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的死,她的生(1/1)

不知道是谁把平西侯世子病重的消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

圣上既然听到了,便不能当做没听到。

于是吩咐了太医好生照管着,别让平西侯府的独苗出什么差错。

太医们得了圣上的吩咐,不敢疏忽懈怠,便往平西侯府去看诊。

人到了府门外,平西侯府的人毕恭毕敬请进去,却不让他们见病人一面。

“本官是来看诊的,你们家世子在哪里?”

“不不,不必喝茶了,先看过病人再喝罢!”

“什么?你们家世子不要太医看?”

……

去了的几个太医,都被以这样的理由好生送了出去。

太医们也抓不到他们礼数有什么不周,只能一头雾水地离开。

这平西侯的世子,得的什么病这么金贵?

还不让人看的!

几个太医嘟囔嘟囔也就罢了,这事也没人放在心上。

却不知萧贵妃为何关心起了此事,大张旗鼓地往平西侯府送了好些太医,还叮嘱务必要把平西侯世子治好。

萧贵妃是晋王的母妃,平西侯府是宁王的势力。

她这番举动,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善意。

京中世家贵族,目光都聚焦到了平西侯府上。

这样想来,汪杰人得了重病还不让太医看诊,的确是十分奇怪。

就在平西侯府门前,一堆太医被拒之门外的时候,府中忽然传出了消息。

一个身披着缟素的管事,踉踉跄跄地里头跑出去。

“各位太医!”

那管事哀嚎一声,顿时泪流满面,把太医们吓个够呛。

这是眼睛还是山泉,怎么说哭就能哭出一大把的?

“天不怜见啊,我们世子爷,没了啊!”

那管事哭得捶胸顿足,恨不得把脑袋朝柱子上撞,幸而被一旁的人抱了下来。

众太医面面相觑。

知道的是平西侯的儿子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管事的儿子没了。

“前几日才说病重,贵妃娘娘让我们这些太医,亲自来为世子看诊。怎么好端端的,说没就没了?”

这没得也太仓促了些,让这些太医难以交代。

那管事的撞柱被人拦下,总算平静了些,面上还是涕泗横流。

“诸位太医大人啊,你们有所不知!我们世子得的是会痨病!”

“痨病?!”

一众太医对这个词,都不陌生。

想到这管事刚从汪杰人那里过来,齐刷刷掩住口鼻,退后了一步。

一个太医狐疑地打量他,“痨病可不是小恙,为何平西侯推三阻四,不让我等太医院同僚看诊?”

管事掀起麻衣一角,顾不上粗糙,在面上擦拭泪水。

“我们侯爷心中,没有小家,只有国家和朝廷!侯爷说了,圣上的龙体要紧,要是太医们沾染上痨病,使得圣上或者贵妃有恙,那该如何是好?”

他说得冠冕堂皇,竟叫这些太医找不到错处。

待要亲自查看汪杰人的尸首,又恐真的是痨病,过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一时进退两难,僵持了一会儿,只能无功而返。

看着太医们离去的身影,那个穿缟素麻衣的管事,把掩着脸的手放了下来。

那面上伤心的神情早就无影无踪,眼泪更是半点都找不到。

他冷冷地一挥手,朝底下人示意。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进去,把孝衣换上!”

众人连忙跟着他进了府,甚至没有人多嘴问一句,汪杰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只要平西侯说他死了,那他就是真的死了……

平西侯府的大门缓缓掩上,朱漆的门面华丽鲜艳,看起来庄严又富贵。

这是一品大员才能享有的特权,平西侯很是珍惜自己的这种特权,时常命人补漆。

以至于在汪杰人的死讯传出时,这扇朱漆的大门,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太过鲜艳,也太过喜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穿着缟素衣裳,将一批新制的白色挽联挂了出来。

新染的雪白,和朱漆大门的红,映在一处气氛诡异。

路过的行人三三两两,指指点点。

又怕被平西侯府的人看见,只能快步离开,边走边说话。

“平西侯府又挂白啦?这回会是谁?”

“谁知道呢?不是说去岁失踪了一个小姐么?会不会是为她挂的?”

“你孤陋寡闻了吧?那个小姐失踪了那么久,平西侯府早就当她死了,挂过白了!”

“那必定是老侯爷了罢?年纪那么大了。平西侯府挂了两次白,都是为小辈,这回总不会还是了吧?”

两人慢慢走远,隐约听见其中一人,小声嘀咕着。

“那也说不准……”

平西侯府挂了白,这下京中的高门都坐不住了,纷纷派人送帖子上门慰问。

慰问是一方面,打听八卦才是正题。

而平西侯府的下人训练有素,对外口径一致,叫人挖不出半点隐秘。

痨病死的,会传染!

所以遗体早早封棺了,不让看!

前头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之时,汪杰人的小院一片寂静。

四面门和窗子上的钉的木条,已经全部拆除了,屋里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他细心地让底下人,把木钉钉过的痕迹抹灭,唯恐人看出破绽。

站在院中,他留神看四周的一草一木。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曾经为汪杰人设计的。

当然,是他的长子汪杰人。

“儿啊,别怪为父。你得了这个病,迟早是要死的。与其像你大哥一样死后颜面无存,倒不如早一些死,还能体面些……”

萧贵妃特意派那么多太医来,显然是怀疑到了什么。

如果汪杰人不死,那些太医势必要为他看诊,一看便能知道病情。

而平西侯府两任世子,都死于花柳病的丑闻,就再也遮盖不住了……

就在府门外下人与太医僵持的时候,他就命人打开房门,将汪杰人活生生装进了棺材里。

那是一块极好的金丝楠木棺,是在他得知汪杰人的病情之后,就命人备好的——

原是给老侯爷过身用的。

汪杰人在棺材里头扑腾,无力的敲击声,透过厚重的金丝楠木传出来。

只剩下了轻轻的闷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唤。

他在呼唤。

“父亲,救救儿子啊,儿子还不想死!”

很快,那声音就渐渐停止了下来。

“侯爷。”

一旁看着的下人,拱手上前请示,示意他汪杰人已经死了。

平西侯高高仰起头来,看着天空强忍着眼泪。

这是他,最后的一个儿子。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送到灵堂去,摆上吧。”

他的声音难以自制,沙哑而哽咽。

天空中一排雁飞过,大大小小,团聚在一起。

它们从温暖的南方飞回来,一路跋涉。

正是一个雁北归的春。

三月底的时候,楼兰的使臣总算进了京,住进了宁王准备好的驿馆院子里。

使臣个个高鼻深目,说话的口音奇特,头上戴着白色的小方帽。

那白帽有多小呢?

小到叫人总要时时担心,会不会从头上滑落下来。

使臣队伍里有些女眷,看起来像是丫鬟模样,簇拥着当中一顶白色的马车。

那些女子也是同样的高鼻深目,头上戴着大一些的白色圆帽,两边垂下无数的流苏来。

流苏里头夹杂着银铃,走一步便丁零当啷响一声。

那马车里头的,显然就是这次使臣入京的主角——楼兰公主了。

可惜马车关得严严实实,直接驾进了驿馆里头,根本没叫人瞧到楼兰公主的一麟半爪。

围观的看客们不禁有些失望。

有人好奇道:“楼兰人的马车也是白的,帽子也是白的。这是知道我们大周国丧,所以身着素白吗?”

许多人都像他这样想,纷纷附和。

“并非如此,楼兰人崇尚白色,以白色为尊。不像我们大周人,觉得白色不吉利,只有服丧时穿得多……”

这是个知晓胡人风土人情的。

众人朝他看过去,原来是一个长年走北疆贩卖丝绸的商人。

人家是去过北疆的,对北疆边境那些胡人小国,自然是清楚。

有人问道:“那你可知道,楼兰公主生的什么模样吗?是丑还是俊?怎么遮的严严实实的,看也不让看呢……”

自然是不让看。

因为此刻的兰公主,正在宁王府的后花园里,吃着大周的果子。

她高高地坐在假山上,身下只垫着一块手帕,翘起一条腿来摇晃着。

那双十指红艳的手,正抓着一颗梨子大嚼。

这姿态在大周的女子中,算得上十分狂放和不堪入目了。

偏生兰公主生得美貌妖娆,看起来只觉得泼辣大胆,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她吃了一半,梨子尾部肥美的地方都啃光了,头部则太过酸涩。

当下也不犹豫,朝着身后飞快一丢。

那半个只剩头部的梨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山后走来的某人而去。

“殿下,小心!”

元魁抱剑站在身后,见那梨子要砸中宁王了,忙飞起一脚踢开。

惹得假山上的美人娇斥。

“就你多事!”

听这话声,倒像是有意要砸宁王的。

宁王抬起头来,看她高高坐在假山上,翘着二郎腿的粗鲁模样。

“本王府里的三等粗使丫鬟,也比你的仪态好看些。”

兰公主不满地扭过头。

“本公主身边的洗脚婢,都比你的话要多一些。我在你这府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了,你怎么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的?”

她好歹是送了宁王一份大礼,现在汪杰人的棺材板都钉好了,宁王连声谢都不道?

逼得她只能守在宁王回屋的必经之路,用梨子砸他,才砸出他的一句话来。

宁王无奈地顿了顿,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下来。

兰公主得意一笑,站起来屁股一拍,从假山上走下来。

“本王天性如此,对人一贯这般态度。何况宁王府也不是公主住的地方,楼兰使臣已经进京了,你该回去了。”

兰公主被他下逐客令,也不恼,只是伸出手来搭在他肩上。

那红艳的指甲,从他的肩上慢慢流转,划到背上。

映衬着他淡蓝色的衣裳,显得格外妖艳。

同时,一股淡淡的幽香,顺着她的指尖,慢慢熏染他的衣裳。

她一脸玩味。

“表哥,你这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我在这里,给你养眼还不好吗?”

楼兰的姑娘热情奔放,这一番动作和话语下来,她面不改色。

倒是元魁听得脸红了。

“要是被人发现你在我府里,父皇大约会提前请你进宫,去给他养养眼。”

宁王波澜不惊,侧身躲了躲她的手。

兰公主把手收回,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行,今夜便回驿馆去。顺便看看,表哥为我准备的屋子如何。要是不够华丽高贵,配不得本公主的身份,那本公主还是会回来的。”

宁王:“……”

“慢走不送。”

说着径自往前走去。

兰公主打量了一眼,还停留在原地的元魁,冲他抛了个媚眼。

元魁瞬间脸色爆红,连忙大步跟上宁王。

“大周的男子好是好,就是太过保守了。宁王府连个侍妾都没有,表哥该不会,还是个处……”

她自言自语,终于没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像在楼兰,时常会有篝火夜宴,男男女女聚在一处手拉手跳舞。

若是看对了眼的,便可拉着对方的手,躲到沙堆后头去独处。

有人在沙堆后头聊天,也也有人在亲吻,更有人在宽衣解带……

不过,这跟她好像没什么关系。

男女之情是个什么滋味,她一直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似她这般看中宁王的优秀,让他愿意跟自己成婚,与男女之间所谓的爱情,大概也差不多了吧?

元魁紧跟在宁王身后,呼吸有些仓促。

“殿下,您觉不觉得,兰公主身上有股香气,会让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觉得自己的猜测放在一个女子身上,有些肮脏。

“会让人意乱情迷?”

宁王接过他的话,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

“楼兰女子喜好佩戴一种香料,在房事之中,能让男子更加亢奋和迷醉。与咱们的催情药之流,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在知道自己身体之中,有一半楼兰血脉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多了解这个国家。

关于这种香料,他在犬戎商人的货物中,就曾经见过。

那个犬戎商人告诉他,这是楼兰特产,楼兰的女子几乎人人都有。

房事中用的东西,兰公主贵为公主,竟然随身携带?

元魁想到此,不禁皱了皱眉头,“看来兰公主是真的很喜欢殿下,希望殿下娶她。”

喜欢?

大概也只有元魁这种,自小在宫中侍卫所长大,鲜少碰过女子的人,才会这样想。

“一个女子讨你欢喜,想嫁给你,甚至不惜引诱你。跟她是否喜欢你,不一定有直接关系。”

他难得有兴致,教一教元魁这等事。

“比如已故的小郡主,她追求了晋王那么久,满京城都知道。可若非她为了救晋王而死,谁能相信,她是真的对晋王用情至深?”

“追求,讨好,这些都有可能是出于利益的需求。尤其是兰公主这么聪明的女子,尽管她是本王的表妹,本王也丝毫不敢放松。”

元魁听得似懂非懂。

“殿下的意思是,兰公主只是为了楼兰的利益,所以想嫁给殿下,而不是真心喜欢殿下?”

宁王摇了摇头。

“不是为了楼兰,是为了她自己。”

“她不仅想做楼兰公主,更想做大周的皇后。这一点上,她很坦诚,并无丝毫隐瞒。只是她心中追求的利益太大,大到容不下什么真情了……”

她是一个无情的坦诚人。

元魁总算听懂了。

“她要是不坦诚,殿下一眼就能看穿她的虚伪,一定不会愿意娶她。可她这么坦诚吧,反而把自己的无情都暴露了,那殿下还会喜欢她吗?”

宁王一怔,低头陷入了沉思。

他会说兰公主,却不会说自己。

与兰公主相比,他的野心更大,仇恨也更大。

虽然他对沈风斓极力坦诚,还是有无法对她开口的话。

这样的他,能给沈风斓的真心,有多少呢?

一旦她发现了自己的不坦诚,正如元魁所言,虚伪……

在沈风斓眼中,他就是个无情又虚伪的人,也像兰公主一样,带着某些目的,去亲近她引诱她吧?

所以,她终究投入了晋王的怀抱,甚至没有给他一点希望……

天斓居中,沈风斓用帕子掩着口,轻轻打了两个喷嚏。

在榻上玩九连环的兄妹俩,齐齐转头看她。

四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皆是关切的神情。

云旗体贴地问道:“娘亲生病了吗?”

“生病了要叫萧太医来呼呼哦!”

龙婉跟着接上话,忽然意识到不对。

萧太医可以呼呼哥哥,也可以呼呼她,好像不能呼呼娘亲。

不然爹爹会吃好多好多的醋!

沈风斓笑道:“没事,不是生病了。可能春天花粉都飞起来了,惹得鼻子痒吧。”

浣纱从门外走进来,端着一盆热水。

“娘娘,楼兰使臣都进京了,今日可以除服了。”

说着把铜盆端上,伺候她挽起袖子来净手。

宫中的除服礼比较复杂,王府里的就简单多了,反正也没有外人看见。

只消用铜盆净了手,把素色衣裳脱去,象征性地换件鲜明衣裳就是了。

一开始也不可太过明艳,要慢慢穿一些中性的颜色,才能过渡到大红大紫去。

沈风斓净过手,自到屏风后头去,换了一件家常的藕粉色小衫。

浣纱等人也给云旗和龙婉,细细擦拭过手,又换了鲜明些的衣裳。

沈风斓从屏风后走出来,忽然想起浣纱说楼兰使臣的事。

“楼兰使臣,现在是住在哪里?”

“是在驿馆里头的一处院子,宁王殿下准备的。听说圣上过几日,要为接待使臣设宴呢!”

沈风斓就知道,但凡国有喜事,这设宴总是少不了的。

只是此番之宴,想来还不仅是欢迎楼兰使臣。

更重要的人物,应该是楼兰公主才对。

圣上明知宁才人是楼兰人,还会如众人所想的那样,把楼兰公主嫁给宁王吗?

“晋王殿下呢?”

她随口问了一句,拨了拨衣襟上的穗子。

“殿下在宫中参加除服礼,大约不能这么早回来。”

子女为父母服丧除服,规矩甚严,要好几番跪拜的繁文缛节。

晋王等人名义上还是卫皇后的庶子,这份辛劳还是要受的。

“除服大大小小也算件喜事,你去吩咐厨房,备一些酒菜吧。”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除服之后,换上鲜明的新衣。

卫皇后这三个字,大约也将随着这身素衣,从人们心中淡忘……

谁料轩辕玦尚未回府,门房忽然报有客来访。

“是詹大人送南二小姐来的,南二小姐看起来很着急,说是福王府的南侧妃难产了!”

“难产?!”

沈风斓一听这话,忙命莫管事把人请进来。

詹世城面色铁青,南子衿泪流满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因着除服带来的小小喜悦,顷刻烟消云散。

“沈姐姐!”

南子衿快步赶上来,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连泪痕都忘了擦。

沈风斓递了帕子给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着急。”

南子衿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是姐姐!福王府的人来报,说是姐姐难产了。我听了这话吓得什么似的,连忙去找老詹,可是老詹说他也见不到姐姐……”

沈风斓听了个头,心里便有数了。

“所以老詹带你来找我,你想让我带你去看青青?”

南子衿连连点头,一边点头一边擦着眼泪。

詹世城这才开口,“沈侧妃,我身份不便,不能带她去看望。她去了只会添乱,还得麻烦你去看看青……南侧妃,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詹世城面上还算镇定,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麻。

南子衿说,双生胎是有心灵感应的,南青青想什么她都知道。

她哭成这样不单单是因为担心南青青,更是因为南青青此刻十分痛苦。

这种痛苦,她身为双生妹妹,感同身受。

所以她的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詹世城想来想去,自己身份尴尬,当初拦着南青青去东宫的花轿,这事人尽皆知。

他不能带南子衿去福王府,总得找个可靠的人带她去。

想来想去,唯有沈风斓。

沈风斓连忙吩咐下人,准备车马,一边安慰着南子衿。

“我明白了,你先别哭,我这就同你去福王府一趟。”

都说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那么难产,大约就等于把进了鬼门关的产妇拉出来。

其中凶险,难以想象。

有她这句话,詹世城和南子衿,都稍稍放心了些。

京中都说,沈风斓是有大福气的人,才能生下云旗和龙婉这样的孩子。

希望她的福气,能够帮南青青度过难关……

詹世城在晋王府等消息,沈风斓带着南子衿上了马车。

马车片刻不停,一路朝着福王府而去。

早有人快马奔去福王府通传,听闻沈风斓要过来,福王妃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福王进宫参加卫皇后的除服礼了,南青青这里突然难产,让她措手不及。

她这个时候,正需要一个有主意的人,能同她商量对策。

是而晋王府的马车落在福王府门前的时候,早有下人等候在门外,迎接她们二人进去。

一处清静幽雅的小院中,下人来来往往,慌慌张张。

有人端着热水,有人递进去剪刀,乱成一团。

沈风斓不悦地蹙起眉头,加快脚步走进产房里。

她这一路脚下生风,眉头微蹙,看起来不怒自威。

忙忙乱乱的下人们,也都定了定心神。

沈风斓才一进屋,福王妃立马迎了上来,又看到南子衿跟在她身后。

“快进去看看吧,从早晨殿下出门就发动了,一直到现在都没露出头来。稳婆说是骨盆太窄,孩子的头太大了,她的力气又不够!”

沈风斓一边朝里走,一边对福王妃道:“院子里的人太多了,乱糟糟的,动静又大。你的心神都静不下来,叫青青怎么静下来用力?”

一语惊醒梦中人,福王妃总算冷静了些。

“是我昏了头了,福王府子嗣艰难,我是关心则乱!你放心,我这就出去吩咐。”

福王妃三步并做两步走,走出了屋子。

没一会儿,院子里果然安静了许多,窗子上也不再人影幢幢了。

南子衿飞快跑进房内,只见南青青一脸憔悴地躺在榻上,似乎感觉到她们来了,抬起头来看。

“沈姐姐,子衿……”

“别说话,好好躺着。”

丫鬟搬来小杌子,沈风斓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你怎么样了?”

南子衿恨不得扑到她身上,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只能坐在一旁抹眼泪。

沈风斓也道:“觉得怎么样?还撑得住吗?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熬过去就没事了。”

南青青虚弱地摇摇头。

“我已经和王妃还有稳婆都说了,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保孩子……”

“说的什么胡话!”

沈风斓难得板起脸来,训了她一句。

南青青委屈地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是真的痛,真的生不下来啊……

“不许哭,听我的,我说呼气的时候你就呼,说吸气的时候你就吸,听到没有?”

力气不够的情况,呼吸吐纳的法子就必须跟上。

沈风斓自己生过一回,经验丰富,教起南青青来熟门熟路。

稳婆也一下鼓起了劲,催促着南青青。

“侧妃娘娘,再加把劲!您这骨盆本来就小,再不加把劲,孩子真的要生不出来了!”

若非到了实在紧急的关头,稳婆是不会轻易对生产的妇人,说出这等丧气话的。

南青青心中有数,有了沈风斓和南子衿陪着她,她又鼓起了勇气。

可惜她天生的纤细玲珑体态,无论再怎么用力,孩子还是出不来。

沈风斓一边引导她呼吸,一边鼓励她用劲。

稳婆从她腿间的褥子里,探出头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不行,还是出不来!”

南青青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有些绝望。

“实在不行,你就伸手拽吧……”

她这话是对稳婆说的,稳婆不敢答应,看向了沈风斓。

沈风斓自己也生过孩子,如何不知,伸手拽是什么意思?

南青青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叫她难以相信。

她面色一沉,忽然道:“你们先出去吧。”

稳婆和屋子里的丫鬟都抬起头来,连南子衿也愣愣地,看着沈风斓。

她叫谁出去?

“你,你们出去。”

沈风斓抬起下巴,看了稳婆一眼,顺便带着屋里的丫鬟们。

“沈侧妃娘娘,这……”

福王妃从外面走进来,“沈侧妃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还不快出去?”

说着带着稳婆众人,朝门外走去。

临走前给沈风斓递了个眼神。

那个眼神里,充斥着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的神情。

沈风斓朝她微微点头。

人都出去之后,沈风斓看着南青青,一脸正色。

南青青躲避着她的目光。

“你就那么想死么?急到都不愿意等孩子出世看一眼,就想死?”

“你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只想着把孩子生出来,就能完满交代了,是吗?”

南子衿诧异地看了沈风斓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姐姐,你怎么会这么糊涂?”

原来她不是生不出来,是自己根本就不想好好生。

她巴不得让稳婆用手拽,最好大出血,最好就此死去……

这一点,连南子衿这个双生妹妹,都没有意识到。

反而是沈风斓先看出来了。

屋子里头没有外人,南青青转过脸来,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沈姐姐,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人生了……你知道的,我这不是我真正的选择。”

她选择嫁给福王,只是为了拥有地位,才能更好地报仇。

现在汪若霏已经死了,贤妃已经沦为罪奴,就连平西侯府都遭了绝后的殃……

她的仇,已经报了。

当一个人活着只是为了仇恨之时,一旦仇恨得报,便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而南青青仅剩的理由,就是腹中的孩儿。

这个孩儿,是她欠詹世城的,也是她活过的证据。

只要孩子能够平安出世,她愿意付出所有。

哪怕是她的生命……

她也不希望自己活在这世上,成为詹世城的记挂和念想。

她死了,南子衿才是唯一的。

他们才能好好在一起。

而她曾经生育过一个,属于他们两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什么叫不是你真正的选择?你既然选了,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当初在牢房里,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我救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死的!”

沈风斓忽然提起旧识,让南青青思绪渐渐清晰。

那个时候,沈风斓同她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这条路会很苦。”

再苦,她也该撑下去。

而她现在,违背了对沈风斓的话。

“沈姐姐,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一番心意……”

沈风斓压低了声音。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腹中的孩儿。他从生下来就没有亲娘,福王妃待他再好,能和待福昀一样好吗?到那个时候,你让孩子怎么想?”

“他从一出生就没有娘亲,这份痛苦,你凭什么给他?他为什么要为我们这一辈的恩怨,来承受这个苦果?”

沈风斓的话让她无从反驳。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

更重要的是,万一有一天,孩子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

沈风斓凑近她的耳边,接着道:“你就这样死去,不但孩子会痛苦,老詹也会一辈子活在痛苦里。你想让他和子衿在一起,他背负着你的死,如何安心和子衿在一起?”

南子衿站在沈风斓身后,听到这一句之后,用力点头。

“就是,姐姐,你要是死了,就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好好在一起!所以你不能死,知道不知道?!”

沈风斓面上不动,心中却暗暗赞了南子衿一句。

有她这一句话,南青青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可该歇一歇了。

果然,南青青愣了愣,随后很快地摇头。

“子衿,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让他还念着我……”

南子衿故意皱着眉头,“哼,才不是这样呢!老詹那个人连那样的结发妻子,他都能为她守孝了好几年!你……”

她向门外看了看,也学着沈风斓的样子,压低了声音。

“你是他真正爱的女子,又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他还不得为你守孝一辈子啊!”

虚弱无力的南青青,听到南子衿这句话,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守孝一辈子,亏她说的出口!

南青青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已经与方才大不相同。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我渴了,想喝水。”

沈风斓一听这话,便知道她已经有了求生的意志。

当下忙命稳婆等人进来,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接生的接生。

南青青痛苦的呼声,一阵阵在产房中回荡。

站在产房外头等候的福王妃,总算舒了一口气,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南青青知道痛了,说明孩子就快要出来了!

“她生了没有?孩子生出来没有?”

院子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和福王的大呼之声。

除了福王之外,晋王竟然也跟他一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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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推荐结束啦,所以恢复成一天一更哈。

今天伊人有要紧的工作要忙,所以更晚了,不好意思啦~

么么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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