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帝后六年的一天晚上,建康城武帐冈太极大殿里灯火辉煌,锣鼓齐响,文武大臣,排列两旁,面面相觑,默默无声,宋主刘义隆端坐zhongyāng,眼睛盯着诸位爱卿,气氛十分紧张。
什么大事使刘宋王朝如此诚惶诚恐?原来是刘义隆自文治以来,人民丰衣足食,一片繁荣景象,不仅使皇帝刘义隆有些飘然,大臣们也竞相上奏献策北伐,以获得皇帝的宠爱,特别是太保王弘的奏章,使向来弱不禁风的刘义隆居然产生了“封狼居胥”的念头,又加上宠臣刘湛、徐湛之的怂恿,刘义隆便下了决心,开展了大规模的北伐行动。
伐魏大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激烈,西路军在檀道济的指挥下,靠着薛安等将领的英勇善战,取得了一定胜利,但围攻渭台的王玄漠用兵不力,节节败退,导致魏军转守为攻,使得宋军一泻千里,江淮诸地尽数暴露在敌人面前。魏军采取不攻城的策略,急速南进,在长江边的瓜步建起行宫,虚张声势,扬言渡江,一举攻克建康城。
眼看元嘉之治的成果将在鲜卑铁骑的蹂躏下破坏殆尽,刘义隆如坐针毡,寝食不安,不得不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
刘义隆看到众臣到齐,便说道:“拓跋率军来势凶猛,沿途野蛮抢掠,大有攻打建康,毁我长城之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众臣听后,个个义愤填膺,纷纷献策,武将们急着请命出征,文官们也摩拳擦掌。
宋文帝令众臣详议形势,看如何对付这魏军。
檀道济出班奏道:“北魏善山战,我军善野战,我须舍短而用长,军卒有强弱之分,选练必须jing良,cāo练必须纯熟,毋轻举而致败;器械有利钝之别,劲驽长戟利及远,坚军利刃利及近,贵在因时制宜。还有一最有用之法,就是以夷攻夷,可选那些已经降魏的义渠作为前驱,结以恩信,赐以先军,与我军相为表里,然后可制拓跋于死命。”
王玄漠出班奏道:“陛下,军情如火,来不得半点拖延,应速发大军,一举歼灭拓跋,方可稳定百姓之心。”
刘义隆听了连连点头,觉得二位大臣言之有理。他望望其他众臣的脸sè,看出诸爱卿也表示赞同,便说道:“既然如此,拓跋不光是想统一中原夺取朕的皇位,而且也是藐视我朝文武百官,不知哪位大臣愿领兵攻魏?”
大将军檀道济自然领先,王玄漠也不甘落后。
范晔倒是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
刘义隆道:“范爱卿还有何良策要献?”
“启禀陛下,”范晔双手拱拳道,“以微臣之见,此次讨魏不能强攻。”
刘义隆道:“依你之言,应该如何?”
“应采取攻心之术。”
“何谓攻心之术?”
范晔道:“陛下可一方面宣布京师戒严,一方面派人到魏营假装谈判求和,给拓跋无机可乘,在魏军麻痹大意之时,趁机出击,方可取胜。”
“此计可使。”刘义隆扫视了众臣一眼道:“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前往魏营迷惑拓跋?”
范晔道:“若陛下相信微臣,我愿前去魏营会会那不可一世的拓跋愚夫。”
“准奏。”刘义隆一面下旨范晔去魏营当说客,一面下旨檀道济为征魏元帅,加紧备足粮草,等待范晔传回喜讯。
“寸金难买寸光yin”。时间一天天流失过去,总是不见范晔转还。建康城内人心惶惶,动荡不安。正当百姓们肩挑手推,扶老携幼,准备外逃之时,范晔扬鞭催马,扬眉吐气地赶了回来。
刘义隆急不可耐地把范晔召进武帐冈大殿,问范晔道:“范爱卿,此番前去魏营,那拓跋有何反应?”
范晔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三寸不烂之舌,已说服拓跋停战和谈。”
“理由是什么?”
“割让锦州以北地区。”
“时限几何?”
“半月之内。”
刘义隆听罢,当即命范晔为征魏前锋,下旨他在禁军中挑选五十名将领上阵助威,随檀道济、到彦之和三万人马出了建康城。
魏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檀道济便砍杀过去。魏军虽有数万之众,但多数是抓来的民夫,根本没有战斗力,加之人心松散和chun天冻解雪融,不利于骑兵驰骋,所以放弃虎牢、洛阳等重镇,节节向后退去。
宋军兵团渡过黄河追击,将失土全部收回。全国欢腾,尤以刘义隆最为得意,因为他用了奇异的遥控指挥法,才获得如此盛大的成功。建康至洛阳近两千路程,最快的加急驿马也要五六天才能到达。刘义隆从小就生活在女人围绕的深宫之中,却直接指挥千里之外血肉横飞的战斗,证明刘义隆确实天纵英明,智慧过人。
刘义隆当皇帝虽然继承了高祖刘裕的治国之策,生活上很是节俭,但他必须先稳住形势,才能有所作为,尤其是清除了谢晦、徐羡之、傅亮等大臣后,特别注意手下这些文武大臣,在一举击退魏军围攻之后,便破格地举行了盛大宴会。
今天的宴会不同寻常,是一次刘宋王朝建立之后的第二次国宴,自然奢华至极,宫内宫外,殿上殿下,挂红灯、扎城楼、搭彩棚,异彩缤纷,一片喜庆气象。
太极大殿帷幕屏幛,喜气楹联,宫灯彩球,挂满了宫室,吏掾太监、宫娥彩女都换上了新装,无不是穿红挂绿,艳妆浓抹。
既然是国宴,自然少不了皇帝、皇后、皇太后和诸位王爷及嫔妃们。也少不了大小公主、皇子皇孙们助兴行乐。
宴会开始前,刘义隆先对伐魏将士们论功行赏,范晔因迷惑拓跋立下了头功,首封为尚书吏部郎,领新蔡太守,并赐锦缎布匹二百,白银千两,宅院一座。然后依次封刘湛为太子詹事,徐湛之为太子舍人……
论功行赏后,在阵阵鼓乐声和宫女们翩翩起舞的欢乐氛围中,国宴开始,每人酒菜一盘,边吃喝边谈笑风生。刘义隆尽兴之时,便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南北统一,
唯我刘宋,
运筹帷幄讨拓跋,
……
刘义隆还没唱完,便赢得了国宴上的一片喝彩声。
这个说:“唱得好!敌强我弱,若不先下手伐魏,我朝迟早要被北魏灭掉。”
那个说:“陛下伐魏是明智之举。”
皇弟彭城王拍手赞道:“皇上唱得好,接着唱啊!”
刘义隆道:“朕本想继续唱下去,可是没人伴奏,多没意思呀!”
刘义康道:“新封吏部尚书郎范大人琵琶弹得行云流水,并能不断创作新曲。让范大人伴奏,陛下肯定能唱出另一番情趣。”
刘义隆道:“噢!朕只知道范爱卿文采飞扬,又有一手隶书好字,还从来没有听说会弹琵琶呢!”
范晔只是与檀道济等人谈笑,假装没有听见。
刘义隆只得点名道:“范爱卿,朕想再唱几句,你可以伴奏吗?”
檀道济推了推范晔道:“陛下让你伴奏呢!”
皇上话说到这份上,范晔不得不出班,从一个歌女手中接过琵琶,立在刘义隆旁边,随着刘义隆的歌声,弹起琵琶来。
刘义隆唱完,范晔也停了下来。
刘义隆道:“弹得好!再弹一曲吧?”
范晔道:“启禀陛下,微臣只会弹这一曲,别的就不会弹了。”
刘义隆虽然有些不满意,但碍着皇亲国戚和大臣们的面,没有加罪范晔,便悻悻离开大殿,回寝宫去了。
秋去冬来,黄叶落尽,雪花飞舞,寒风逼人。
宜都太守范暠自把母亲接往太守府后,这老夫人本应跟着儿子享清福去了,谁知一路奔波受寒,高烧一直不退,夜夜梦话不断,不是梦见了已死的儿子范昂,就说梦见了老爷范泰,尤其近ri以来,时清醒时糊涂,弄得范暠不知所措,找宜都名医诊治,药不愿喝,做好的菜肴不愿吃,至使范暠跪于床前道:“母亲,吃点饭吧,不吃可不行,吃饭才能扛病壮身啊!”
老夫人迷迷糊糊地道:“那,那就叫你爹来喂我吧。”
范暠道:“母亲,我爹回老家顺阳去了。”
“那就让晔儿来喂我吧。”
“四弟范晔在建康做官,回不来呀!”
老夫人一阵梦呓,断续地说:“我……我有愧呀!”
“你有愧于谁?”
“妈我有愧于晔儿呀!”
“你怎么有愧他了?”
“我打过他,骂过他,冤过他……”
范暠道:“四弟不会计较的。”
老夫人道:“你……你去……去把晔儿叫来,妈有话对……对他说。”
“好吧。”范暠见母亲病情危在旦夕,有必要通知姨娘和范晔一声,便吩咐仆人快马加鞭地往建康城赶去……
范晔上朝赴宴回到家中,因无有得到皇上的满意,生怕刘义隆会给小鞋穿,也没有向母亲赵氏问安,便一头倒在自己卧室内,蒙被睡去。
宗柳端来一杯茶道:“夫君,你今天心情这么不好,是不是知道大妈在宜都病危了呀?”
范晔一脸不高兴地说:“夫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哥派人专程进京通报来了。”
“来人怎么说的?”
“说是大妈要你前去有话要说。”
“可我公务繁忙,走不开呀!”
“你去朝上告几天假,不就是了。”
“她根本不值得我去看望。”
“那是为何?”
“她过去就没有把我和妈放在眼里,视我和妈如同下人一般,我对她早就没有了任何感情!”
“可你和哥哥范暠毕竟是同父异母,何况你和哥哥又是同朝为官,就是其他太守母亲病危,你不也得去看望看望吗?”
“好了,好了,等两天再说吧!”
说话不及,又来人禀报,老夫人已经乘鹤西去,让范晔赶快去为老夫人送葬。
范晔无奈,又在母亲赵氏和叔父范弘之的再三催促下,这才带上宗柳和儿子范叔蒌向宜都城走去。
当他们来到宜都太守府时,已经五天有余,大夫人早就入土为安了。
范暠泣不成声地说:“四弟,你怎么才来呀?我母亲临走时想对你说声对不起的话,可你就是不能原谅她。”
范晔冷冰冰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一是朝上公务繁忙,二是路途遥远,晚来了一步。”
范暠虽对范晔的不孝有些不满,但他宽宏大量,没有为难范晔,还是忍气吞声地款待了他。
在范晔走后,范暠把范晔不忠不孝的事函告了御史中丞沈演之。沈演之认为朝廷官员不孝的行为,就是对朝廷的不忠,他对范晔的违礼行为,先是一阵痛骂,随后又向宋文帝刘义隆参了一本弹劾,要皇上治罪范晔的不孝行为。
朝拜之时,刘义隆道:“有事奏章,无事退朝。”
沈演之出班道:“微臣有事上奏。”
刘义隆道:“沈爱卿有何事要奏?”
沈演之道:“微臣要弹劾尚书吏部郎范晔。”
“为了何事?”
“范大人嫡母在宜都去世,身为哥哥的宜都太守范暠接二连三地派人通禀范大人前去送行。范大人本应即刻启程奔丧,但他对嫡母毫无感情,故迟迟不肯上路,被迫动身后,又携带妻小自随,等他赶到宜都时,他嫡母已经入土为安了。对这样违礼的行为,皇上理应治罪。”
刘义隆问范晔道:“范爱卿,可有此事?”
范晔出班道:“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刘义隆道:“该当如何治罪?”
范晔道:“不是微臣有意违礼。”
“此话怎讲?”
“一是尚书省公务繁忙,一时走不开,二是建康到宜都路途遥远,误了时辰。”
“那你为何又携妻带子?”
“儿孙为上辈送行,本是孝心所致。”
宋文帝本想治罪范晔,但念其才华横溢,对朝上有功,没有下旨治罪于他。但从此以后,范晔与沈演之之间产生了隔阂。
范晔不仅受到沈演之的弹劾,也受到官吏庾炳之、何尚之、徐湛之等人的嫉妒,但他对同僚们却还是以诚相待。
当时,沈演之为右卫将军,与范晔一样深受宋文帝刘义隆的宠爱,每次相见皇帝时,范晔先到,必等沈演之到来时一起进去。而沈演之从来对他不怀好感,想尽办法排挤、打击陷害他。像沈演之入朝向来没有等范晔的习惯,范晔也有所察觉,虽然耿耿于怀,但不能明辨,对于范晔这样的文人,他只能暗中与他们周旋了。
范晔退朝回家后,左思右想,我总不能这样长期让他们挤兑吧,于是便写了一篇《和香方》文章来对付不怀好意的同僚们。
这篇《和香方》文章字数不多,只有麝香、枣膏、灵蒮和詹唐八个字,其实就是皇宫贵族们常用的几种香料的配方。
宗柳不懂其中含义,看着范晔刚写好的《和香方》问道:“夫君,你这是啥文章啊?只不过是几味香料的代名词。”
范晔道:“夫人,别看只是几味香料的名称,可它代表了几位华而不实的朝中大臣呀。”
“你把它们都比作何人?”
“你看那庾炳之,向来忌讳这忌讳那,他不是‘多忌’的麝香吗?”
“那‘枣膏’比作谁呀?”
“何尚之办事混混沌沌,如同‘枣膏’一般。”
“那‘灵蒮’、‘詹唐’又比作哪两位大人?”
“徐湛之一贯虚燥,沈演之xing情粘湿,他们一个是‘灵蒮’,一个是‘詹唐’。”
宗柳道:“夫君,你这样用《和香方》去讥讽几位同僚,为妻以为不妥,在充满陷阱的官场上,必为同僚们所不容,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呀!”
范晔道:“夫人请放心,以他们几个的才能,远远不是我的对手。我不但让他们认为我有文才,还要让这篇《和香方》为**皇妃们所宠爱。”
范晔边说边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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