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公交站台上,挤满了等车的人,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人们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开始不约而同地拼命寻找逃生的机会。在这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在不由自主地大声呼喊,互相推搡拥挤着,潮水一般朝着站台两侧涌去。
小刘正在焦头烂额地指挥过往的行人避让公交车,一个穿着淡粉色小棉袄的胖娃娃,经过他身边,蹒跚着走了几步,就被汹涌的人潮带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无助地哇哇大哭起来。
此时,失控的公交车,正带着刺耳难当的剐蹭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逼近,这让小刘刚要迈出的腿,有了一丝的犹豫。
突然,在小刘的身后,一位年轻的妈妈像疯了一样,逆着人群流动的方向奔过来,嘴里嘶声高喊着那胖娃娃的名字,“妞妞!!!妞妞——!!!”
她不顾一切地向孩子冲过去,一把将胖娃娃抱紧在怀中搂住,但当她如释重负的欢欣之情还没来得及从心里迸发出来之前,她的双脚就已经被恐惧重重地钉在了地上。
公交车巨大的阴影已经将她和怀中的孩子笼罩在其中,几个远望的路人甚至忍不住都闭上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撞击,却不是来自公交车,年轻的妈妈在巨大的爆裂和粉碎声中出于本能地,紧紧护着孩子倒在了地上。
当她从剧痛中缓缓睁开双眼时,尘土飞扬的天空中,有一张稚嫩的脸正对着她。
一位面色白净如雪的年轻警察,在用力拖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小心地拖放到已经坍塌过半的公交站台旁。
间或,有温热的液体从这年轻警察的额边滴落,滴到怀中孩子胖胖的小脸上,鲜红刺目。
年轻妈妈还没有从灾难的恐惧中回神,只拼命搂紧怀中的娃娃,她努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那救她的年轻人,居然又迅捷地一跃而起,朝着肇事的公交车追了过去。
撞毁了站台上站牌遮雨棚等设施,公交车的速度终于减缓下来,车上有些激动的乘客开始企图跳车逃生,车窗的玻璃随之被砸碎了很多块。
“这样不行!!!大家先保持镇定!!!”
有液体流进眼睛里,让苏易的视线有点模糊,胡乱用手抹了一把,这样危机的关头,太过年轻的苏小熊,也有些慌了。
苏易迎着冷风继续追,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拼命地回忆在警校学习的公交事故救助手册上的内容。
“有了!!”
苏小熊惊喜地想到了对策,更加坚定地追上去。
她一次次接近公交车庞大的车体,尝试着打开客门旁的紧急制动开关(公交车车身外装有一个紧急制动开关,打开它车门即可手动推启),还要不停大声朝着路人疾呼,“危险!都躲开!”
路边骑车的人听到喊声,快速将车子向着路边拐过,几个人堪堪躲过失控公交车的剐蹭。
公交车的速度虽然减缓了,但是仍然走着诡异的s型路线,苏易要接近公交车的侧门,也要不停地躲闪庞大车身对自己的“蛇形”攻击。
由于常年不使用,公交车外紧急制动开关的盖子已经锈得很难打开,苏易的几次尝试,都功亏一篑,甚至差点被带倒。
呼呼的强冷风也消耗着苏易本来就不多的体力,她浑身的肌肉都因为急速的奔跑而酸痛,只能用全部的意念来坚持!
一次,两次,三次……终于,在七次的失败过后,再急速地追车跑出四百多米的距离之后,反扣着的紧急按钮塑料盖终于被掀开了!
“站在门边的人,都往后退!!”
苏易按照手册上的描述,奋力将紧急制动的手柄旋转过正确角度,她顺利地拉开公交车门,迅速跳上车——熄火、拉手刹、拔掉钥匙——车终于停住了!
…………
……
吴敉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找了最近班上学习进步的几个学生谈话,让他们准备一下,将自己的好经验好方法抽时间介绍给全班同学,好让大家共同进步。
瘦瘦高高的齐雅兰站在吴敉对面,调皮地吐吐舌头,“我可是请了超高端的家教老师呢,这个,别人可模仿不了。”
吴敉眼里全是好奇,“家教老师,难道比我教的好吗?”
“那倒不是,嘿嘿,但是您家孩子教我的时候可有耐心了,不像您,稍微基础点的知识我不知道,您就得爆血管。”齐雅兰做个更搞笑的鬼脸,缩缩脖子,直言不讳。
“苏易每天去教的那个孩子,就是你呀!”吴敉对齐雅兰的童言无忌倒并不反感,反而慈祥地伸手拍她小的脑袋,“小鬼精灵!”
齐雅兰收到了鼓励,玩得更来劲了,故作严肃的板起脸,“我说敬爱的吴老师,自从认识了苏易,我才知道,原来您对我们已经是春天般的温暖了。”
吴敉的眉毛挑起来,“嗯?苏易都跟你在我背后说啥了么?”
“人家小时候,只要有不会的数学题去问您,您一准在忙着写教案批卷子,头都懒得抬……”
齐雅兰清清嗓子,模仿吴敉的声调,“不管她问啥,您反复就那一句话‘去,把题目读一百遍,还不懂的话我明天去给你办退学手续,笨成这样还念书,浪费国家资源!’”
“哈哈哈哈……”
围观群众早就憋笑憋得肋骨疼痛了,听到这里,更是忍耐不住,全体爆笑了起来,笑的吴敉也没了脾气,只好无奈地敲敲齐雅兰的小脑瓜。
“嗡嗡嗡——”因为上课所以调成振动的手机在吴敉的手包中急速地颤抖,急促地吵闹着,似乎要从包里跳出来,
吴敉很镇定,她离开学校的时候甚至还有条不紊地布置了新的作业,安排了代课老师,向校长说明了情况。
四十几年来,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能打破这种镇定。
甚至在那个人带着她的儿子离开家的时候,她仍然淡定地准备好了第二天公开课的课件,还格外难得地做了酸菜鱼给苏易吃。
更难得是,她破天荒地在晚饭时间一直陪着苏易,看她把最后一口鱼汤喝进肚子里。
因为那天的苏易不太乖,总是在哭,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张新国和方浅羽一起站在医院急救室外的走廊上,不愿太靠近那扇苏易刚刚被推入的门,那里还有情绪有些崩溃的小刘守在门边,他们心里已经很乱了。
看着如记忆中一般镇定的吴老师一步一步走近,没有了师生重逢的喜悦,方浅羽没有说话,指了指手术室外亮着的“手术中”的指示灯。
“十一点半就进去了的……熊熊……”小刘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揪笼着自己的头发。
他反复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几句同样的话,“已经一个半小时了,为什么还不出来,我拦不到车,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犹豫!受伤人应该是我!!”
方浅羽当时正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在跟苏易约定好的小区门口等了很久,热情的房东也已经恭候多时了。
跟美女攀谈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所以两个人当中,第一个感觉到不安和无奈的人,是方浅羽。
但是第一个拔腿冲去的人,却是房东先生,电话那头,他的妻儿都出了不好的事情。
他们,现在很需要他。
善良的方浅羽,用自己的车将房东先生送到几个街区之外,看着他们一家人在撞毁的公交站台外哭着团聚。
无奈的方学霸根据以往苏易同学以往良好的信用记录推算,这一次的失约,简直是小概率事件。
手机打不通,短信不回,没有任何征兆地失踪了?
耳畔还依稀记得自己偷听到的苏小熊当时窘迫的小小声碎碎念,她为了不还我那条围巾,所以就玩人间蒸发?
这也太夸张了,好歹算是非法占有其他公民财务呢,警察熊,你总得给个合理的解释吧。
方浅羽一向是冷静的人,理性地处理生命中任何遇到的难题直到今天——
她有一点无措,因为无法平静,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思考,她听不懂刚刚胖娃娃的妈妈所说的话!
明明好发无损,但是胖娃娃的脸上却挂着斑斑血迹,娃娃的妈妈并不帮孩子擦抹。
她婉拒了周围热心人的相助,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几百米外的公交车,“我们没有事,她受伤了,这些都是她的血,你们快去救救她好吗。”
伴随着丈夫的追问,年轻的妈妈不得不再次回忆那个场景,捂着嘴在丈夫的肩膀上哭起来,“她救了我和妞妞,但是好像头部受了伤,流了很多血……”
方浅羽被挤到最外圈,她听不到孩子妈妈又说了些什么,而且她也没有心情再关心了,因为她看到了趴在小刘背上已经陷入昏迷的苏易。
小刘在下个路口,背着流血不止的苏小熊,站在路中间发了疯地拦车,一辆装饰光鲜的婚车被迫停了下来,司机不耐烦地鸣着喇叭让他闪开。
“师傅,请你先送我的朋友去医院好吗!我们的车除了故障,现在没法发动!!”
司机有些为难,新娘浓妆的脸上最先露出不快。
新郎则是立刻冷漠地出言拒绝,“我们这是婚车,她流那么多血,弄脏我的婚车多不吉利呀,我这可是大事,你等下一辆吧!司机,开车!”
小刘好像被迎头的闷棍击中,一句“求你……”还没有说完,就被汽车轰然喷出的尾气呛得连连咳嗽。
方浅羽离开房东一家,飞速地跳上自己的车,逆行到小刘的身边急刹停下,不待他开口哀求,一句,“上车,按住她伤口上方的动脉。”
已经惊慌失措的小刘被方浅羽冰冷的语调惊醒,快速地按照她的话做。
“你是个警察,把你的证件准备一下,如果待会儿有交警拦下我们……”
听到警察两个字,小刘慌乱的心跳有了些微平静的迹象。
他咬紧牙齿让自己冷静,让方浅羽打起双闪,指挥她走最快捷的路径前往最近的大医院。
吴敉在张新国的口中听到了事情简短的经过,她握住方浅羽的手,“不管结果怎么样,老师谢谢你!”
方浅羽从来没有跟自己的老师握过手,她不知道这双一直握着粉笔,写字清秀有力的手,居然可以颤抖的这么厉害。
但是她也不能完全地确定,因为这颤抖,也有可能来自于,她自己的手指。
她刚刚开车的时候所能保持的镇定,已经超过了参加任何一次国际奥赛时所做的心理建设。
这时同吴敉的手相握,共同的忧虑在一起共鸣,反而让这颤抖,烦人地加重了。
张新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上一个号码递给吴敉,“叫他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