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大周史书清楚地记载,那一日的情形。
圣上病危,宁王据京城而谋逆,挟天子以令诸侯,伪造圣旨意图谋逆。
而有圣上之密诏立为太子的晋王,从岭南剿匪归来,却被拒于京城之外,不得回京探视圣上。
一场大战势在必发。
就在两方僵持之时,南城门下,一袭白衣的美人施然而来。
她骑着一匹小小的矮脚马,那马儿憨厚矫健,正衬她玲珑身姿。
若仔细看去,便可见她广袖风开,小腹却是微微隆起的。
那是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却在京城此番僵局之下,一人一马独自前来。
城头上守着的龙骑营士兵,总忍不住朝她身后看。
总觉得会像晋王来到城下那般,看似一人一骑,实则身后跟着千军万马。
然而他们怎么看,都看不见身后有任何兵马的身影。
就在那一袭白衣靠近城门下时,一个护卫手持令箭,飞快来报——
“宁王殿下有令,开城门!”
晋王带着虎骑营归来,宁王闭门拒之。
何以这女子一来,宁王就忙忙地传令,让她进城?
不少人议论了起来。
“那是沈侧妃,晋王殿下的沈侧妃。传闻她远赴岭南救了晋王殿下,身受重伤。这等忠义女子,怨不得殿下如此宠爱她。”
一句话令众人动容。
再看那城下女子,一手轻轻拉着缰绳,另一手不自觉地扶在身前小腹上。
她绝美的面容,现出柔和的光辉,带着慈悲的笑意。
这样的神情,竟然这些军中的七尺男儿,都忍不住泪目。
“不行,不能让她进城!”
老黑大吼了一声,拒绝了士兵开城门的动作。
沈风斓孤身进城,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她是晋王最为宠爱的妃子,更是晋王一双子女的生母,他岂能让她这样送死?
老黑朝着城下吼道:“沈娘娘,你来做什么?快回去,城中危险!”
这一声震耳欲聋,连那传令的侍卫都呆愣了起来。
这粗黑的将领是想做什么?
公然违抗宁王的命令么?
龙威见那侍卫面色不对,连忙拉扯了老黑一下,大骂不止。
“你这老黑,还不快老老实实的!宁王殿下要见她,用得着你多嘴多舌?”
说着又朝那侍卫解释道:“你别放在心上,也别告诉宁王殿下了,饶了他老黑这一遭吧。老黑就是这个脾气,倔得很!”
那侍卫低头想了一想,宁王此番作乱,京城中十亭已有八亭看出了真相。
有一两个忠义之士看不惯,也是难免的。
左右龙骑营有龙威压着,出不了什么乱子,他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便朝龙威抱拳点头,“下官明白,不会多嘴的。”
城下的沈风斓被老黑这一吼,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这汉子是何处来的,竟耿直若此。
简直比詹世城还要直。
“这位将军,妾身是来劝阻宁王殿下的。请将军开城门容我进去,免得京城百姓和将士们血流成河。”
她此言一出,城上的诸将士更加震惊。
一个柔弱女子,身怀六甲,一人一骑前来。
她不是昏了头,也不是为旁的,而是为了京城百姓,和他们这些将士而来。
一个女子,要有怎样的胆识和大义,才能做得出这样的决定?
这一瞬间,她仿佛不单单是沈风斓,更像是踏着浮云飘月而来的观世音。
救苦救难,度化苍生。
沉厚的城门发出闷声,两个士兵站在门的两侧,费力地将城门打开。
他们开完门之后,并没有急着走开,反而恭敬地站立着。
“娘娘,请。”
说罢分站两边,迎候她进城。
沈风斓朝他二人微微一笑,道了一句有劳。
那两个士兵低下了头,似有羞涩之意。
马蹄儿哒哒地进了城,长街上除了巡逻的士兵,几乎空无一人。
原来热闹的街道,百姓四处游逛,路的两边摆满了摊子。
而今却不知为何,干干净净一个不剩,犹如死城一般寂静。
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哀伤和战栗。
宁王的侍卫迎上来,朝她拱手一礼,接着牵起了她的小马。
马儿十分乖巧,却认主得很,倔强地不肯让这侍卫牵。
沈风斓温柔地摸了摸它的马鬃,“乖,他给咱们牵着带路呢,别使性子。”
这矮脚马是先前秋猎的时候,轩辕玦亲自挑选送给她的。
因她平时骑不着马,便放在郊外的庄子里头精心养护着,等她用得上的时候再放出来。
没想到这回真派上了用场。
马儿像是听得懂她的话似的,果然老实了下来。
那侍卫吃了一惊,接着便牵起绳子来,朝着宁王府的方向去。
“这位小兄弟。”
路过长街的转角,远远瞧见了一品居的楼阁,沈风斓忽然叫住了侍卫。
“不如去一品居吧,那里的茶甚好。我离京许久,怪想念的。”
侍卫愣了愣,想着一品居是宁王名下的产业,更何况瞧宁王对这位沈侧妃的殷勤模样,大约是会同意的。
他便让手下快马回宁王府禀告宁王,自己则牵着小马朝一品居而去。
整条大街的店铺全都关闭了,沈风斓没想到,连宁王自己的产业都不开张了。
想来也是,百姓们都不能上街了,便是这些店铺开着,又有谁会去买呢?
一品居同样是大门紧闭,唯有酒旗还在二楼的位置,迎风招展。
侍卫上前拍门,半晌没有动静。
“开门,快开门!我是宁王殿下的侍卫。”
或许是听见了宁王的名号,里头才畏畏缩缩地探出一个人影来,见着沈风斓便放松了下来。
掌柜的把门一开,朝着沈风斓拱手作揖。
“是沈娘娘,小的见过娘娘。”
他不认得这侍卫,却认得沈风斓。
因着沈风斓来过两次,而宁王也特特叮嘱过,若是沈风斓来此寻他,必定要急时禀告。
“掌柜的,可还有好茶么?”
沈风斓自己下了马,侍卫想上前搀扶,见她身形稳当便也没多事。
那掌柜的看了侍卫一眼,连连点头。
“有有有,只是没有鱼肉,旁的都有。”
街上一片肃静,没处采买鱼和肉,城郊送货的伙计更是进不得城。
至于茶和酒等物,自然是不缺的,素菜也能经放,所以也不缺。
掌柜的迎她上了楼,去的还是她先前去过的那个三楼的雅间,又把各处门窗都开了起来通风。
因着城中如此景象,他给小二也放了假,自己亲自在旁伺候。
左不过是沈风斓一个客人,还是个贵客,他亲自招呼也不为过。
更何况……
沈风斓在这,怕是一会子,宁王殿下也要来了。
宁王自打听见了城外的消息,说沈风斓要亲自来见他,便心神不定了起来。
他强行压抑住自己赶到城门处见她的欲望,命人快把她送到宁王府来。
可侍卫去迎接了之后,不一会儿却飞快赶回府来,身后并没有沈风斓的踪影。
他一瞬间希望落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
没想到那侍卫说,沈风斓临时起意去了一品居,请他到一品居相见。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连人都没嘱咐,径自策马出了宁王府。
府中侍卫见状,忙忙乱乱地策马跟上,一时京城的街道喧嚣了起来。
马蹄声,几乎有腾空之势。
越是安静的时候,越会无限放大任何声响。
沿街的百姓缩在家中,瑟瑟发抖,唯恐这声响是乱事的前兆。
幸而这一阵马蹄过去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马停在一品居门前,宁王飞快地翻身下马,那小二连忙迎出来把马牵到后院。
有宁王在此,他才敢踏出一品居的门。
从楼下到三楼的距离,从前不觉得如何,而今才觉得似天梯一般漫长。
好不容易三步并作两步,跨过了长长的阶梯,他却忽然却步。
看着沈风斓待的那个雅间,门扉大开,他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意思。
脚步便迟缓了起来,慢慢朝着那雅间靠近。
马蹄的声响那样突兀,她一定听见了吧?
不知此时她会是什么神情,什么心思……
短短的距离,他走了不知多久,沈风斓依稀听见了他在门外徘徊的声音。
宁王终于走到了雅间外头,一眼便看见了屋里的女子。
她正侧对着雅间的门,一袭白衣简素,自有一段云散风流的情致。
一手拈着茶盏,正细细地嗅着茶香,檀唇轻启抿着茶。
可那手,却不是宁王从这个角度,看得见的手。
她的胳膊,并没有断?
宁王诧异地迈进屋去,沈风斓转头看他,这一看,她一双胳膊果然完好无损。
像是一桩再也没有什么敌得过的喜事,一向端方持重的宁王,竟急切地拢住了她的双臂。
“你,你的胳膊没事?”
他的声音里,透着大喜过望之意。
沈风斓轻轻放下茶盏,另一只手不禁抚在身前,她小腹微凸之处。
“殿下小心些,萧太医说我这胎不稳,禁不得这样晃动。”
她声音柔和,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朝小腹看去,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宁王愣愣地放开了她。
她坐着的姿势,叫他一时看不出她怀有身孕。
更兼对她并未断了手臂的欢喜,使得他一下子没看清。
而今细看,那小腹凸起的弧度,约莫是有四五个月了。
想是轩辕玦还未离开京城时有的。
他不禁朝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是本王失礼了。”
“无妨,不知者不罪,你也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殿下请坐下,我细细同你说。”
宁王在背着窗子的位置坐下,掌柜的进来添了茶之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当时,殿下手下之人在密林之中追杀,浣纱为了保全我和晋王殿下的性命,扮成了我的模样去引开敌人。她以为既然是殿下的人,决计不会伤害她的,谁料到他们砍了浣纱的一条胳膊。”
宁王端起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此事是我对你不起,幸好是浣纱,幸好不是你。”
他说罢这话,忽然想起沈风斓平日拿贴身丫鬟当姊妹对待的脾性,又连忙解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觉得她的性命无所谓。我只是想着,你能平安就好。”
沈风斓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笑了笑。
“兰公主已经告诉我了,这件事都是她的主意,是她怂恿了长公主,还让元魁背着殿下做出那些事。所以我也不怪殿下,要怪,只能怪殿下治下不严罢了。”
宁王为她断了一条胳膊的事,日日夜夜懊悔。
今日见着了她,发现此事并非如此,顿觉松了一口气。
要是他早些知道此事,那就好了……
沈风斓又道:“我也要同殿下陪个不是。”
宁王不禁诧异。
“是我做错了事,你为何要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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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再来一个问题,斓姐儿为的什么要同宁王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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