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C公司有庞大的排水系统,聂雍不知道眼前这地宫一样的排水系统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他们生产出来的废水体积达到了必须用八条地下暗河才能排出去的程度?BUC公司是一家医疗公司,又不是污水处理厂,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但聂雍并不想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他只想从这个鬼地方出去,看一看二一二四年是什么样子,再看看以后自己要怎么样生存下去。
他是从一楼的下水道口进入BUC公司的地下排水系统的,影子对地形非常熟,虽然八年没有使用,下水道里布满了奇怪的苔藓和污物,但也非常顺利的进入了底层。
现在在聂雍面前的是水泥墙分开的八条人工河流,分别流向四面八方,他所站的这个位置像是一块中心孤岛,环绕着孤岛的是八条阴森幽暗的排水道。这是经由什么古怪想法而产生的设计?聂雍抓了抓脑袋,瞟了一眼无声无息的影子,“喂,这里真是下水道?”
影子是没表情的,“是。”
聂雍把那颗红色小球拿了出来,一抛一接,似乎正在思考要不要把它扔进水里。影子紧张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不说实话,要来也没用,揣在怀里不知道要怎么样害我呢,还是扔了好。”聂雍一本正经的说,接着一挥手把东西直接扔进了水里。
随着那“扑通”一声,影子兹兹响了两声,变得非常模糊,它的声音沙沙作响,“底下是总控制室——”随即影像消失,连声音也不见了。
这下聂雍慌了,“喂喂喂?”他对着空气喊了几声,喃喃自语,“不会吧?我还以为多先进……差劲、太差劲!好歹也弄个防水的高科技啊!”他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幸好这地下水不深,摸了几下就把红色小球摸了回来。聂雍把它擦干净,摇晃了几下,“影子?还活着吗?”
那红色小球安静的躺在手里,没有了半点动静。聂雍抓了抓头皮,干笑两声,把它揣回怀里,虽然说这里显然不仅仅是个下水道,但他急于逼供把唯一了解情况的“人”给弄死了,接下来的路只好自己一个人走。
八个方向,要往哪里走?聂雍对着自己面前的那条大步走了过去,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老天把这个方向摆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就算没道理他也能走出道理来。连接着下水道口的圆形孤岛并不大,有台阶通向那条幽深的水道,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这里光线昏暗,水道深处没有灯光,只有远处的水面静静映射着孤岛的灯光。
哗啦声响,聂雍趟进了水里,水并不深,刚刚到膝盖,他看到水里有些东西在窜动,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走过一段水道,远处有飘渺的灯光,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是一片更大的空间,水沿着潮湿的台阶静静地向下流淌,一大片台阶下面,仿佛是水池,又像是泥泞的地面。聂雍瞪着这巨大的空间,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看见——他看见在那大概一百米远的地方,有一片墙壁,那墙壁上依稀有栏杆的痕迹,但已经破损,墙上有一盏灯,居然是他很熟悉的圆形黄色节能灯泡!在那灯泡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他看见——有一些巨大的头颅在遥远的深处晃动。
那……那些头部是有眼睛的,眼睛反射着微绿的荧光,看那眼睛的位置,那些黑暗里的东西至少有两个人那么高——那是什么东西?
聂雍是个胆大的,从前是操练人的人,一向自认无所畏惧。但站在这看着远处那些身影模糊的巨怪,一滴冷汗直接从背后滚了下来。
他妈的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恐龙吗?在他贫瘠的大脑里除了恐龙之外再也想不出什么怪物能有这么大了。而远处那些遥远的影子仿佛感应到什么,抬起了头,聂雍听到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声,有一头东西正向这边走来。
怎么办?他的大脑在飞快运转,是转身就逃,还是——他的思维还没想出办法,他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五指扣住身边的水泥墙,聂雍跳了起来,手指深深陷入墙上生长的古怪苔藓中。他就借着那些苔藓微薄的攀附之力,快速攀爬到了高处。高处有些铁架,大半已经锈蚀,聂雍谨慎地伏在上面,也就在他刚刚伏在铁架上的时候,远处那个黑影已经走了过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怪物。
那的确很像恐龙,是一只两足站立的蜥蜴模样的怪物,背上布满了暗绿色的花纹,但它的头上有一排犀牛那样的角,嘴里依稀没有牙齿。聂雍全身冷汗在不断涌出,底下的怪物看起来不太像具有攻击性,至少它没有锋利的牙齿,但一只将近三米的巨兽就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有人能不紧张。那东西抬起了头,看得出它知道聂雍就在上面,但它似乎有点无可奈何。
“这是一只裂角蜥。”突然有个声音从耳边冒了出来,聂雍吓了一大跳,才看见那长袖宽袍的影子又出现在他身边,表情淡淡的,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你没死?没死这么没声没息的不见了?老子差点给你吓死!”聂雍大怒,“裂角蜥是什么玩意儿?”
那影子没形没迹,刚才不见了聂雍以为是进水,结果原来不是,大概是这玩意儿在生气,现在又出来说道,弄得好像动物园专家讲解员一样,气得聂雍又想把它往水里扔。
影子显然不能扫描他的心理状态,仍旧淡淡地说,“这是裂角蜥,是美洲沙漠地带遭受强辐射后产生的新物种,不要怕,它没有牙。”
聂雍早就看到那东西没有牙,叹为观止了一番,“它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它虽然没有牙,但它有毒。”影子说,“你是它的食物。”
聂雍还没反应过来影子说了些什么,那裂角蜥就张开了嘴,它的嘴里肉呼呼的果然没半个牙齿,但全是黏液,一条长长的绿色舌头笔直的弹了出来,就像青蛙吃虫一样,闪电般向聂雍拍去。
聂雍本能的向旁一闪,那舌头擦身而过,舌头上的黏液却溅了几点在他身上,那身白色的病服迅速腐朽,破开了一个个小洞。“他妈的这和硫酸一样!”他惊怒交集,这三米高的一只大毒物蹲在下面,他要怎么打开出路?这底下就是个地狱,见了鬼的小红球把他引下来果然没安好心。
“这种生物的唾液具有腐蚀性,但不能致死,沾上皮肤最多就是红肿溃烂,致命的是它舌头上的芒刺。”影子说,“芒刺上有毒,曾经有人拿它来处理尸体,因为它是一种消化液,能把尸体化成水。”
活生生的化尸水。聂雍看了眼底下傻乎乎的裂角蜥,这种大概就叫做“化尸兽”了吧?影子又说,“裂角蜥以腐尸为食,但偶尔它们也捕食活物。”
“你说这里已经八年没有人了,这几只裂角蜥是怎么活的?”聂雍噗嗤一笑,“吃蚊子的腐尸?”影子没有笑,它好像从来不知道“笑”为何物,“这里有腐尸。”它淡淡的说,“那些尸虫会把尸体从上面带下来,上面曾经有无数的尸体,有数不清的尸虫,它们会来这里喝水。”
聂雍呛了口气,喃喃的说,“他妈的……”话还没说完,底下的裂角蜥已经发现上面的食物动作灵活,突然背脊一挺,一个诺大的头颅就伸到了聂雍面前。聂雍整个傻了——那双绿幽幽的小眼睛就在他眼前,正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聂雍突然发现以往他对生物的理解都错了——他打死蚊子的时候从没觉得蚊子会思考,但显然眼前的这只生物是有思想的。
或者说,它正在揣测眼前这只不一样的“食物”的实力,然后思考它要不要进行攻击。
聂雍一动不敢动,墙头上的铁杆不能支持他做多大的动作,何况人在墙上比壁虎在墙上差多了,更何况眼前这个东西宛然就是壁虎的同类。裂角蜥没“思考”多久,大嘴一张,聂雍只觉得微风一闪,那条绿舌头已经到了他面前。
他只能一伸手本能的抓住了那舌头,舌头上果然有芒刺,但是那是一根细长的尖刺,藏在舌头的正中间,依稀就是舌骨的延伸。聂雍一把抓住舌头,忍住舌头上黏液的侵蚀,手腕转动,一下将裂角蜥的舌头在手臂上绕了几圈。舌尖上的芒刺被他牢牢控制在外,就像掐着毒蛇的七寸,任凭芒刺上毒液狂喷,也一点没沾到身上去。
裂角蜥的舌头意外被拉住,它的眼神立刻变了,咽喉深处传来一声深沉的呜呜声,随即庞大的爪子一下向聂雍拍来,紧接着全身一抖,它飞快的甩头,想把聂雍拍烂后甩出去。
聂雍避开了爪子,任凭它甩了起来,他拉着那弹性极佳的舌头,落到了裂角蜥背后,随即拉起那有毒的芒刺,对着裂角蜥背后一刺。裂角蜥转过头来,聂雍仍然不放手,它的舌头被聂雍拉扯得几乎脱落,嘴里流出了浓郁的鲜血,看起来几乎有些可怜。但紧接着轰然一声,裂角蜥发出了嘶吼,扬起了巨大的尾巴,那长鞭似的尾巴笔直的抽到了聂雍身上,立刻把他掀翻到水里,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脚掌踩了下来,水声哗然。聂雍摔到水里,迅速翻身向右避开,先确认了自己没有被芒刺伤到,也确认了芒刺的确刺进了它的后背,心里一阵狂喜,但也在狂喜的同时,他惊觉了从背脊到大腿的剧痛——那尾巴的抽打竟如此有力!同时,裂角蜥的四足同时落地,在浅水中用力的拍打起来,它在寻找聂雍,带着凌厉的怒气。
聂雍在水里连滚带爬的躲避,裂角蜥被他带着绕了几个圈,因为身躯庞大沉重,一时没能按住他。聂雍稍微放了点心,眼角一瞟,却发现他已经退到了一堵冰凉的暗绿色墙壁边上。
那是另一只裂角蜥,正在黑暗中安静的望着他——也望着自己狂躁的同伴。
就在聂雍整颗心都凉了的时候,扑通一声巨响,那头一直追在他身后的裂角蜥突然倒下,慢慢的横过身体,不住发出呼噜声,却不动了。聂雍回过头来,那影子不远不近还飘在他四周,只听它冷冷的说,“它毒发了。”
水声响动,四周没声没息聚拢过来的裂角蜥都悄然向那头倒地的同伴走去,低头嗅了嗅,有一只裂角蜥就这么弹出舌头,刺入了同伴的后颈。
很快,更多的舌头刺入了地上那头裂角蜥的身体,它们也很快就把那头三米高的巨兽当成易拉罐可乐,吸食了个干干净净。
聂雍一步一步倒退,慢慢潜入黑暗,他终于真正清醒了过来——他苏醒了,面对的是一个全然未知的世界。
全然的——未知,和他过去所有的想象截然不同。
走过那段布满了裂角蜥的水道,聂雍心跳一百八,却还能保持着轻而慢的步伐,慢慢的从一片噩梦一样的地方,走向了一个散发着白光的地方。
那是个通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