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瘦了还是胖了?一定长高了!一定更漂亮了!一定想家了!小姐,你有没有受委屈呀?”
莫言心里想着,脸上一会儿是开心的笑,一会儿又是奇怪的哭。莫言恨不得立时三刻就见到她的玲珑小姐。可是……唉!如果玲珑小姐出嫁时,没把自己留下来就好了;如果博文老爷不是对自己这么好就好了;如果啊!如果……,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的心、动了。莫言觉得对不起她的玲珑小姐。但是,她并不后悔,是博文老爷给了她快乐,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管不了将来,她就要这个现在,因为这个现在实在太美好。
玉博文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旁为自己缝制冬服的莫言,看见她秀丽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忽而高兴,忽而悲哀的神情。
莫言的手很巧,玉博文身上的穿戴,从上到下,由里至外,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鞋袜都是她的一双巧手缝制出来的。
对于莫言的心思,玉博文可以猜到七八分,他觉得真的是自己不好,是自己让莫言左右为难的。也许,应该是自己放手的时候了,除了,要对女儿有个交代,更重要的是,莫言毕竟还是个女孩子,自己却已经垂垂老矣,不能再耽误她的大好青春了!可是,他舍不得莫言啊!但是,如今的情况,不舍也得舍了。
玉博文放下手中的书,慢慢的踱步到莫言的面前,“莫言,我们谈谈好吗?”
莫言一惊,抬头看他,却不小心扎到了手。
“呀!”
莫言轻喊出口,正想把手指送到嘴里。玉博文轻轻的抓住她的手,仔细查看,被扎的地方有一滴鲜红的痕迹。玉博文俯下头,把那只受伤的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嘴里,轻轻的吸吮着。莫言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忙着抽回自己的手,大眼睛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偷偷的漏跳了一拍。
放下莫言的手,玉博文慢慢的打开门,“莫言,跟我来。”
莫言放下手里的活儿,默默的跟在玉博文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院子里,初冬的院子里,一片苍白的萧瑟,满庭的寂寞。
“莫言,你很想见玲珑吧!”
“嗯。”
“那你就去见她吧!”
“嗯。”
“去了就不用再回来了。”
“嗯?为什么?”
“我这儿已经不需要你照顾了。”
身后,长久的沉默,让玉博文有些不安,有些紧张,也有了些不应该有的希望。
“是,老爷。莫言明白了,莫言这就走。”
听到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玉博文攥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回头去看。不让自己心里的不舍流露出半分。
暮色沉沉的降临了,天地间恢复了黑暗。妩媚妖娆的黑夜里,会不会有人在苦苦的相思?是不是有人在甜甜的依偎?白昼里,不能让他人见到的情绪,黑夜里,可不可以表露出来让自己见到?白昼里,不能宣之于口话语,黑夜里,是不是可以化做喃喃的梦呓?而白昼里,不可以有的心思,在如此透明的黑夜里,可不可以,悄悄的,偷偷的,默默的进入梦里!
玉博文感觉累了,很累。他的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回自己的书房。或许只有在那里才能让自己的心宁静一些。
经过莫言房间的时候,玉博文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却不是莫言的。他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云莲,别哭了!啊,不哭了。”
“莫言姐,你别走吧!你走了,云莲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傻丫头,我又不是去十万八千里远,还是在府里呀!”
“可是,也不能天天见面了啊!”
“没关系的,你如果有事儿,尽管来找我呀!对了,刚才,我嘱咐你的,都记住了吗?”
“嗯,云莲都记下了。”
“那你重复一遍给我听听。”
“嗯。老爷四季的外衣都放在东厢房靠南面的衣柜里,老爷里面的衣服,包括睡衣裤都放在靠北面的衣柜里,老爷的鞋袜放在箱子里。记得天气好的时候,要经常的拿出来晾晒。老爷喜欢喝绿茶,特别是张一元茶庄卖的杭州狮虎山产的明前茶,每年都记得要提前向茶庄定。老爷喜欢的书法字画一定要精心保管,放字画的房间更要随时保持通风,特别是雨季,要格外注意。老爷习惯晚睡早起,所以,午膳后要小憩一会儿,千万不能让人打扰。还有,还有,哦,还有,老爷晚上看书,习惯看到很晚,要为老爷准备夜宵,但不能是甜食,因为老爷晚上吃甜的东西,胃会不舒服。老爷早上起来的时候,不能让老爷空腹喝茶,早膳一定要是清淡的,不可见油腥。晚膳前,老爷要出外散步,记得让小厮们跟着,别出差错。呼……。”
云莲一下子说了许多,说完赶紧长呼了一口气。
“莫言姐,云莲说得对吗?没有落下什么吧?唉,老爷也真是的,好好的干嘛让您走啊!”
听着云莲不住口的说着,还刻意的模仿着自己的语气和神态,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样子,莫言开心的笑了,笑出了声音。
“莫言姐,您别哭啊!云莲听您的话,一定好好照顾老爷。您别哭啊!”
莫言奇怪的望着她,傻丫头又犯傻了,我哪有哭,我明明是在笑啊!怎么?脸上湿湿的,一定是外面下雨了,窗子没关吧?雨水才会打湿了眼睛,打湿了脸。
莫言起身去关窗户,却看见直直的站在自己窗外的玉博文,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十分伤感,明明是有情的,明明是想留下的,明明是不愿意分开的。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窗外,一个屋内,默默的站着,默默的看着,两颗寂寞的心默默的承受着无法诉说的情意。突然,莫言猛地把窗子狠狠的关上,用身体死死的抵住窗子,不知道是想抵住外面的人,还是想抵住自己的心。再也无法抑制的泪水,如同洪水决堤般,终于全部的倾泄了出来。
玉博文感到胸口有种痛,窒息般的疼痛让他的呼吸无法顺畅。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步缓缓的离开了窗口。
深夜,玉博文仍然逗留在书房里,他似乎是在躲避,又似乎是在等待,也许连他自己也无法准确的说清楚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声轻轻的开门声,玉博文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他才明白,自己一直是在等待,等待着一声熟悉的开门声响起。
“老爷,您的夜宵。”莫言低着头,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托盘,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这两个字,玉博文几乎是喊出来的。
“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莫言没有回头,她不想让玉博文看到自己红肿的双眼。
“莫言,我可以吗?我可以把你留下来吗?”玉博文的声音温柔如水,缓缓的流过莫言干枯的心田。
“老爷,您不可以,是您让莫言走的。”莫言轻轻的闭上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可是,我现在后悔了。”
“晚了,莫言走了。”
“莫言,”玉博文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和不安,“枯枝朽木上,还能留得住鲜艳娇嫩的花朵吗?”
寂静,无边的寂静,让人窒息的寂静,让人担心的寂静,让人忐忑的寂静。玉博文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不安的、紧张的、急促的跳动着。
莫言慢慢的转过身子,走到玉博文的面前,仰起头,神情专注的望着他,
“就为这个,是吗?就为了这个您狠心的要赶我走,是吗?”
玉博文的目光躲避着,不敢直视眼前的这双清澈通透的眼睛。
“我不在乎的,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难道到了今时今日您还是不懂我的心吗?”
玉博文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对上了莫言的眼睛。从彼此的眼睛里,他们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彼此的心。
此时,不需要语言,因为语言会显得苍白而可怜。此刻,不需要眼泪,因为眼泪会模糊了良辰美景。此时此刻,只需要一个拥抱,一个彼此珍惜,彼此了解的拥抱。
玉博文伸开双臂,莫言如偏偏蛱蝶般,飞入他的怀中。玉博文紧紧的,紧紧的把莫言包裹在怀中。似乎他怀里的女人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唯一的一件宝物,他牢牢的,密密实实的把莫言护在自己的怀中。两颗寂寞的心终于相遇相识相知了,从此,永不分离。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莫言在玉博文的怀中模糊的问着。
“我要娶你!明媒正娶!”
轻轻的一句话,掀起了玉府中无数的风波。
我面无表情,冰冷淡漠仇恨的,瞅着我面前的一男一女,他们是谁?我似乎认识,也似乎不认识。这个男人和我说,他要娶她,请求我的谅解。为什么要我谅解,我又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不,或许我曾经认识过他们。那时,他还是我最尊敬、最慈爱的父亲,而她是我最真诚、最亲密的姐妹。
背叛,是的,毫无疑问的背叛!此时,我的脑海里只有这样的一个词。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同时背叛我,背叛了我的亲情,背叛了我的友情,背叛了我。短短的几分钟,短短的几句话,让我无法逃避的,同时面对两种无情的背叛。
他们在一起,很和谐,是个完全不需要他人的,统一的世界。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我一丝一毫的立锥之地,而我的世界里,他们却始终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这公平吗!即便是面对背叛,在我的世界里,他们依然重要得无可取代。不知道,这是我的悲哀,还是他们的悲哀,更不幸的竟是我们三个人的悲哀。
父亲坐在我的面前,沉默着;莫言跪在我的脚下,沉默着;我无所适从的站在那里,沉默着。无痕姑母让我学会忍耐,不知道面对如此的情景,无痕姑母会如何的忍耐。姑母,您教教玲珑吧,玲珑真的无法忍耐了。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一件小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是让全家人一起研究研究,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吧!”
我听到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淡漠而无情,疏远而冷静。是我在说话吗?一副公事公办,无所谓的样子,是我吗?我的身体僵硬、挺直,我的步伐凌乱、踉跄。我匆匆的逃离开那两个人,就如同逃离开无边的地狱一般。
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父亲要娶莫言,在家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表面平静的玉府里,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出于不同的目的,分别对父亲和莫言施加压力。我却躲到了一旁,似一个局外人一样,远远的,安安静静的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玉无痕把谈话的地点选在了,玉博文和妻子原来居住的院子里。一个冬日的午后,阳光懒洋洋的照射着,不似春天的明媚,不似夏日的热烈,不似秋阳的平和,即使照射在人身上,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沐浴着阳光却犹如在寒冷而寂寞的黑夜里前行。
玉博文取消了午膳后的小憩,如约来到装满了他青年时代所有的幸福和伤痛的宅院。玉博文一直觉得时节一到入冬,本来多姿多彩的世界就变得很是单调,越发凄凉了。此时,见到了玉无痕就越发的觉得,世界只剩下了黑白的两色,惨淡得可以。在玉博文的心里,他的无痕姐姐一直是面目模糊的,尽管他知道姐姐生得非常的美丽,很少有人的容貌能比姐姐出众,就连自己的掌上明珠玉玲珑也是比不上的。可是,在玉博文的心目中,对玉无痕的全部印象始终都是白色的,无论何时何地想起,都是一团轻飘飘的,清亮亮的白色。
“姐姐,让您久等了。”
玉无痕听到了声音,缓缓的回过身子,望着眼前的弟弟。在玉无痕的心中,博文弟弟是最像父亲的,不单单只是容貌和声音上的相似,连斯斯文文,温和儒雅的气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