠,这一动,外套就顺着滑了下去。
“醒了?”薄晋西一边开车,一边朝他扫了一眼。
“嗯,”周淮坐直身体,朝窗外看了看:“怎么没走二环?”
他的话音刚落,车子就在一家熟悉的炖牛肉店前停了下来。
两个人进店之后,薄晋西连菜单也没看直接点了一碗炖牛肉,一碗炖牛筋,再加上几道凉拌菜。
饭店里的顾客不少,但厨师的效率很高,只一会儿就将两个人点的菜一一端了上来。
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炖牛肉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了,周淮也没怎么客气,直接低头吃了起来。
周淮原本吃饭的速度不快,但在剧组的这几年被训练得快了不少,等他一顿埋头吃完之后,薄晋西还在不紧不慢地夹着菜。
周淮招呼老板添了些汤,对还在吃东西的薄晋西道:“没想到这家店还营业呢?从小时候到现在,应该有十多年了吧?”
“十二年,”薄晋西淡声道:“前年在广宜街附近还开了两家分店。”
“还是原来的味道,”周淮朝四周打量了两圈:“就是装潢太旧,门脸也该换了。”
他笑着补充道:“自从毕业之后,我好像就再也没来过了。没想到哥你还记得这个地方。”
薄晋西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后来又来过几次。”
之后两个人就都没再开口,周淮想要打破沉默,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从小薄晋西的话就不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多数都是他在喋喋不休,可是自从那次薄晋西高中毕业散伙饭之后……之后他再面对着薄晋西时,总是没办法和从前一样。再加上之后他就被周家认了回去,和薄晋西一分开就是多年。两人再次见面,共同的话题就更少了。
好在很快薄晋西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对他开口道:“走吧。”
两人回到薄家时薄铭诚正在花房里修剪花草,听李叔说晋西和周淮回来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去了客厅。周淮见了薄铭诚后立刻放下手里的行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爷爷!”
“哎呦,我的好孙子!”薄铭诚被周淮抱着,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一段时间不见,薄铭诚比之前的气色好了不少,大抵是之前刚刚回国,多少有些水土不服。
“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起初的高兴过后,薄铭诚的语气里很快带了点嗔怪。
“之前剧组一直在赶进度,太忙了。”
“再忙也不能不让人休息呀,”薄铭诚朝周淮打量了一圈,心疼地道:“我瞧着像是瘦了。”
“老爷,您次次见到小淮都说小淮瘦了,我看小淮气色还不错嘛。”李叔在一旁笑着插言:“倒是晋西看起来瘦了不少。”
薄铭诚这时候才将目光转到一旁的薄晋西身上,点了点头:“是瘦了,晋西,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吗?”
“还好。”
薄铭诚沉吟了片刻,对薄晋西道:“自从我回国之后,公司的事情就都落到了你的头上,也的确是辛苦你了。”随后忽然转向一旁的周淮:“我说小淮,要不然……你进公司替晋西分担分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淮和李叔都是一愣。
周淮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道:“爷爷,公司的事情我哪里懂。”
“不懂有什么关系,晋西不也是从什么都不懂一点点过来的,慢慢学就会了。”
“还是算了吧,剧组那边也忙,再说我去公司怕是不能分担什么,还要添乱。”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薄铭诚也没再说什么,转而询问李叔晚餐有没有准备好,顺便让他添几道薄晋西和周淮喜欢的菜。
薄晋西和周淮久未回家,这一整顿饭的氛围非常融洽,薄铭诚显然心情不错,胃口也较往常好了不少。
周淮在薄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周家。
因为正是寒冬腊月,周淮的病又刚好,薄铭诚不放心周淮,硬是吩咐薄晋西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车停在周家楼下后,周淮的手刚碰到一旁的扶手上,薄晋西忽然道:“等一下。”
周淮的动作一顿,薄晋西已经微微倾过身体朝他靠过去。随着他朝自己靠近,周淮能够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熟悉而干净的剃须水味道,这让他一瞬间有些晃神。下一刻,薄晋西已经将他敞开的领口系上,骨节修长的手指也收了回去。
“行了。”
周淮的手下意识地在领口纽扣上抚了一下。
“你的病刚好,小心着凉。”
“我会注意,你……”周淮朝薄晋西笑了笑:“你也早些回去吧。”
薄晋西朝周淮点了点头,待对方下车之后,一脚油门离开了。
周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直到车子完全消失在远处的车流当中之后,才仿佛刚刚回过神一般,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转身,脚步却猛地一顿:“……爸?”
周世峰手里拎着刚从市场里买回的菜站在他身后,一脸深沉地盯着他,半晌,才低低开口:“先上楼。”
周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察觉到周世峰的情绪不怎么好。他起初考虑着是不是周世峰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毕竟之前也听邱慧提及过最近的生意不大好做。但后来又觉着不太对,毕竟就算从前生意上再怎样不济,周世峰也从未这样给他冷脸过。
等上楼开了门,周淮发现邱慧和周念子不在家,就问:“妈和念子不在家吗?”
“念子今天期末考,你妈去接他了。”
周淮接过周世峰手里的塑料袋,一边朝厨房走一边将菜放进洗菜盆里:“那我先做饭。”
“等一下,”周世峰站在客厅:“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见到周世峰少有的严肃样子,周淮心里一怔,将菜放下走过去。
“爸。”
“你坐下。”周淮愣了愣,依言坐在周世峰对面的沙发上。
周世峰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吸了一口。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坐了半晌,周世峰忽然开口问:“刚刚是薄晋西送你回来的?”
周淮不知道周世峰怎么会忽然提及薄晋西,但还是点了点头:“是,我昨天去了薄家。”
“薄晋西回国之后,你们见过几次面?”
“四……”周淮犹豫了一下:“四五次。”
周世峰又连着抽了几口,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以后没有要紧的事,少去薄家。”
周淮不解:“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周世峰将烟蒂摔在了烟灰缸上:“少去薄家两趟能死?”
周淮对周世峰的态度完全无法理解,周世峰的脾气有些暴躁,平常和外人也总有摩擦。但因为薄铭诚有恩于周家,他对薄铭诚向来是十分尊敬的,从前逢年过节总会带着他和母亲去薄家看望。就算有事不能拜访,电话也是不会落下的。周世峰还时常叮嘱他,说薄家对他们有恩,以后有了出息一定不能忘了报答。现在为什么忽然说让他少去薄家?!
“爸,您从前不是总和我说薄家对我们有恩,要知恩图报吗?”
“是要知恩图报,但……”
周淮拧着眉头看着周世峰,越发地不解。
周世峰从烟盒里又抽出了一支,点上连着吸了两口。他攥着烟的手指紧了紧,喉头来回动了动,半晌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问:“我问你,你现在和薄晋西,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