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理寺监牢的客人(1/1)

南青青吓得朝后一缩,只见那男子转过身来,白胖的面色带着熏红的酒气。

“嘿嘿,还真的有美人儿啊!”

他朝着南青青扑过去,南青青吓得腿软,连忙朝旁一躲。

她扑向那扇门,正要开门逃出,却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

“姐姐,宫女姐姐!快开门!”

她高声大呼,门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那个带她来的小宫女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而那扇门就像被人从外面锁死了一般,怎么也打不开。

南青青心中一凛,再转过身来,那白胖的男子又朝她扑了上来——

含元殿上,圣上看过那本账册,恨恨地朝地上一摔。

“太子,太子呢!”

他双手高举,怒不可遏地咆哮着,因为用力过猛甚至咳嗽了起来。

萧贵妃陪在身侧,纤手不住地替他抚着后背。

“圣上,消消气,有什么事叫太子来一问便知,别气坏了龙体。”

一个小太监飞快地从殿外跑进来,五体投地地跪下,声音磕磕巴巴。

“不好了,圣上!太子殿下闯入女眷的更衣室,正和一个女子……”

当着王公大臣和皇室宗亲的面,这样不堪的事情,令众人哗然。

更有些女眷不觉捂住了鼻子,觉得这事实在肮脏。

沈风斓微微讶异,詹世城弹劾时的一腔正气,圣上当着众亲贵面的雷霆大怒,都超乎了她的意料。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她偏过头去朝轩辕玦一看,后者也看着她,两人的眼中是一样的神色。

“你干的?”

“难道不是你干的?”

彼此眼神交接之后,很快地移开。

既然不是他们,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沈风斓的目光投向对面,宁王手中正把玩着空的酒樽。

细看便觉得不对劲,那只酒樽像是被人用力捏扁了,又复原回来的模样。

原本华彩熠熠的金光,黯淡了许多。

他在为什么气恼,竟然恼到把金樽都捏扁了?

宁王注意到她视线所在,略有些不自在,很快恢复了一贯的笑容。

他几不可闻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太子这件事与他无关。

这下沈风斓就更加疑惑了。

难道太子真的命犯太岁,前朝刚有人弹劾他,他就在后殿中做了更不上道的事?

沈风斓直觉不对。

她从来不信命,更加不相信贼老天会这么帮着她。

正想着怎么挤眉弄眼,和宁王交流更多信息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遮住了她的眼帘。

晋王殿下凑近她,在耳边恶狠狠地警告。

“当着本王的面,竟敢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

一股醋味慢慢地飘散开来,一坛久酿的陈醋,酸得正好。

沈风斓一把扯下了他的手。

“什么眉目传情?那叫互通有无!”

她及时把醋坛的盖子盖上,防止整个大殿酸味弥漫。

轩辕玦看到她抓着自己的手,忘记了松开,便去观察旁人的反应。

不禁嘴角轻扬,勾起笑意。

殿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那是穿戴着铁甲的御林军,才能发出的声响。

紧接着,一对男女被押在了殿中,各自衣衫不整,发丝蓬乱。

有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宛如夜莺泣血。

这声音仿佛一道寒气,瞬间刺入了沈风斓的耳中,让她为之一振。

而后她迅速地扭过头去,竟然看到——

那个衣裳不整的女子,正是南青青!

她抓着轩辕玦的手忽然用力,后者朝她面上一看,又仔细看向那一对男女。

那个女子生得娇柔单弱,看衣裳发式,应该是中等官宦人家的小姐,而非太子的姬妾。

看来太子是真的喝多了酒,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竟遭受了这等无妄之灾。

沈风斓抿紧了唇,声线冷冽,“那是南青青。”

轩辕玦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微微一愣。

南青青?

据沈风斓说,能让丧妻不娶的詹世城,脸红到脖子根的南青青?

他下意识地朝詹世城看去,只见他跪在殿中,身子朝一侧转去,不可思议地看着南青青。

她裙摆凌乱,衣带半褪,一头软若烟云的青丝凌乱着……

这让他仿佛遭了晴天一个霹雳般,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和言语。

面色如土,跌落尘埃。

南青青双手护紧了自己的裙摆,像只受了巨大惊吓的小猫一样,蜷紧了身子。

无意一瞥,竟看见詹世城就跪在自己身旁。

她像是蜉蝣飘在水中,忽然看见了一根稻草般,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而后,她下意识地朝他膝行了一步。

一直陷在忡愣之中的詹世城,忽然做了一个动作。

就这一个小小动作,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他脖子朝后缩了缩。

南青青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纯净的眼眸,再度被无限的恐惧侵袭。

随后她躬起了腰,低下了头。

再度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詹世城张了张嘴,朝她伸出了手,似乎想解释什么……

“太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太子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一张白胖的圆脸,使得面上的酒气红晕更加明显。

圣上看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在席上抄起一颗果子,朝太子的脑袋上砸去。

这一砸不偏不移,正正砸在他的额头上,迸溅的果渣在殿中扬起。

太子满面流淌着混黄的汁水,有好事者定睛一看——

嘿,好一个脆嫩多汁的苹果!

他淋了这一头一脸,也不敢委屈,忙辩解自己的冤情。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一时喝多了,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小太监,把儿臣引到了女眷那边,说是,说是……”

太子忽然停了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说是什么,还不快说!”

圣上转身又从席上拣了一颗苹果,作势要朝太子砸去。

太子妃连忙离座跪地哀求,卫皇后也上前来拉住了圣上的手。

“圣上息怒,听城儿把话说完,要打要罚不迟啊!”

事到如今,她早就看出来了,今日圣上的寿宴成了鸿门宴。

项庄舞剑,意在太子。

除了晋王之外,还会有谁对太子下这样的狠手?

她怨毒的目光,透过圣上,看向另一侧扶着圣上手的萧贵妃。

萧贵妃毫不示弱地回视她。

跪在殿中的太子朝脸上一抹,混黄的汁水并果渣糊得满脸都是,看起来越发丑陋。

“他说那边更衣室里头,有一队新来的舞娘身段极好,要领儿臣过去尝尝鲜。儿臣哪里知道,里头是个好人家的小姐在换衣裙……”

南青青微弱的哭声,在太子的高声申辩中,湮没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太子,和圣上这两头。

看太子如何自辩,看圣上会如何处置太子。

小小的一个南青青,无人在意。

就连她的父亲,吏部侍郎南奇赋,都只能列席在靠近殿门的位置,毫不起眼。

只有沈风斓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南青青,看着她当众衣衫不整的窘态,和她惊恐万分的无助。

或许这种心情,只有沈风斓能够明白。

她当初不也是这样么?

好端端地睡了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的清白之身没了,连那个男子是谁她都不知道。

她无助而焦躁,费尽心机,为了活命甚至主动倒进莲池之中,想借病退婚。

而后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她陷在旁人的棋局之中,如何费心,都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惹人发笑罢了。

而现在的南青青,连这个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她被公然带到朝堂之上,让京中所有的亲贵大臣,都看到了她最狼狈的模样。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所有的矜持被人践踏在脚底,何其残忍。

她不禁咬紧了牙,眉头蹙成杀机。

与其说那股杀机是为了南青青,倒不如说,是为了彼时的她自己。

纤纤细指握紧成拳,掩藏在宽大的广袖之中,指甲狠狠地抠进了手心。

一片冰凉的触感。

指尖虽是冰凉,心中却有一团不屈之火。

一只温暖的手掌靠近她的,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紧握松懈下来。

那手在她掌心一抹,有些许黏腻的什么,沾上了他的指尖。

轩辕玦眉头轻蹙。

那丝极淡的血腥气,还是涌入了他的鼻尖。

他熟门熟路地在她袖子摸索,伸手探进她里衣的袖子。

慢慢地摸出一方柔滑的丝帕来。

女儿家身上的帕子总是那样多,有人爱别在衣襟上,有人爱挂在腰间,也有人喜欢捏在手上。

沈风斓的小习惯,便是里衣袖中总藏着一块帕子。

丝帕对半别起,扎住了她的手掌,将掌心斑驳的细碎伤口压制住。

这一切都在桌子底下,在沈风斓宽广的衣袖中进行。

缓慢,精细。

竟无人察觉。

沈风斓心头一颤,微微偏过眼去。

“别怕,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你聪明果决,不会像南青青这样匍匐在地,不敢为自己辩解。

你不是她,你出身高贵,不会像南青青这样毫无体面,被众人的目光凌辱。

你不是她——

因为他不是太子,他会弥补她所有的惊惧与痛苦,给她一生安稳。

那只扎着丝帕的纤纤玉手,在空荡荡的广袖之中,似乎找不到着落。

如同跪在大殿之上的南青青一般,无处安身。

良久,她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他。

那只温暖的大手一滞,随后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她。

十指紧扣。

殿上,圣上甩开了卫皇后的手,听着太子的辩驳,差点没气得厥过去。

他一手抚在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连萧贵妃也不敢随意上前劝解。

这正是圣上处置太子的大好时机,天时地利集于此刻,她犯不着再假惺惺地劝圣上息怒了。

只是朝着李照人那边招了招手,李照人点头会意,送上来一个锦盒。

“圣上,快把这救心丹服了罢?”

圣上年老之后火气一旺,就会脑中眩晕,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救心丹便在急躁之时服上一颗,便会缓解许多。

萧贵妃倒了一杯清茶来,亲自伺候圣上服了药,他的面色才恢复了正常。

太子畏畏缩缩地跪在底下,这才看到詹世城也跪在一旁,想起了自己离开大殿之前的景象。

他忽然心生一计,试图把圣上的怒气引到詹世城身上。

“父皇,这个詹世城斗胆给父皇献那样的寿礼,实为诅咒父皇啊!父皇不妨先处置了这个逆臣,再处罚儿臣不迟!”

他话一出口,席上之人的目光,尽数向他投来。

太子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这些人的目光,就好像,好像是……

在看傻子一样。

嗖的一声,一颗比方才更大的苹果,在太子的脑门上开了花。

坐在一旁席中,一个大臣一边脸上有大片烫红的痕迹,见状朝后一缩。

圣上年事已高,砸东西的准头可谓百步穿杨,他面上的烫疤不就是铁证?

太子脑门上同一个地方,被砸了两次,红肿油亮了起来。

得亏他脑满肠肥,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被砸出一脸的血了。

他竟然只是泛起油皮而已。

圣上怒声道:“你当詹世城献的是什么寿礼?他献的就是你,是你和朴珍前这一群大蛀虫!”

太子这才发现,户部尚书朴珍前跪在他后头,瑟瑟发抖。

他脑中轰地一声,只见高高的上首,卫皇后面色惨白地看着他。

那张已至中年的沧桑面容,用厚厚的脂粉遮盖着原有的枯黄肌肤,此刻像是面具一样浮了起来。

阴森,可怖。

像是在朝着他说,大势已去。

果然,圣上冷笑了一声,连连摇头。

他的儿子个个聪明,怎么会有太子这么个蠢蛋?

“詹世城弹劾你东宫与朴珍前勾结,贪污国库银两多达五十万。又利用这些银钱贿赂收买朝中、地方官员,你认不认?”

太子便是再愚蠢,也知道这样的大罪绝对不能认。

他吓得身子一颤,哆哆嗦嗦道:“不,父皇,儿臣没做过!儿臣没有!”

圣上摆了摆手,一副已经死心的了模样,慢慢地回到御座之上坐下。

萧贵妃仍在旁搀扶,卫皇后愣在原地直挺挺地站着,活像是一具风干的骷髅。

“将太子、朴珍前,关入大理寺监牢。”

圣上的声音威严沉稳,方才的盛怒已经平息了大半。

“所有涉案官员,一律停职查办。无朕旨意,不得出府。”

“待此案查清,再做处置!”

一锤定音。

太子干瘪的狡辩之词,什么都挽回不了。

“父皇,父皇!儿臣没有啊,儿臣是冤枉的!”

太子急得大呼,殿外的御林军已经上前,将他拖下了殿。

一并被拖下去的还有朴珍前,一个在朝堂之上汲汲营营数十年,却败给詹世城一腔正气的老者。

他忽然发觉,自己或许是真的老了。

在詹世城这样的小辈面前,他竟然吓得浑身颤抖,甚至想不出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

因为他所说的——句句属实啊!

圣上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还跪在阶下的太子妃,和忡愣在一旁的卫皇后。

一扫而过,没有说话。

再看底下詹世城还跪着,便缓了口气,“詹世城,起来吧。”

詹世城这种弹劾的方式,太过激烈,对圣上的年纪来说实在是不适宜。

但圣上爱才,喜欢这样耿直的忠臣,也知道他有些缺心眼,不如沈太师那么会明哲保身。

这样的他,在某种意义上,有着比沈太师更宝贵的价值。

故而他没有迁怒詹世城,心中反而对他更加信赖。

詹世城双膝已僵,起身的时候,不自觉朝着南青青看了一眼。

圣上这才注意到她,鼻子眼里冷哼了一声。

“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是哪来的?”

一句话,让南青青浑身颤抖了起来。

詹世城膝盖一曲,正欲再跪下求情,南奇赋已经从席中滚了出来。

他五体投地地跪着,连连朝上首磕头。

“微臣有罪,教养出这样的不孝女,都是微臣之罪!”

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被太子毁了清白,他竟反过来说南青青不孝?

难道一个柔软女子保护不了自己,阻止不了恶徒对自己的伤害,这也是错吗?!

沈风斓几乎愤而起身,却被轩辕玦牢牢扣住了手,动弹不得。

她从未发现,晋王殿下身娇肉贵,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

轩辕玦同样诧异。

他从未见过沈风斓,这般愤怒的模样。

或许是她气到颤抖的手,让他忽然意识到了,沈风斓为什么一直在拒绝她。

对于一个女子,对于骄傲的沈风斓。

当初那件丑事,对她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圣上微微眯起眼来,细看那五体投地的官员,问道:“是吏部侍郎,南奇赋?”

跪在地上那人又继续磕起头来,像个不倒翁一样,无休无止。

对这个南奇赋,圣上并没有太深的影响,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顾忌什么了。

“把这个南家的小姐也押进大理寺去,朕现在没工夫处置这些烂事!”

南青青仍是蜷缩在地上,谁也看不清,她埋在乱发之间的面庞。

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从何时起已经止住了哭泣。

从头到尾,圣上没有问过她一句,到底发生了何事。

也没有人为她求过一句情,替她说过一句话。

她无关紧要,她命如草芥。

呵呵。

南青青被御林军拖着,顺着动作抬起了脸,满面寒霜。

詹世城愣愣地看着她熟悉的面容,露出那陌生的冷笑之意。

少女娇羞柔软的嗓音,还在他耳边回荡。

“呸,詹大人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这样轻佻的话,怎能随意说出口?”

“多早晚说怪你了?什么许不许的话,大人同我一个小女子说有什么用。”

“大人也该想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女儿家……”

……

他终于不顾一切,大力将自己腰间的衣带解下,宽下外袍覆在南青青身上。

那宽大的外袍,罩在南青青娇小的身躯上,大得像一面屏风,又像一个堡垒。

遮住了她所有的羞耻。

“慢着!”

满座皆惊,看着只着中衣的詹世城,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这个詹世城……

疯子,简直是疯子!

“圣上!”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礼朝拜,“圣上,是太子酒后失德,淫辱良家女子,与南小姐有什么相干?”

他言辞振振,一如既往。

沈风斓在心中,大力为他喝彩。

而圣上这一回,却没有像从前那几回一样,容忍他的忠直。

“詹世城,你别以为朕对你有所偏爱,就可以在朕面前放肆。”

圣上的声音隐含着怒气,他可以将詹世城弹劾太子,当做是他忠直刚正。

可他不能容忍,詹世城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这般桀骜不驯。

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容忍臣子不遵圣意。

詹世城若是能听懂圣上话中的隐怒,那他就不是詹世城了。

他朝地上又磕了一个头,再要开口,沈风楼快速从席中站了出来。

“回禀圣上,微臣曾经担任沧县县令,与詹大人同样掌管地方政治,私交颇好。圣上也是知道的,詹大人为亡妻守孝多年。前些日子才告诉微臣,他想上南大人的门提亲……”

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詹世城反应如此强烈,原来太子酒后失德淫辱的女子,是他想求娶的妻子……

圣上的面色总算好看了一些,想到詹世城也算是老鳏夫了,为自己心悦的女子求情也情有可原。

便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朕就不追究你御前失仪之罪,他日再给你许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便是。”

沈风楼抢在詹世城前头开口,“詹大人一定是欢喜坏了,不知如何作答,微臣替他谢圣上隆恩。”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并非是詹世城不作答,而是沈风楼抢了他作答的机会。

圣上自然也看得出来,却没有点破。

沈风楼是个知情识趣的年轻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样保全圣上的面子。

同时,也保全詹世城。

南青青被拖了下去,詹世城也被沈风楼拉着,退到了后殿换上衣裳。

一日之间,从得到南青青暗示的狂喜,跌到她被关进大理寺监牢的绝望。

詹世城宛如一个提线木偶,怔怔地由着沈风楼摆布。

沈风楼眉头轻皱,一面替他换上宫人准备的衣裳,一面在他耳边低声提醒。

“老詹,枉我视你为兄,当你是条汉子,你现在懦弱给谁看?既然对南小姐如此深情,现在就想办法救她才对,在这伤感有什么用?”

沈风楼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对什么人又该说什么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詹世城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

“高轩,你脑子好使,这回你一定要帮帮愚兄!”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詹世城说这话的时候,眼眶中却是湿润一片。

沈风楼看不过眼,别开了头。

他忽然想到,今日圣上的寿宴开始之前,詹世城汗涔涔地站在他的席前。

“高轩,你可能要有嫂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像是会发光。

一张板正的面容,头一次染上这样的春情。

而今……

一切都让人措手不及,犹如一段恶俗的话本子。

比晋王府灭门案还要恶俗。

竹板一拍,故事却没有结束。

“今日之事,其中必然有人设计。圣上此番寿宴并没有歌舞表演,为什么会有个小太监,告诉太子是去看舞女?”

“至于南家小姐,她的衣裙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换?”

“她在房中换衣裙,宫中伺候的宫女那么多,就没有一个替她把门的吗?”

“又那么正好,那个小太监就领着太子进了南小姐所在的房间……”

沈风楼的分析井井有条,桩桩件件,都指向此事有人密谋。

詹世城想了许久,才反应了过来。

“我今日要弹劾太子,正好太子在后殿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若说此事有人密谋,矛头必然直指太子。除了你和宜正,还有谁知道我今日弹劾太子?”

沈风楼一瞬间想到了晋王,而后又将他排除了。

“晋王殿下心高气傲,绝不屑利用无辜女子设此陷阱。更何况,舍妹与南大小姐是闺中好友,绝不会是他们。”

詹世城愣愣地点了点头,甚至没有想到,要问问沈风楼这件事晋王怎么会知道。

他初见南青青那日,便是沈风斓主动提出带南家的马车回城,以免平西侯府的人再找她们麻烦。

晋王与他之间又有私交,这两个人,他都能放心得下。

“那到底会是谁设下此计?”

沈风楼摇了摇头,“太子的仇敌太多了。何止是晋王?你难道忘了,还有恒王,乃至是宁王或者齐王都有可能。”

宁王私底下已经和晋王达成了一致,这一点他知道,却不能告诉詹世城。

齐王看起来孱弱,未必不是蓄势待发。

还有后宫之中,那些各怀心思的娘娘们……

詹世城忽然想道:“眼前还是晋王殿下最得圣宠,我便豁出去脸去求求晋王殿下,或许他能在圣上面前求求情?”

沈风楼摇了摇头,为詹世城的头脑简单叹了一口气。

“太子与晋王相争之势最是凶猛,太子这边一出事,圣上难免疑心其中有晋王殿下的手笔。此时晋王殿下去求情,反而更遭忌惮。”

“罢了,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去冷静冷静,咱们到了宫外再说话。”

詹世城咬了咬牙,低头朝四周一看,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多不胜数。

焉知这些人里头,有没有像引太子去看舞女的,那样的小太监?

两人步出后殿,一场寿宴已经不欢而散,圣上和嫔妃们都走了,只有大臣们还在陆陆续续离开。

两人在玄武门外告别,詹世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竟产生一种依赖。

查案是他的本职,他勉强可以——

的确很勉强,查的时候漏出了马脚,引来了刺客入府杀他。

救人这件事,他就更加一窍不通了。

除了敢忠言犯上的那股劲,他觉得自己,好像就没有什么会的了。

不像沈风楼,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头脑冷静,又能言善道。

若非他方才在圣上面前替自己解围,只怕他现在也要被关进大理寺监牢了,又指望谁去救南青青呢?

他挫败地低着头,沿着宫门前的大道,慢慢地走去……

一袭玄色的裙摆,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惊讶地抬头一看,玄衣美人绝色倾城,肌肤胜雪。

她那一双寒潭似的眼眸,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詹大人,如果你想救青青的话,我可以帮你。”

——

大理寺监牢中,长长的走廊两边,是一排排的监牢。

天字监中,关押的都是皇室宗亲,身份显赫,空着的日子倒比有人的日子多。

这回总算又开张了,还关的是储君太子。

此案毕竟尚未查明,虽然圣上一怒之下把太子关了进来,不代表他就不会出去。

故而太子的牢房一应陈设都是顶级的,不论是书案还是卧榻,甚至恭桶都是镶金嵌银的。

次一等的是地字监,关押的都是犯了要案的高官,这一回又关进来了一个户部尚书。

几个狱卒闲来无事,凑在一起嘴碎道:“两个大老爷们关的都是好位置,反倒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姐,关在了最低等的黄字监。”

黄字监,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暴徒,譬如杀手、刺客……

大理寺监狱毕竟不是外头府衙的监狱,在这里头的人,不是出身显赫位极人臣,便是罪大滔天。

如南青青这样的白身女子,又没有犯什么大罪,算是十分少见了。

“那个小姐啊?听说她是进宫参加圣上的寿宴,更衣的时候被太子撞了进去,而后……”

几个狱卒心照不宣,发出了猥亵的笑声。

那笑声穿过空旷的监狱,隐约传到了一排死寂的牢房中。

潮湿的牢房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上头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在爬。

只有一个墙角的稻草铺得厚一些,用来给犯人当做床。

因是夏日,连薄被都没有一张。

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发霉的味道,穿着白色囚服的娇小女子,在那张稻草床上缩成一团。

她在这监牢中度过了一夜,这一夜满是惊惧。

起初,每一只虫子爬行在稻草上的动静,都能让她吓得心颤。

而后,她渐渐习惯了这些动静,变得麻木。

直到夜晚来临,一个笑得猥琐的狱卒,给她送来了一碗饭。

“吃饭了,你今儿刚进我们大理寺的监牢,这顿饭算是迎你!”

南青青饥肠辘辘,迟疑地靠过去,看到了一碗还算干净的白米饭。

上头铺着几片肥瘦相间的肉,并一些黄绿相间的咸菜。

她伸出手去接——

那狱卒端碗的手朝后一缩,笑得狡诈又可怕,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南青青惊恐地缩回到稻草床上,裹紧了那件,詹世城脱给她的外袍。

那是一件雨过天青色的直裰,上头还带着些许,他今日抬那箱子留下的汗水味。

此刻这股汗水的味道,却最让她安心。

那狱卒仍笑着,把脸凑近牢房的栅栏,恨不得把头伸进来。

“小美人儿,你不是饿了想吃饭吗?给哥哥些好处,不就能吃了吗?”

好处?

她忽然想到,太子一身酒气抓住她,一把扯下她的裙摆……

好处,他说的好处,便是这样吧?

南青青缩成一团,不管那狱卒说些什么,都不为所动。

那狱卒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南青青还是油米不尽。

他气得将饭碗砸在了地上,“进了大理寺还摆大小姐的谱?那你就等着饿死吧!”

白米饭撒在地上,一下子吸引了许多虫子,像潮水一样地涌了过去。

南青青面无表情。

饿死吗?

那就饿死吧。

她本来就已经,不想活了……

寂静的监牢中,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

“有人来了,快回去!”

方才还聚在一处说些猥亵话语的狱卒,立马散了开来,站成了两排。

走廊的尽头,响起了大理寺少卿,余杰的声音。

在这里,除了大理寺卿之外,职位最高的便是他。

只听得他极为客气道:“……下官这就领您过去。您小心些,这地上滑。”

大理寺少卿是堂堂从三品官,这是迎接何人进来,至于如此毕恭毕敬?

------题外话------

标题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太子、朴珍前和南青青,是大理寺监牢的“客人”。

还有一种解释是,章节最后,大理寺少卿余杰迎进来到那个客人。

哈哈,昨天的小问题伊人给答对的小可爱,发了一点币币奖励,群里的小可爱都想玩。

所以今天继续来玩这个游戏吧,猜猜本章最后进监牢来的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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