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娘养的,你还敢动起手来了?爷出去吼一嗓子,你们这几个楼兰人立马会被抓起来!”
一听到楼兰人三个字,沈风斓立马集中了注意力。
她一指竖在唇前,示意几个丫鬟噤声。
众人无声地点了点头,也跟着她,听起了隔壁的动静。
那粗重嗓音喊得有些大声了,大约引起了室中楼兰人的忌惮,便有人笑着压低了声音。
“别动怒,都是自家兄弟,喝多了酒打一架算什么事?快快,都停手!”
先前的粗重嗓音得了意,耀武扬威起来。
“你们也知道害怕!那还不老实些,喝多了挺尸去,推搡起老子做什么?当心老子把你们是楼兰人的事,说出去给官府!”
这人大约也是喝多了,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先前那赔笑的人似乎有些不悦,声音越发低沉起来。
“我们是楼兰人,你们也是犬戎人,在京城里大家都是胡人,谁比谁高贵呢?咱们何必自相残杀。”
“那可不一样,你们楼兰占了玉面城哩,现在大周的人一定恨死你们了……”
说着说着,又发出扶起桌椅板凳的动静,继续喝酒聊天起来。
听他们的对话,像是几个楼兰人混在犬戎人的商队里,一起到京城来做丝绸生意。
北疆正在交战,这几个楼兰人这个时候来京城,必然不只是做生意这么简单。
她继续听着几人的谈话,推杯换盏之后,那个先前赔笑的楼兰人神秘兮兮地说了起来。
“其实没那么严重,现在又不是十几年前,卫大将军死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啊,大周的百姓可是恨死了我们楼兰。这一次啊,不严重。”
粗重嗓音的汉子,喝得有些大了舌头。
“你……你唆不严重,就不严重呐……你一个做小买卖的,能知道严不严重?你扯什么完蛋玩意儿……嗝。”
那个楼兰人急道:“你还不信我咋的?我告诉你,我这次来大周,就是采买公主的嫁妆的。我们公主年方十五,从未听闻择定了夫婿,你猜为什么要采买嫁妆?”
他这一说,那个犬戎人汉子立刻就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楼兰早就打算好了,要把公主送来大周和亲?那还占大周的玉面城?你们这可不是作死吗?”
那个楼兰人没好气道:“我是来买丝绸的,别的我一概不知。说不准是占一占城,再好生给人家送回去,省得大周拒绝我们的公主……”
“哈哈哈!”
隔间爆出一阵狂笑,“你们楼兰公主是有多丑啊,白送出去还担心人家不要,哈哈哈!”
这些人酒意正浓,一笑起来越发肆无忌惮,根本顾不得小心了。
那个先前说话的楼兰人,连忙嘘了好几声。
待众人稍微安静了些,他才继续道:“没听说我们公主丑,就是他们大周的人自命不凡,嫌弃我们是胡人罢了。嗐,这是上头的事,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隔间的声音渐渐稀疏,那些人似乎都喝醉了,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沈风斓听得心中纳罕,思忖着那个楼兰人说的话。
楼兰大动干戈占领了玉面城,一副要再掀战火的架势。
只是为了把自己的公主嫁过来?
实在不合情理。
大周与楼兰之间时常有摩擦,两国之间也从未通过婚,这事着实奇怪。
沈风斓示意了浣纱一眼,后者走到窗边,将窗扉彻底打开。
“陈墨——”
她朝着昏暗的夜色之中,小声呼唤。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的声音翻进雅间之中,动作干脆利落。
“娘娘,有何吩咐?”
“隔间那几个人的谈话,你可听见了?”
看他翻进来的角度,他方才应该是在屋顶上。
陈墨微微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好,你让蒋烽,去把方才说话的楼兰人掳出来。送回府中关押,我有话问他。”
“是。”
陈墨一转头翻出了窗子,动作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只听红妆痴痴道:“娘娘,今儿见了浣纱和朱小郎的事,我本来打算好了,这辈子不嫁男人了……”
沈风斓道:“快别如此,该嫁还是要嫁的。”
红妆看着她,深深地点头,一脸励志的模样。
“娘娘说的对!像陈墨这样的男人,不嫁可惜了!”
她重新焕发了勇气,不管陈墨对她再如何冷脸,她也要追到手!
看着红妆一脸花痴模样,沈风斓无奈地摇摇头。
到了月上中天之时,一屋子醉得四仰八叉的犬戎商人,被店小二叫醒了。
“诸位客官,本店要打烊了,这里睡不得。我们楼上有上好的房间,不如诸位开几个房间休息?”
“好……好,去楼上休息。我们有钱,我们要最好的房间,听到了没有?”
大着舌头的领头人,摇摇晃晃地指着小二说话。
“是是是,诸位都是贵客,当然是最好的房间。楼上请,楼上请!”
众人醉眼惺忪地跟着小二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队伍里头少了一个人……
“哗——”
一盆冰冷的水浇到醉酒之人的面上,那个楼兰商人一个激灵,抬起了头来。
只见自己正被人捆着手脚,跪在地上,面前是一道杭绸的屏风。
透过那屏风,隐约可见看见后头坐着一个女子,身姿纤细而曼妙。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绑到这里来?”
说着朝四周一看,只见是个寻常的厢房,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屏风里头,女子的声音懒懒的,又出奇地镇定。
听起来格外好听。
“你是如何知道,楼兰抢占玉面城,并非要掀起大战呢?”
那楼兰商人一听,猛然察觉到,一定是自己喝多了在酒楼说话,被人听了去。
他见沈风斓只是个女子,便有意吓唬了几句。
“你既然听了我的话,就该知道我在楼兰的身份。我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而是皇商!你再不放了我,我的人一会儿就会追来,伤了你这小娘子可就不好了!”
屏风里头静默了片刻。
“你答错了。”
沈风斓声音冷淡,随后黑衣男子从梁上飞下,一刀飞刺在商人的大腿上。
“啊——”
那楼兰商人算是彻底救醒了,痛得大吼了一声,腿上鲜血直流。
“再答错一次,就是两刀。”
那慵懒好听的女子声音,一下子变作地狱修罗,听得人胆颤。
“我说,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我这趟出行,宫中命我采办公主的嫁妆!我们楼兰人喜欢你们大周的丝绸,嫁妆里头少不了这个!”
沈风斓顿了顿,陈墨提着刀,朝那楼兰商人走近。
他连忙大呼,“我说的是真的!半句谎话都没有,别杀我,别杀我!”
“你说的是真的,却不是全部的真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说的让我,或是让他不满意,那就……”
沈风斓指的他,就是持刀的陈墨。
那楼兰商人犹豫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和盘托出。
在性命面前,什么国家大义,都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他这并非通敌卖过,说出来的这些事,并不会影响楼兰的安危。
“我说!除了采办公主的嫁妆以外,还有玉面城领兵的将领同我说的话!我在过关的时候,他跟我说,这场战打不了多久的,我很快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国!”
他指的风风光光,就是不必再混在犬戎商队里面,可以以楼兰人的身份平安回去。
屏风里头,沈风斓摆了摆手,宽大的广袖在灯影下,变得虚幻。
陈墨会意地收起了刀鞘。
“大周与楼兰从未通婚,你怎么就肯定,采买楼兰公主的嫁妆,就是让她嫁到大周的?”
那楼兰商人哼哼唧唧,在地上挪动了一下,让自己的伤口舒服一些。
“是谁说大周与楼兰从未通婚的?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二十多年前,大周就和楼兰通过婚,不过娶的不是楼兰皇家的公主罢了!”
二十多年前?
沈风斓眉头一蹙,“胡说八道!大周史料从无记载,我看你是嫌命太长,想吃刀子了?”
陈墨身形一动,那楼兰商人哭爹喊娘地叫嚷起来。
“没胡说,我真没胡说!当年那个嫁给大周圣上的楼兰女子,他们家如今在楼兰,还是极其显赫的一族呐!那位小姐听说是早早就没命了,但却留下了一个皇子!”
大周有个楼兰女子生的皇子吗?
她如何从未听过……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中,忽然转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你说的那个皇子,排行第几?”
“第三!这事在楼兰知道的人不少,就是大周的三皇子,好像封号是宁……”
那个商人说的笃定,沈风斓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宁才人那么得宠,却没有晋封高位。
为什么圣上轻易就相信她与人私通,事后甚至没有好好调查,还把她独自葬在荒山。
为什么人人都说,宁王出身低贱……
原来宁才人竟是个楼兰女子,是大周人最看不起的——胡姬。
她朝陈墨做了个手势,那个楼兰商人迅速被他打晕。
“陈墨,宁才人是楼兰女子,这件事你们可曾听闻过?”
陈墨摇了摇头。
“只知道是个母家没有背景的,连真实姓名也没听说过,就一个宁字封号。”
看来,这件在楼兰不少官宦人家都知道的事,在大周知道的人并不多。
就连陈墨这等,从宫中侍卫所调教出来的精锐,都没听闻过此事。
那宁王呢?
他总不会,连自己的生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
“他怎么处理?”
沈风斓从屏风后走出来,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楼兰商人。
“丢到京兆尹府外头去吧,等天一亮衙门开堂,自然就能看到他。他是楼兰人,到时候朝廷要如何处置他,就看他的造化了。”
她抬脚便往外走,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来。
“老詹去了北疆,那现在京兆尹府,是何人掌事?”
“京兆少尹代为掌事,是汪家的人。”
——
次日,晋王府飞马急报,赶赴北疆。
报信的士兵身后所背的信筒,装着沈风斓亲笔手书,给轩辕玦的信件。
这个楼兰商人说的话,看起来不像假话。
把这个消息告诉轩辕玦,对他们的战术布置,想来会有作用。
同时,沈风斓心中还隐隐担忧。
总觉得楼兰大动干戈,只是想把公主嫁进大周,这个举动实在古怪。
更何况,此事还和宁王扯得上关系……
还是小心为妙。
沈风斓站在高楼的窗边,眺望着北面。
关山重重,遥不可及。
她拢紧了身上的狐裘,只觉得朔风如刀,冷得令人生畏。
也不知道北疆那处,如今是何等寒冷。
她慢慢地伸出手来,合上了窗子。
不多时,莫管事冒着雪气赶来,亲自禀告沈风斓。
“前日下了拜帖的、福王府的南侧妃,带着皇长孙来了。”
“这样冷的天气,青青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请进来。”
沈风斓话音刚落,只听院中传来笑声。
“不妨事,我多走动走动,对身子有好处。更何况,你也知道皇长孙,他可想龙婉和云旗呢!”
只见一个头戴风帽的华服女子走了进来,她身旁带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
女子小腹高高隆起,身形日渐丰腴。
少年却改了模样,消瘦清减了许多。
正是南青青和轩辕福昀。
“快进来暖暖身子吧。”
天斓居的暖阁里头,烧得暖融融的地龙,难得的是没有烟炭的呛人味道。
浣纱等人伺候他二人把披风脱了,轩辕福昀走上前来,朝着沈风斓拱手行礼。
“见过沈娘娘。”
沈风斓微微讶异,南青青放下披风,走过来笑了笑。
“皇长孙近来开朗些了,对王妃偶尔也肯说一句话了。方才在路上,还对我道谢呢,说是我怀着身孕,还要带他来晋王府辛苦了。”
沈风斓眉梢一挑,似笑非笑。
她并不觉得,轩辕福昀是真的肯同人说话了。
只怕他是想借此,让福王妃更加支持他,来晋王府找龙婉玩。
毕竟南青青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这天儿也一日冷似一日,出门越来越不方便了。
这轩辕福昀,是个聪明有眼色的。
“皇长孙几日未见,怎么消瘦了这么多?”
沈风斓再问一句,轩辕福昀果然就不答话了。
他的眼睛只朝着云旗和龙婉的屋子,那个方向看去。
南青青也不由笑了起来。
沈风斓慷慨道:“浣葛,把皇长孙带过去吧。小心伺候着,别叫他们打闹起来。”
浣葛深明此意。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不让大小姐,再打伤皇长孙!”
说着引着轩辕福昀,走了出去。
南青青看着浣葛活泼的模样,她一转身,头上的步摇熠熠发光。
再看沈风斓这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个个打扮光鲜,头上戴的首饰价值不凡。
她揶揄地看了浣纱一眼。
“前几日听外头传,说姐姐要给屋子里的姑娘寻婆家。我今日一见,才敢相信。若不是要寻婆家了,一个个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
浣纱面色微红,低下了头去。
沈风斓笑道:“她们脸皮薄,哪里禁得起你打趣?你这样说话,莫非是要给我举荐人选?”
南青青神秘地看她一眼。
“不是我,是福王。”
福王?
给浣纱等人选婆家的事,连福王都知道了不成?
“我不说,想必沈姐姐也看得出来。因着福昀这孩子的关系,两府走得越来越近,福王心中是有意讨好晋王殿下和姐姐的。”
“只是姐姐每次都不给他好脸色,晋王殿下又去了北疆,他也不好腆着脸主动上门。这不,一听说你给浣纱她们择婿的事,他便请我带了几份名单来。”
沈风斓一向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福王和卫皇后从前对她的所作所为,让她无法给福王好脸色看。
不过这名单嘛……
“既然你特意带过来了,我瞧瞧便是。不待见福王是一回事,浣纱的终身大事,可不能随便耽搁。说不准她的真命天子,就在这份名单里头。”
南青青笑着点点头,“不是我夸口,这几个人的确不错。都是福王府里忠心能干的,年纪尚轻,又都有一身好武艺。大富大贵是没有,安稳度日还是可以的。”
南青青都夸好,想来的确是好的。
浣纱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踌躇了好一会儿,蚊子哼哼似的开了口。
“奴婢去皇长孙那边看看,只怕浣葛照看不周。”
知道她是害臊,沈风斓痛快地把让她去了,又让屋里其他的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暖阁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南青青举杯饮茶,欲言又止。
沈风斓只看一眼,便知了她的心事。
“你是在担心老詹吗?放心吧,这些日子天气不好,两军对峙,暂时还没有正面交战。”
轩辕玦时不时会写信给她,告诉她战况。
而南青青只能从沈风斓的口中,知道些许詹世城的情况。
“那就好,那就好。”
南青青不自觉用手抚着小腹,不知道是在安抚孩子,还是安抚自己不定的心绪。
“你这一胎也有五、六个月了吧?一向可还安稳吗?”
南青青笑得有些苦涩,终归趋于平静。
“孩子很好,太医说是很健壮,一定能平安生下来。福王和福王妃,待我也很好。”
她主动提出,带轩辕福昀去晋王府,让福王妃对她心生感激。
而福王……
“这些日子以来,你每每提及福王,神态似乎平和了许多。”
沈风斓试探地一问,果见南青青暖在手炉上的手指,忽然蜷缩了一下。
她从前提起福王,不亚于对汪若霏的痛恨。
现如今……
“他变了许多……福王妃自从上次听了姐姐的话,对福王彻底改了态度。福王一向没把王妃放在眼里,现在却不敢了,反倒对王妃尊重了起来,大小事都要问问她的意见。”
“王妃算是个正派人,彻底把他那些好色好酒的臭毛病改了,让福王府上下刮目相看。现在的福王,最多也就和程公公斗斗牌玩,其他时候不是陪着王妃,就是陪着我。”
福王这种改变,让南青青心里五味杂陈。
她厌恨福王的好色,厌恨他酒后乱性,被汪若霏利用夺了自己的清白。
若不是他,她现在或许已经嫁给了詹世城,在府中安心养胎,等他凯旋而归……
她对福王是憎恨的,哪怕她进了东宫之后,福王对她好到了极点——
那也不能改变,她发自内心的厌恶。
现如今他彻底变了个人,反倒叫南青青,不知道该憎恶谁了。
“我决定嫁进东宫那一刻,就做好了,这一生活在阴森地狱中的准备。而现在的日子太好,太安稳,我怎么配过这种生活……”
反而叫她无所适从。
沈风斓握紧了她的手,指尖带着微微凉意。
“你这样好的姑娘不配,那谁还配?别胡思乱想,也不怕将来生个爱沉思的小老头出来!”
南青青一下被她逗乐了,露出了笑容来。
沈风斓道:“福王能改自然好,他若是敢欺负你,我必定为你撑腰。”
两人正说着瞧瞧话,忽听得孩子稚嫩的脚步声,伴着嬉笑之声而来。
“娘亲,鹦鹉是不是会说话?你告诉大哥哥,爹爹是不是会带鹦鹉回来?”
龙婉一马当先地跑在前头,稳稳当当地站在沈风斓面前。
南青青看得目瞪口呆。
还没满一岁的孩子,就能走得这么稳当,说话这么流利了?
龙婉的眼睛只盯着沈风斓,倒是跟在后头的云旗,朝着南青青拱手做礼。
“见过南姨娘。”
那小手举得似模似样的,一副正经的大人样子。
南青青看得心都萌化了,连忙伸手抱住了他。
“好孩子,快叫南姨娘抱抱。姨娘也蹭蹭你们的机灵劲,好生一个乖巧聪明的小弟弟。”
龙婉这才注意到南青青在这,亲热地上去抱住了她。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南青青一脸的疼惜。
“南姨娘会生一个乖弟弟的,会很聪明,将来能做大将军!”
龙婉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说着。
反倒把南青青说愣了。
她是如何想到,大将军?
圣上如今正有意将詹世城朝武职培养,龙婉巧合说出的大将军三个字,竟惹出了南青青的眼泪来。
沈风斓忙道:“怎么好端端的伤心起来了?应该高兴才是。好了好了,你们两快松开你南姨娘,她怀着宝宝不舒服呢。”
南青青破涕为笑道:“没事,沈姐姐。我就是高兴的……”
龙婉又想起了之前的问题,缠着沈风斓不放手。
“是啊,鹦鹉会学人说话。等你们爹爹回来带给你们玩,你们就知道了。”
龙婉高兴地转身,得意地瞧着轩辕福昀。
“你看吧,我就告诉你了,鸟都会说话。到时候大伯母就不要你了,要养鸟去了!”
“噗!”
沈风斓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南青青先是一怔,而后回过味来,掩着口忍不住狂笑。
起先犹可,后来越笑越受不了,笑得肚子疼,忙用手捂着肚子。
跟着孩子们过来的浣纱和浣葛,笑得直不起腰来,头都快埋到了地上。
一屋子奶娘和丫鬟们都笑得不得了,前俯后仰,东倒西歪。
“龙婉,你这是跟谁学的,怎么能这样说话……”
沈风斓仍是笑得不能自已。
龙婉一脸好奇,指着轩辕福昀。
“是大哥哥先说的,他说女孩子家家不能太凶,不然娘亲就不要我了。”
轩辕福昀一下子脸红了起来。
他只是逗龙婉玩的,被她说到沈风斓面前,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云旗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大哥哥的意思是,娘亲不要你了,他就可以把你抱回家去了。”
一针见血,一击致命。
轩辕福昀的脸红得滴血,差点让沈风斓以为,是刚才的浣纱。
南青青连连点头赞叹,“我生出的孩子,若是有云旗和龙婉一半聪明,真是死了也愿意。”
她现在活着的动力,就是腹中的孩儿。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眼看就要到腊月了。快过年了,这种话可说不得。”
南青青抱歉地掩了掩口,“这个年,想必晋王殿下是不能回来过了。你和两个孩子在府若是觉得寂寞,我便常来看你们。”
沈风斓还没说什么,轩辕福昀头一个赞同。
“好,我们就常来,最好是天天来。”
南青青当他是童言童语,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沈风斓道:“正月初一是他们两的周岁礼,到时候要抓周的。晋王殿下不在,也不好大办,到时候你和福王妃可是要来的。”
再请上定国公府那边的陶氏,还有太师府的小陈氏等,并恒王妃她们,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自然是要来的,不但要来,还要精心给哥儿和姐儿挑选抓周之物。保佑他们一生顺遂平安,前程似锦。”
朔风凛冽,黄沙漫天。
此刻的玉陵城,在一片风沙之中,叫人瞧不真切。
城中西北面的高山之上,一个四面通透的凉亭里头,有人身披战袍,俯瞰城池。
依稀能看见城墙的边缘,四四方方的形态,看起来固若金汤。
若是亲身沿着城墙走一圈,便能看到城墙表面,被风沙侵蚀的痕迹。
比将士们常年握着兵器的手,还要粗糙上许多。
凉亭之上,风吹动厚厚的战袍,令人睁不开眼睛。
那人拂起披风挡在面前,面容一偏,竟是精致如玉。
那一双微微闭上的桃花眼,似塞上春色,风景独好。
身后一众士兵迎风侍立,不一会儿,另一个身着战甲的人走了上来。
“殿下,近日天气实在不好,若是出战谁也看不清,两眼一抹黑。”
来人正是詹世城,他才领着士兵去后山探过地形。
轩辕玦转身看他,“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种风沙,楼兰人一年中有半年都在承受,他们比我们可适应得多。这个时候不发起进攻,他们占着玉面城还有什么用?”
分明是最好的时机,玉面城那边,却毫无动静。
“殿下的意思是,楼兰人还另有目的?”
轩辕玦沉吟了片刻,目光远眺黄沙重重,那掩映在荒芜之中的小小城池。
玉面城,玉陵城的门面,也是攻打玉陵城的第一道关卡。
楼兰人占了天时地利,迟迟不肯开战,实在奇怪。
“本王总觉得,他们好像并不想攻打玉陵城……罢了,为今之计,只能加强守卫,以防敌军出其不意袭城。”
“报——”
迎着北风,士兵的高呼声传来。
“晋王殿下,京中晋王府传来的加急信,请殿下亲自过目!”
他唯恐是沈风斓和孩儿出了什么事,忙接过信来拆开看。
竟是沈风斓亲笔所书。
她的字迹与一般女子不同,龙飞凤舞,充满了男儿豪气。
半点闺阁行迹都不露。
旁人乍一看,根本想不到是沈风斓所书,只会以为是他府中的幕僚。
“殿下,可是京中出了什么急事?”
詹世城见他久不开口,眉头还蹙了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不,没出什么事。”
那眉头始终未曾展开。
詹世城急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同我老詹说的吗?我自是不肯结党营私,可宁王一党行事不仁,若非是他们,青青也不会……”
“幸得殿下和沈侧妃相助,我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殿下难道不肯信我吗?”
轩辕玦看他一眼,知道詹世城此人言出必践,不会轻易站队。
他说得出这话,便值得自己相信。
“此事干系重大,你若执意要看,便给你看吧。”
他将信递给了詹世城,“看过之后必得焚毁,以免此事传扬出去。”
宁王是楼兰女子所生,而楼兰此时正跟大周在对峙,战火一触即发。
他在脑海中细细搜寻,关于那个宁才人的记忆。
印象中,宁才人生得美貌,和萧贵妃在宫中的花开并蒂,不相上下的恩宠。
而萧贵妃的位分,却一直比宁才人高上许多。
那个女子抚育着宁王,身得盛宠却不见骄纵之态,是个温和之人。
如今想来,和宁王真是大相径庭。
那是一个楼兰女子吗?
又为何,宫中从未流传过这话。
仔细想想,宁才人姓甚名谁,母家何处,竟无人知晓。
都以为是个出身卑贱的宫女,却无人知道,她是楼兰女子。
“什么?!沈侧妃说,宁王是胡姬所生?这宁才人不仅是胡姬,还是楼兰贵族的女儿?我的天,这么大的事朝中竟没人知道!”
“未必。”
轩辕玦勾起唇角,“未必是无人知道,只是无人说出来罢了。至少父皇是一定知道的,要不然,如何解释宁才人育有皇子十年,还只是区区才人位分?”
知道她是胡姬,所以可以宠爱,可以优待。
唯独不能,给她高位。
“圣上也实在是……楼兰对大周一直有不臣之心,宁王身体中流着一半的楼兰血脉。圣上却任由他与殿下在朝中相争,这……”
若是大位归属了宁王,一个血统不纯的大周人,那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将士,岂非死不瞑目?
北风吹起轩辕玦的发带,那抹月白之色略显陈旧,旧得很好看。
上头的仙鹤纹绣,是沈风斓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的。
他终日不离身。
他慢慢偏过脸去,目光眺望着远处的玉面城。
“父皇并不糊涂。我想,他心中早有决断。只是父皇心计用得太多,一旦事情超过他的控制,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福王与户部贪污国库银两,事发之后,圣上找他一起看的那盘棋局,他现在才看明白。
原来圣上真正属意的储君,一直是他——轩辕玦。
太子,不过是树在那个位置上,替轩辕玦挡刀。
宁王,则是费尽心机在朝中谋权,最后沦为众矢之的的人。
他从一个八面玲珑的贤王,变成现在四面树敌之人。
无论是福王、恒王,还是他晋王府。
就连贤妃和平西侯,都对他起了怀疑,生了戒备……
这才是圣上,真正的目的。
轩辕玦忽然觉得,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父皇。
总觉得他疑心重,将君权视为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实际上,他一直在为自己铺路。
而宁王,他是否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詹世城一下子会意了过来。
如果圣上心中本就属意晋王,那这场党争,就会简单许多。
“唉,都是一家子父子,圣上为什么要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出来?宁王心机深沉,若是脱离了圣上的控制,到时如何是好?”
照他看来,想立谁为太子,就光明正大立谁为太子。
勾心斗角的弄那些,以詹世城的直肠子,是万万理解不了的。
轩辕玦笑了笑,“哪有那么简单?自古以来,皇权就是至高无上,人人都想得到的东西。为了大周江山社稷,父皇也算费尽心机了。”
两人的交谈之声,被北风吹乱,再无踪迹……
回到城中之时,天色已经擦黑。
见他二人从山上回来,早有等候在外的士兵,迎了上来。
“二位副将,将军请入前厅说话。”
军队驻扎在玉陵城中,定国公和晋王等人,便征用了原先的将军府来议事。
他们自己也住在将军府的后院里,以便于互相沟通有无,议事布兵。
轩辕玦和詹世城进去的时候,只见一众参将都已经到了,正分列两边而坐。
定国公坐在上首,沉声不语。
见两人进来,一众参将都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定国公的面色,看起来十分不豫。
“楼兰人派了小队来偷袭,竟然趁着黄沙漫天,将士们看不清的时候,偷偷摸到了我们城墙底下。最可气的是,是……”
一个天雄军的参将说着,底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定国公抬起脸来,沉声开口。
“他们偷走了我们的一面军旗,插在了玉陵城外的壕沟里头。”
岂有此理!
偷偷派兵摸过来,只是偷了一面旗帜,还插在壕沟里头?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楼兰人无非是想告诉他们,要偷袭玉陵城简单得很,只是他们没这么做罢了。
这让轩辕玦更加相信,沈风斓信中所言,的确是真相。
楼兰人占城而不攻,是想以此为筹码,来谈和亲之事。
他道:“如今楼兰人是否撤退?”
“正是这个叫人生气,他们都已经退回玉面城了,我们的士兵才后知后觉!”
詹世城道:“负责岗哨的士兵是卫家军吧,他们常年镇守在玉陵城,对风沙天气应该也很熟悉了才是。这件事分明是岗哨失职!”
詹世城一向心直口快,没料到他此言一出,一下子得罪了卫家军的将领。
那几个面孔被晒得黧黑的汉子,当即不服气地站了出来,目露挑衅之意。
------题外话------
写到今天,宁王的身世算是完全揭开了,小可爱们应该看懂了哟。
有没有小可爱一开始就觉得,圣上就是属意晋王殿下哒?
应该是可以猜出来才对,毕竟他们才像父子,而宁王一点都不得宠~
顺便说一下,又有小可爱问伊人qq群的事,注意看哦,群号571307626
群名在水一方,因为所谓伊人……敲门砖为文中任一角色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