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梅香城巅倒黑白的话实在太过不要脸,但这一回,脾气急躁的兰韵却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是笑盈盈地像在看一只上台作戏的猴儿。
叶玉卿则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二郎腿打着拍子,手端着刚让人送来的茶,慢慢品着,好不惬意!那姿态碍了不少人的眼,可是连最高主审官自己都是端着茶,看着自己的卷宗,眼中空无一人。
二人的气势,虽然一个优雅一个流氓,但却给人一种非常相似的感觉。
连第一蓝都没有说叶玉卿不该,其他人自然更不会说。
苏奉听完梅香城的状词,让她站起来后,公事公办地问叶玉卿与兰韵二人:“威武郡主,兰掌柜,对于梅姑娘的状告,您二位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一开始就被叶玉卿骂了,跟着又被第一蓝吓了,现在他是代主审官,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苏奉自然不敢再有任何的小心眼,一切都按着最规矩的章程来了。
叶玉卿不语,兰韵代为应道:“首先,孙夫人在内的六人死亡,大家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有人在这里上演贼喊捉贼,这是把大家都当白痴看呢!其次,关于我师姐劫持孙公子一说,更是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然后关于天衣坊的纠纷起因,早在多日前,就在提督赵大人的亲自审问,与二皇子殿下和太尉府白公子见证下,已经有了明确的审判。到底是谁在巅倒黑白,我不屑说。至于八方客栈之人的死,人在做天在看,我更不想说什么。这位梅小姐若非要说是兰韵做的,还请拿出证据来,可别光会做这种只会空口白牙地污蔑人的肮脏勾当。”
梅香城漠然地看过来,眼底如毒蛇狠辣:“兰掌柜放心,面对手段如此狠毒齐全的敌人,香城既然敢站出来为自己讨取公道,又如何能不事先准备好证物?”
她说着,抱手对着苏奉的方向道:“丞相大人,香城有足够的证人与证据,来证明我所言非虚。还请丞相大人允许,传证人上堂作证。”
苏奉点头表示应允,摆手吩咐道:“来人啊!将证人和证物带上来。”
很快,一众人证和准备好的物品就有条不序地被官差送进了公堂。
人证一共有九个人,其中就有孙家父子,还有已经被天衣坊解扉的原掌柜刘愠以及他的倒霉儿子刘毕,另外五人则是其他五位证人的家属。几份证物则放在托盘中,由深口的大铜碗盖着,暂时没有露出来。
梅香城道:“刘掌柜,请问腊月二十八日天衣坊的事是如何发生的?”
“是!”刘家父子跪下去,对着前方叩过头后,刘愠不慌不忙地说道:“禀各位大人,去年冬天,店里制出一件白色貂皮大氅,因其材料不俗,做工精美,便被草民定为镇店之宝,挂在店面中央,定以八千两银的高价。腊月二十八日那天上午,梅小姐带着两名婢女与一名随从经过天衣坊,发现了大氅,便进店试穿。
梅小姐对大氅十分喜爱,令婢女向草民询问价格,就在此时,兰掌柜从门前经过,看到梅小姐身上穿着的大氅,立即露出十分欢喜之色,并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大叠银票放到柜台上,说要买下这件大氅。梅小姐对大氅也是十分喜欢,自然不愿相让。
兰老板便说愿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价格从梅小姐手中转买,只要梅小姐愿意。但梅小姐说,洛城虽不能与金阳堂比气派堂皇,倒也不缺衣短食,不愿转让。兰掌柜不悦离去,临出门时狠狠撞了梅小姐一下,还差点儿将梅小姐撞倒,好在她身后的婢女扶住了她。
这就是当日草民亲眼看到的经过,至于后续事件发展,恕草民一介小民,并不知晓。”
苏丞相听完,问兰韵道:“兰掌柜,是这样的吗?”
兰韵不答,反而问坐在左侧的赵青峰:“此事原由,赵大人是亲审过的,请问您对刘掌柜的证词如何看待?”
赵青峰看了眼仿佛很镇定的刘家父子,问刘毕道:“刘毕,当日事情经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本府想听你再亲口诉说一遍。本月初九,天衣坊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本府问审时,你们父子为何要证词不一,说话巅倒?”
刘毕连忙叩头道:“回大人,腊月二十八那日事情发生时,小民并不在天衣坊中,没有亲眼看到事情发生经过。”
“哦!”赵青峰眼中冷光一闪,漠然道,“当日你可不是这么跟本府说的,做伪证戏弄朝庭命官,你知是何罪吗?”
刘毕身形一颤,连忙卑微地低下头去:“小民知罪,小民因仰慕梅小姐风华,当初父亲回家义愤填鹰地说起此事,为梅小姐抱不平,小民听来也甚是不愤。觉得兰掌柜欺人太甚,梅小姐萎实委屈,小民一时糊涂之下才会为梅小姐作伪证,还请大人恕罪!”
这样一来,当初在天衣坊他没有认出兰韵的话就算是圆过去了。虽然做了伪证词,但因为没有造成什么特别的损失,所以犯的罪并不大。再加上现在有了梅香城这个靠山,他可不怕。
赵青峰道:“可是,当时天衣坊在场的伙计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着,起身对第一蓝作揖道:“八王爷,下官请命,抽取初九日卷宗里面,天衣坊七位伙计写了一半的供词。”
第一蓝没作声,但手却是很顺畅地拿起了面前一摞纸,正是那几位伙计还没有写完的供词,他刚好看到那里。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细看,只不过身为主审官,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能对案件太漠不关心了。
身边的蓝项双手接过那摞纸,送到赵青峰面前,赵青峰立即恭敬地接住后,递到苏奉面前:“丞相,这是当日天衣坊伙计在没有对供的条件下,分开位置各自留下的一半证供,请查阅!”
苏奉接过,与另一边的叶北城二人一起看过以后,再传给了其他看审之人。苏奉一拍惊堂木,对着跪着的刘家父子喝斥道:“大胆刘愠刘毕,七名伙计在没有串供,各自分开的情况下写出的供词基本一致,却与你们所提供的证词恰恰相反,你们有何解释?”
刘家父子二人立即惶恐地低下头去,刘愠连忙辩解道:“回丞相大人,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初九那日在提督大人面前,不仅七名伙计供词与事实不符,便连草民的供词也与七人一致,与事实截然相反的。”
“哦,这是为何?”
“因为,在大人还没有来之前,威武郡主就早已带人有备而来。她不止自带了各种颜色的染色浆汁令人将天衣坊所有的衣裳毁于一旦,更是将草民与一众伙计打得哭爹喊娘,威胁我们稍候等提督大人问审时,要照着她的话回答,否则便要杀了我们。草民当日所受的伤,如今都没有好全,此事当时街边多的是人看到,大人若不信,可以随便捎人到那条街上问一问,看看草民是否在说谎。
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赵青峰道:“既然如此,那便传这几名伙计上来,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吧!”
苏奉应允,七名伙计被带了上来,但他们的供词却还是原先写过的。他们承认叶玉卿当初的确大闹了天衣坊,但却并没有逼他们串供,只是说把他们分开写供词,如果没有说谎他们的供词就应该是相同的。为了不得罪她,七个人一致选择了实话实说。
刘愠却道:“他们是天衣坊的伙计,要靠幕后东家活命的,东家要他们往东,他们也不敢往西。天衣坊的老板是太尉府的白公子,他与威武郡主自小一起长大,二人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还有江湖上人称武功天下第一的蓝公子,是天衣坊的幕后东家。
当日蓝公子不仅在堂听审,还将威武郡主的儿子亲自抱在怀里,很显然,蓝公子与威武郡主交情匪浅。天衣坊被破坏,蓝公子与白公子非但没有责备威武郡主半句,反而是将为天衣坊工作了十多年的草民给辞退了,理由是草民说错话得罪了兰掌柜,让威武郡主生气了。
草民虽然不敢得罪蓝公子与白公子,也不敢得罪威武郡主,可同样也不敢昩着良心,在得知因为这么件小事害死了八方客栈这么多人以后,还帮着罪犯,欺压好人。”
赵青峰断案多年,按照他的感觉,他自然是更愿意相信叶玉卿的。可是,刘家父子的话却也是毫无漏洞,当初叶玉卿大闹天衣坊的事,的确很多人都看到了。但要说逼他们串供,在店外面的人却不可能看到,可这也不能证明她一定没有逼供。
赵青峰又道:“可当时在天衣坊的六位证人,却为何又与尔等说法不一,难不成你们又要说,她们也是由威武郡主的人逼着串供过的吗?”
梅香城冷然道:“去接人的,都是威武郡主自己的人,香城不敢妄议,免得威武郡主说我污蔑,只能请威武郡主自己给个解释了。”
她居然当真无凭无证,就敢公然暗指叶玉卿做伪证。现在那六个人都死了,似乎怎样都由她一张嘴说了算了。这分明就是没有证据的胡乱栽脏,但因为死无对证,就算叶玉卿反驳说自己没有逼迫串供,只怕梅香城也敢说她是自说自话,为自己辩驳撒谎,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吧!
就如同初九那天在天衣坊门前一样,她明明没有凭证,也敢开口怀疑说叶玉卿请来做证的人,是不是当日的客人犹未可知。还说或许那原本便是叶玉卿事先安排来故意污告她的。她更是以二人的身份地位为比较,明指叶玉卿仗势欺人,说她请来的证人所说的话全都是一面之词。
她自己空口说白话就可以,别人的证人在她嘴里倒全变成一面之词,不值相信了。
好伶俐的口舌,好玲珑的心思,好阴狠的手段。
这样一个女人,似乎除了强硬的武力以外,基本已经没法压制她了。但她本身武力值不低,再加上权力势力在身,还真的是非常难以对付。
这时候,赵青峰已经无话可说,他适时地保持了沉默,由着叶玉卿的人自己去解释了。
白苏伏倚靠在公堂门边,暗自咬牙切齿,这个刘愠被辞退的理由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是惹得卿卿不高兴了。可是,这老东西小人心性,为了他儿子作假证是事实,并非因为他护短,不顾念旧情啊!没想到他今天居然还敢跑来这里,巅倒黑白来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不敢得罪梅香城,就敢得罪他,得罪武功天下第一的蓝公子,得罪普今天下第一的八贤王吗?老眼昏花的狗东西,活腻了吧!
梅香城原本心思慎密,为今天做了那么多准备,因此一开始,似乎她就占尽了上风,她准备的证人说的话什么漏洞都没有。她自己更是什么都敢说,而且仿佛很有道理,叫人无法辩驳。
似乎叶玉卿和兰韵都已经被说到无话可答了,在苏奉问她们有何解释时,叶玉卿仍然不予理会,由着兰韵去应答。兰韵也不辩驳,只是懒懒道:“什么话都被他们说完了,我们这不再解释也是枉然。接着说吧!说我是怎么杀了八方客栈之人的,说卿姐是怎么杀了那六人的。接着说,啊!”
苏奉见叶玉卿这边的人被压在了下风,暗中心喜,却不敢显露半点,他平静地问梅香城:“梅小姐,你还有什么证据,都吾上来吧!”
“是!”梅香城低头应着,垂眸的瞬间,视线扫过悠哉地端着茶杯细细磨挲着边沿,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的叶玉卿,她眼角飞快地划过一道得意而阴狠的冷芒。
哼,贱人,你就装吧!看你还能镇定到何时。
梅香城叙述道:“当日在天衣坊,香城被兰掌柜撞过之后没多久,就感觉身上开始发痒。回到行宫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身上开始出现许许多多恶心的虫子,怎么也无法清理干净。香城想起整天,只近身接触过兰掌柜,于是当晚便前去金阳堂找兰掌柜讨取解药。到的时候,却发现兰掌身穿夜行衣,飞檐而过。香城暗自尾随,在经过八方客栈时被兰掌柜发现,接着二人就发生了冲突。香城原本自认武功更高一筹,但因为中了兰掌柜的毒,因此渐渐落于下风,显遭不测。
无奈,香城只好事先逃出八方客栈,也是到了第二天,香城才发现八方客栈发生了惨案。其实香城也不敢肯定,那些人是不是全是兰掌柜杀的,但我想问问兰掌柜,为何半夜不留在家里,要身穿夜行衣到八方客栈去?”
当然,是她引过去的。她知道金阳堂不好闯,而且各地都有分部,在那里杀兰韵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都会后患无穷。所以,她才会用第一无襄的名字,把兰韵引出金阳堂。她原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让谁失踪得无声无息。谁知道,她带了两个小分队亲自出马,都没能杀了兰韵不说,还被她下了那种恶心的毒。那一战,可呕死她了。
是她把兰韵引过去的,不过,兰韵敢说吗?就算她敢说,别人会信吗?她可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证据,只是让人经过她身边时,不经意地说了句话而已。堂堂金阳堂的掌柜,为了男人夜探客栈,呵……
“兰掌柜,你为何半夜出现在八方客栈。对于梅姑娘的话,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苏奉问兰韵,兰韵没所谓地说道:“这样跟你们说吧!这女人一张嘴巴贱得可以。她无凭无证,凭空口白话就敢说那六个死掉的证人,是卿卿姐安排好了故意污蔑她的人,她们说的话都不能相信。在她的眼里,即使是有证人作证,证人的话都不能相信,只有她的话才是对的。就算她没有证据,她的话也是对的,全世界都得听她的。这种情况下,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说得再多,也全都是在撒谎,我们所有的人都在撒谎串供,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是真的。她这么诚实,那让她接着说,有什么想说的,一次性说完,我听着。”
梅香城面容隐隐一僵,但也不过片刻就恢复了自然,她冷笑道:“兰掌柜没必要刻意误导大家,这世间,自然还是要凭事实凭证据说话的。”
“我方才说了,至今为止,我也不能证明八方客栈的五十七人是兰掌柜所杀,只不过她的嫌疑最大,我在怀疑她。可是,我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六名证人,就是威武郡主所杀。”她说着,走过去揭开那放着证物的其中一个托盘的盖子,道,“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香城始终不遗余力地努力着。很快发现,那六人死于同一种凶器,那凶器厚约零点三分,宽一寸,理应是一把与这把匕首非常类似的匕首,而且十分锋利,削铁如泥,入肉无声,以至于那其中五人死后,她们的家人一直到早上才发现。若是香城没有记错的话,威武郡主随身携带的匕首,似乎正好是同一个型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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