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动着腰肢走到东昭凌床边,一脸忧伤的看着他,就好像其实她心里有多么的在乎他一样,我知道她是装出来的,也真的为她觉得可惜,这样子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东昭凌?
“我亲爱的小妹妹,我们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安娜仔细看了东昭凌半天,察觉到他好像真的不可能醒过来了,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我身上。
“知道Kevin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心好痛……”
“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你若没有重要事,请离开。”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收了表情,冷笑着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
我不怒反笑:“资格?我是他妻子,是他儿子的母亲,你呢?他的继母么?”
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愤怒,但很快这份愤怒就被她藏起来了,她在屋里来回踱步,高跟鞋敲的地面哒哒哒响:“我们能为他提供最好的治疗,所以你若是识趣的话,还是尽快离开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再过几天就送他去国外治疗。”
她根本就不是来和我商量的,而是来做决定的,我冷笑的望着她说:“那你就试试,你有没有能力把他带走。”
安娜有些受伤的望着我,我最讨厌她这样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话,你难道不希望他醒过来?”
“安娜,废话不要多说,你从我和东昭凌这里拿走的,我早晚会让你还回来,你且等着看,若是不信,也尽管试试看,若是你敢打东昭凌的主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着你。”
“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安娜一脸不屑的激我。
我冷笑一声:“我连康一靖都敢杀,何况是你。”
安娜微微拧了眉头,我不相信她不知道康一靖的底细。
安娜显然也失去了和我谈话的兴趣:“总之,你为他准备好,国是一定要出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我将东昭凌床头边上摆着的花瓶连花带水一起砸到了她头上,她啊的一声连连后退,额头渗血了。
护士听到声音跑进来,愤怒但是又不能大声的对我们说:“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都出去!”
安娜捂着头去医生办公室做治疗,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打电话,没一会儿东辛铎来了,看到她的样子,愤怒的想对我动手,被医生拦住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愤怒,东昭凌出事之后到现在,我所有的精神力都在希望他一定要活下来上,可见到安娜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再也忍不住所有的怒火了。
暴怒的感觉一阵阵袭来,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东昭凌曾经也那样暴怒了,因为环境所逼,人会产生不同的情绪。
很多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许是因为面子,安娜包扎好之后就离开了,也没有再强调要来接走东昭凌的话,护工换我去吃饭,我坐在一楼的便利店里什么胃口也没有,直到我接到谷强的电话,他让我迅速回病房去。
我以为东昭凌出了什么问题,一路跑回病房,进屋就看到两位穿着制服的男人一脸严肃的望着我。
谷强也在,只是他看着我的表情,有些不好。
“瞿禾,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我被带离医院的时候谷强对我说,东昭凌他会好好照顾,让我自己保重。
一句保重,我本来就脆弱的心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我不惧怕承担责任,可是我放不下东昭凌。
他们并没有带我去警局,而是开车一直将我送到了帝国维拉大厦,我以为是要去康一靖之前在的房间让我去指认犯罪现场,没想到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有客人入住,康一靖住过的那间房间里,也有人。
完全没有凶案现场的感觉。
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帮我敲了门,开门的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表情看起来警惕又严肃,看到是我便让开了门让我进去。
我还没往里面走,又有一位男人走过来,用监测仪在我身上搜了一遍,才让我继续往里面走。
我心生忐忑,看到之前康一靖倒下去的地方,那块染血的地毯已经不见了,换了一块新的。
内间的落地窗边依旧摆着康一靖的大提琴,只可惜主人不在,绑过白雨慧和白雨薇的绳子还有一堆各式各样的类似刑具堆放在桌子上,除了窗边正背对着我的男人,屋里没有别人。
“首长,她到了。”陪着我进来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开了口,站在窗边的男人缓缓转过身,笑眯眯的望着我。
康一靖和他真的很像,也许几十年后,康一靖就会成为这个样子。
只不过,他面相比康一靖看起来和善的多,这样面相的人,不管谁看到都不会觉得厌烦,他脸上有一种最亲近人的微笑,能瞬间化去和他说话的人的心防,我本来是打算认罪的,被他这样一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更可怕的是,我居然心生愧疚。
这样一位看起来如此和善的老人,我居然杀了他儿子……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不停扩大。
“瞿小姐,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他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可每一个字的抑扬顿挫都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我只能勇敢的面对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知道你是否在意康一靖是否还活着这件事。”他说完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我摇了摇头说:“不在意。”
他活不活着其实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他父亲能亲自来找我,那对我来说,他说康一靖活着,那他就是死了也还算活着,他说康一靖死了,那就算康一靖活着,也等于死了。
“和聪明人聊天倒是省力。”他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继续说:“康一靖还活着,只是伤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我知道他绝对不是来找我说家常的,看样子也不打算让我为此负责,他很清楚我伤了他儿子,是打算让我愧疚做点什么还是以此为要挟逼我做点什么?按着他的权势,根本不需要用什么事情要挟,直接逼迫就可以了。
“您有什么需求。”我比较怕这种吊打的感觉,康一靖和他父亲一样喜欢故弄玄虚。
“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改不掉急功近利的毛病。”他说的就好像慈父教训孩子一样,我以为他可能因为我的冒犯生气了,但他依然笑的很淡然。
“你知道,康一靖手里有一处地方,叫做渡天堂。”
我听不出他话中所指,但我很诧异他居然知道渡天堂的所在,不过想也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又有什么不知道,康一靖的一举一动想必他都是非常清楚的。
“康一靖曾经告诉我,希望你去那里做负责人,但是事情进行的好像没有那么顺利。”他说着转身看着我,我一想到渡天堂这三个字都觉得头皮发麻。
我不太明白,康一靖让我去做负责人的事为何要和他父亲商量,渡天堂又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个看起来陷于黑暗中的展厅,里面的买家又都是些什么人……
“去那里吧,继续经营,我就原谅你伤害康一靖的这件事。”他笑着说。
我更不理解了,渡天堂居然被他这样重视,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我其实想说,我可以拒绝么,但是他脸上的笑容让我觉得浑身冷,我知道相比康一靖,面前这位先生才是真正让人恐惧的人,杀人都不会见血。
他又缓缓转身,言语间已经有了送客的意思:“你也不需要知道任何事情,白助理都会帮助你的。”
看来这件事他是以我绝对不会违抗的命令的形式下达的。
跟着我进来的两个男人要送我出去,我大着胆子又多问了一句:“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我要说话的时候,那两个男人明显阻拦了我。看样子他们做的很习惯了,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让我多说。
他依旧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手边大提琴的琴弦说:“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我不一定会告诉你问题的真实答案。”
“东昭凌……”我还是提出了,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他微微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那个男人,你该见到他的时候自然会见到,康一靖对你那样关注,我也为他再做一件让你开心的事,他会被好好照顾的,其余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被带离帝国维拉大厦之后,再也没能回到东昭凌所在的第一人民医院,一辆纯黑色的车将我送去了火车站,白助理在那里等着我,她和另外两个面生的女人一同,我们四个人在同一软卧车厢,从申城到嘉城,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我觉得我手上其实就差一个手铐。
白助理时不时会打电话,而那两个女人就算是我去卫生间,都会跟着我。
重回渡天堂,我站在那家不起眼的洗浴中心门口,心里一阵阵的恐惧,我以前就不知道那扇大铜门后面到底蕴藏着多么可怕的秘密,如今我必须一个人去面对它,而且还是不能逃离的那种……
从进入康家别墅开始,我就像是惹上了某种可怕的诅咒,任是我怎样挣扎,身上染了泥,就再也洗不掉了。
……
一年后。
关于我的寻人启事,这已经是我在报纸上看到的第九回了。
从我离开申城开始,每个月固定一次换刊,我的信息都会被挂上去,我知道,这一定是澹台语菲挂的,因为一开始的焦急,重谢,到后来的期盼,只盼望提供我还活着的消息,再到最近,信息里写着孩子们期盼妈妈回家……
365个日夜,已经被黑暗侵蚀的快要忘记曾经面容的我的心,只有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才能鲜活的跳动几下。
我将报纸仔细叠好,总共九份,我刚来这里的前三个月拿不到任何的外界信息,那三份报纸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所以只保留了这九份。
我将金碧辉煌的大厅周围的四间房间都改造了,一间我起居,一间办公,一间存放红色档案,还有一间空着,只在最中间摆着郑鹰给我的郑家祖传的那扇屏风。
我找人将它运到了这里,它确实惊艳,上好的小叶紫檀木框,中间嵌着丝绸缎面,到现在都保存完好,四扇折叠屏风绣着四美图,绣艺精巧,价值连城。
心烦意乱时,我会坐在它身边,才能想起我自己是谁,我在这里苦熬着,又是为了谁。
档案间里的黑皮本比我走的时候又多出好几本,我来以后这一年还增加了几本,如今我接手后的第七本也开启了新的一页,我拿着一摞新送过来的照片,这些女人,都是还没有成为展品的存在。
“禾姐,小雪准备好了,您可以过去看看了。”
来和我说话的人是小雨,小雪的孪生兄弟,他们已经在渡天堂很久了,虽然我已经在这里快一年了,名义上是这里的负责人,但我清楚的很,他们只是表面对我恭敬,实际上服从的,是康一靖的父亲。
我点点头,将那摞照片拿在手里,缓缓的走出了房间。
一年了,每个月至少要接收几批新来的女人,虽然我已经见过太多次了,还是从心里觉得抵触,确切的说,是恐惧。
我对渡天堂的客人了解的依然不多,他们是怎样来的,我完全不知道,能得到的信息只是他们亮出的价格,但是我知道了女人成为展品的过程,有的为了钱自愿,有的……完全是被逼迫的。
被逼迫的那些,她们的身份有争斗失败的政客的女儿,妻子,有欠债不还的商人的情妇,姐妹,她们的身体有的清白有的肮脏,她们的人格有的低贱有的高尚,但无一例外的会被人买走,我猜测买家有可能是她们的仇人,亦或者朋友,而我要做的,只是按着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要求,将她们变成要求上的样子。
就像我手里的这摞照片,每一张后面都写着展品期望,有的普通有的变态,更有的,是无比的变态……
展厅不对外展示的时候有微弱的光,总共77个座位,以辐射型排布,小雪和小雨负责工作区,只在需要的时候来叫我,工作区在展厅东侧的小门进去。
我进去的时候,小雪在看电影。
“禾姐。”小雪从沙发上起来,他和小雨长的一模一样,只是穿衣习惯不同,否则我真的会认不出来。
他们俩看起来都是非常平常的男孩子,白净脸瘦高个儿,扔在人群里一点儿也不出众,可心思却一个比一个特殊。
电视画面上正好演到一群女孩儿被关在笼子里,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一群野狗分食另外一个女孩儿的身体,笼子里的女孩儿有呕吐的有失禁的还有直接吓哭吓晕的。
我忽视掉电视情节,问小雪:“今天要完成几个?”
小雪看了看手边的本子,微凝着眉头对我说:“两种选择,完成三个简单的,或者完成一个困难的。”
若是小雪都说困难,只能说那女人真的很难搞。
我点点头,想了想对他说:“那就一个吧。”
看到三个女人受虐的心理打击,我宁可放在越后面越好。
小雪笑的很轻松,推开身后的防火门,让我先进去,一层又一层,连续进了五扇防火门之后,我们才正式到了工作区,小雪将我身后的门关好,小雨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所谓的工作区实际上只有不到二十平米,中间放着展柜的底座,房间东南角是从地面延伸到房顶的拇指粗细的钢护栏,里面关着这一批的“展品。”
我见过最多的一次,这不到三平米的地方,同时关着十一个女人,她们一个挨着一个的挤在一起,连下蹲都是问题,而且进入这里之后,都是不穿衣服的。
这一次,只有四个。她们背对背坐着,都将脸埋在膝盖里,默不作声。
“就是她。”小雪声音很轻柔,伸出手指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女人,她距离我们最远,头几乎要抵在墙上,身子很消瘦,所以后背上的脊椎骨一节一节的看的都很分明。
我已经习惯了在这里不说话,其实我根本不需要说话,因为我和她们一样,都是来这里受折磨的,只是她们遭到的是肉体折磨,而我是精神折磨。
康一靖的父亲吩咐过,我必须亲眼目睹这一切,而且要认真的看,并且给出每一件展品我认为合适的起拍价。
一开始的一个月,我被吓的夜夜难眠,她们的哭喊声,求饶声到现在都一直绕在我心头,待到如今我已经习惯了,我也越来越知道人的精神世界那根弦在哪里了,一旦崩断了就会成为另一种奇异的模式,任人摆布或者彻底痴傻。
而在即将达到那条线之前,很多女人的行为会越来越偏激,我见过想自杀的,想杀人的,发疯的,发狂的,神经的,晕厥的,太多太多了,多的我自己看到如今,心都已经习惯不剧烈跳动了。
我知道,属于我道德底线的那根弦,早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