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让你无可奈何的,或许,这个答案莫过于生老病死。
生的喜悦,在严宝儿出生的时候,严亦深已经经历过一次,而且还是在严宝儿出生一天之后,他被夏歌急产被吓坏了的心脏才终于恢复正常的感知。
至于说到老,从他眼尾近来日益增长的皱纹来看,他是真的感觉到年龄这个东西增长的可怕。有时候在想他是不是需要锻炼一下身体,保持最好的状态来迎接接下来的半辈子?
他有妻有女,说不定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他如果不把身体保养的好一些,如果是碰上什么大事,便只有夏歌一个人撑着。
他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他早就说过,这辈子要让夏歌被他宠着,宠成过一个小女孩的模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便有人说她被他严亦深惯坏了,那也是他的本事。
病?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心理,他和夏歌都病过一场,而这场病都险些让他们两个人分离。
怕吗?严亦深问自己,其实他不怕病也不怕老,唯恐死亡。
是,他恐惧死亡。
他曾几何时与死亡擦肩而过,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没有能够扛过,另一个,也是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后,对他折磨了一番,如今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但不知为何,在他接到路梅带着哭腔打给他的电话时,他的感觉很淡,甚至可以说是云淡风轻,可在之后回想起来,他只觉得心里很闷,是一种一辈子都无法释放的闷。
路梅说,严延得了肝癌,大概,也就这几个月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听到她这么说,严亦深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冒充路梅打来的电信诈骗电话,可转念一想,她也不至于无聊,用自己丈夫的生命里开玩笑。
在他挂掉电话之前,他几乎没有说几句话,基本上是连回应都没有什么,只是对路梅说了声,晚上回本家。之后,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即便身边有大量文件等着他来批阅,即便此时集团电脑主机才刚刚恢复运转不久,即便现在诸事压身,他还是如同被抽了魂似的呆坐着。他的大脑也如同集团主机一样,在逐渐开机启动,处理刚才所接收到的信息。
肝癌。那种死亡率极高,一旦被发现就是晚期的病么。看着那么健康的人,居然罹患肝癌晚期。
‘我的儿子严亦深,的确不是我结婚多年的发妻路梅所出,我也曾经在婚后,做过对我的发妻造成伤害的事情,这么多年,我都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孩子们,在此,我向他们道歉。’
严亦深两眼发直,脑海里突然间想起严延当时在宝儿满月宴上的这么一番话。当时他还不明白严延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想起来却怎么想怎么像是他的遗言。
遗言…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严延早已经做好的准备,也在为了他们的将来考虑着,在宴会上的那番发言,其实,也是在为他们这些‘还在的人’做着打算。他猜测,严延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在严氏引发一场怎么样的地震,他其实也是在给他严亦深留下一个考验来。
“她打电话做什么?”夏歌来到他身边,将林姨熬好的养生茶递给严亦深。
这段时间他为了集团公司瘫痪的那台主机忙了好一阵子,好些天都是昼伏夜出,晚上出去清晨回来,昼夜都颠倒了过来,担心他的身体,她将宝儿哄睡了之后便带着林姨白日里熬红的养生茶带到公司来。
接过杯子,严亦深没有喝,直接随手搁在了桌上,沉重的开口说,“我爸得肝癌了。”
眼睛微微张开,夏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反应变得有些迟钝,“肝…肝癌?早期晚期?”
严亦深抹了把脸,有些懊恼,“晚期,她说估计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了。”
“这…这怎么会,明明在宝儿的满月宴上看着还好好的人,怎么现在就……”这突来的消息也是打得夏歌措手不及。
看着把脸埋在两手手心,整个人显得格外懊恼的严亦深,夏歌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不由得抱住了他,头靠着头,她开口说,“亦深,回去看看吧。回去看看爸爸。”
此时的严亦深脆弱的像是一个小孩子,虚弱的伸手揽过夏歌的腰身,将头靠在她腹部,像个小孩子在同大人撒着娇。
夏歌抱住他的头,轻抚着他的发,以前严亦深也这样在她的怀里撒过娇,那时候他还叫颜子卿,那时他们在一起不久,那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更不知道他们会分离,会因为误会而发生一系列的事情,更不知道,在经历过那些事情后他们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她依然叫夏歌,他却叫严亦深。
同一个人,她依然爱着他,爱的比以往更深,也更懂得了‘爱’这个字汇聚着的意义,从来就比她以往理解的要深厚上许多。
“歌儿,我心里现在很矛盾,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有什么样的情绪。”他就像是个迷途的还在,一颗心左右摇摆不定。“我听见他病了的消息,我心里竟然一点也不担心,不难过,他是我父亲不是么?所谓血脉相连,我怎么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手继续抚摸着他的头发,夏歌静静聆听,她清楚现在严亦深不需要什么宽慰的话语,他只是需要将心里藏的那些话都说出来而已。
“他是我父亲,和我有这辈子都断不了的血缘关系,我该难受些才是,但我说什么都做不到……”
原来他是在纠结这些事,夏歌闻言只是温柔笑着,“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生与养之间,哪一个占的感情会更浓,更重一些。你和他真正意义上才做了不到六年的父子,而真正相处的日子,又有多少天?如何去难过,如何去伤心?他日后即便真的不在了,你只需要为他留下身后的体面,让他走的风风光光就好了。有些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勉强。”
严亦深一双眼暗淡无光,夏歌这番话在外人听来是薄情寡义的,但在他心里却是抚平了些许被激荡起的涟漪。无数人会用自己的视角,用自己的‘见识’来进行道德绑架,只要这个人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去完成,却也往往忽略了些建于基础之上的事物。
既然做不到,他就不做那些面子上的功夫,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从夏歌身前坐直了身子,严亦深拿起林姨煮的养生茶大大喝了一口,拿起笔和文件继续批阅起来。准备将工作赶紧处理完毕,好赶去本家,好生陪一陪严延,重拾被他们忽略已久的父子情。
严氏集团里,辛惠已经正式离职,继任的人选对于她的工作也已经可以完全上手,他已经正式发布新的人事任命,由魏任齐担任严氏集团新副总。
才正式上任几天的时间,在整理总结前一任副总裁留下的文档和案子时,这位新副总发现自己的前任有些许的不对。
他发现的问题还不只是用‘不对’二字就可以形容的,这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大到……足以毁了一般的严氏集团。
临近下班时间,魏任齐看了眼手表,估计这个时间点严亦深应该还在公司,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将自己发现的问题统统汇总,保存了文档,随后便点击了打印。
一页页的汇总报告被打印出来,足足十页纸都写满了魏任齐所发现的漏洞,他赶紧整理成册,把打印出来的报告夹在了文件夹里,匆匆忙忙赶到总裁办公室,恰好拦下来正准备离开的严亦深和夏歌。
“总裁!你必须看看我给你的这份文件,我发现很严重的问题。”
魏任齐看上去很是着急的模样,他与夏歌不自觉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着不解,严亦深伸手接过魏任齐递给他的文件,打开翻阅了下,才刚看第一条眼角便是一抽,接着又翻阅了好几页,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十页纸的汇总报告。
每翻一页,他的脸色就越青,看到最后,严亦深的神情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夏歌见他脸色不好便接过他手上的文件夹,自己看了起来,过于专业的术语让她看得头晕脑胀,但当中较为浅显易懂的文字在字里行间中,让她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上面的意思是说,辛惠在职期间用她手里的权利,私相授受,甚至是掏空严氏集团吗?”这……怎么可能。如果说辛惠真的有掏空严氏集团的行为,那么严氏集团早就应该摇摇欲坠,资金链根本就不可能接的上才是啊。夏歌猜不透辛惠一个女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她是个高智商的商业人才,就是因为她聪明我才力保她成为严氏集团副总,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也有栽在她手里的一天。”严亦深手握拳,咬牙切齿的恶狠狠模样有些怖人。
“她从来就是只将看不出来问题的案子交给我,其他重要的案子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能够看到,而且总裁之前是想要留下辛副总,让我不用尽全力学着接手,我也就没有在意她给我的案子,再加上前几天集团主机出现问题无法正常运转,所以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当中的问题。”魏任齐感觉已经是火烧身,他才刚刚上任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说都是难辞其咎。
“辛惠现在在哪儿?”夏歌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如果辛惠也预料到她做的这些事情,迟早会被人给发现,被人给戳穿的,那么在正式离职以后,肯定是不会再呆在这里的。
气氛一下子因为夏歌的这句话而变得紧张起来,严亦深记得辛惠那天在车上对他说,‘我买了出国的机票,我想先到处去看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哪天的机票?’他问
‘9月17号。’
9月17号?!那不就是今天么?!
“她今天在机场!”
三个人连忙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坐上车,飞快的开出严氏集团的大楼去,只希望一切还能来得及。
不过,当他们在这晚高峰时间想要赶到机场,还要在偌大的机场里找到一个已经伪装好准备潜逃出境的女人,可以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