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是中心公园。
开了约莫快一个小时,总算到了。
周末,人很多。
车子停在外头,几人便提着东西进去。
李姐一早准备充足,精致的餐盒,里面是午餐和小点。连同渊渊可能用到的餐具,都一并带齐了鼷。
霍渊渊挑了一棵大树,便把画架放了上去,一连两个,并排放在不远处。
“渊渊说想瞧瞧你画画的样子,她最近要参加比赛,还没交作品呢。你以前也参加过这个比赛的,还拿过奖。你跟她说说……逆”
“很久没动笔,生疏了。”
男人将东西放好,低声解释。
许欢正在放水果的手顿了下,僵了半晌之后,才终于抬起头看他,“总不会是六年都没画过,教教孩子要什么紧。”
霍霖深耸耸肩,一屁股坐下,“行,你怎么说怎么做。”
他那样听话。
许欢倒变得尴尬起来,“刚刚的事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心急……”
“我要误会什么?”
霍霖深低低开口,嗓音醇哑厚重。
他倏然朝她倾身过去,侧脸挨靠在她颊畔,细细密密的呼吸便落在她颈子上。
男人还一只手撑在草地上,另一只手却绕到她身侧,用修长的指尖缠着她软软的发,“误会你对我余情未了,吃醋。还是误会……其实你现在跟我一样,也还想要我。”
那低低哑哑的嗓音就在耳边绕啊绕的,每一个字音都那样醇厚温雅。
迎着初夏的风,是最极致的魅惑。
许欢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觉得心里“砰砰砰”的,连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一般。
她如今早已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因为初夏时骤见的一面,便欣然相许。又或是当年那个极其冲动的霍太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没有的事,不过是见不得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罢了。”
她一哂,别开了脸。
不远处正好传来一声轻笑,惊开许欢接下来的思绪。
“啊啊啊,子川都是你啦。为什么要笑!”
小姑娘跺跺脚,肉乎乎的脸挤成一团,大声责怪吴子川。
小男孩呆呆自书中扬起脸,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算了。
他摇摇头想,帮渊渊背黑锅已然成为了习惯。
许欢起身退远,面色沉静的模样,好似刚刚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终于还是轻叹着朝自己的画架走去。
岁月安静得像要停在这一秒,阳光淡淡洒在草地上,不远处是闹腾的孩子和家长,近处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
身边的每一样事物都那样美好,让许欢眷念又不舍。
小姑娘很快画好了一张,调好色彩之后,却蹲在那一动不动。
“子川,你有家人吗?”
小男孩自书页里抬起头,摇摇头、又点头。
“是谁?”
这下,吴子川不肯应了。
霍渊渊便又呆呆坐了回去,她四下看了看,子川在看书,妈妈在削水果,爸爸也与她一般模样,正在认认真真勾画着什么。
小姑娘抿着唇,手执笔,落在画纸上,越发灵动。
几人在一块,其乐融融。
公园里人多而杂,霍霖深和霍渊渊又专注在画纸上,许欢只顾着没有人打扰他们,却不曾发觉已有两道视线,窥视许久。
陈云姗自霍氏离开,便循路而来。
她便只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避着阳光,却不曾避着众人的视线。
草地人大多的一家人一块出行,她形单影只引来不少侧目。
偏偏,侧前方的男人从不曾看她一眼。
“早说过了,她心里没有你。你再不死心,也没有任何用处。”
秦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仿若隔日。
他一再劝她,告诫她。
哪怕这个男人曾在大庭广众之后漠视自己,哪怕他一再拒绝她。
是她自己仍旧不愿放弃。
陈云姗便下意识拽紧了手掌。
她如何不知道,其实霍霖深早已不爱自己。
七年前他娶了许欢时她就该知道。
哪怕他曾因她出现而与老爷子争吵过,哪怕他也曾因她祈求而留下照料过。
哪怕他瞒着许欢为她过过生日,瞒着许欢带她完成心愿,可从未再提过半分情意之事。
陈云姗忍不住还是瞧了他一眼,瞧着那让自己深深迷恋的一张脸。
他为她做过最多的事,也不过是遵循着她的“遗言”,将凶手绳之以法。
“可如果没有你,我还能怎么做……”
她那样努力活下来,为的便是与他在一起,若是失了这份心思,她还能去做什么。
目光所及处,几人凑在一起像是要吃午餐。
霍渊渊那软软的小身板在四处逛了一圈之后,发现旁边有一家小商店。
她临时起意,非要缠着他们买一套亲子装。
淡蓝色的T恤,中间印了几个可爱的玩偶。
模样实在普通。
霍先生是怎么也不愿穿上的,拿着衣服站在一旁许久不动。
直到小姑娘已然要生气了,许欢才走过去,主动替他套上,“虽然幼稚了点,可谁让你女儿喜欢呢。就委屈下,穿一小会。”
“嗯。”
男人不情不愿的,却不知道几人穿着亲子装,站在太阳下拍照的模样,也是她曾梦寐以求的。
一旁玩耍的其他小朋友,大多会投来艳羡的目光。
倒不是因为衣服多好看,而是这一家子站在一起,一百八好几的霍霖深,加上面无表情站着便酷帅无敌的吴子川,惹了不少小女孩的关注。
小男孩对这些目光十分厌恶,便冷漠地将脸看向一旁,正对上霍渊渊打量的视线。
她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连忙把手里的东西丢下,就抱住了吴子川的一条手臂。
许欢见状轻笑,没有责骂,反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学以致用,不错!
受到赞赏,霍渊渊又开始得意起来。在小背包里翻找许久,终于找出自拍神器,迎着晌午的日光拍了他门的第一张全家福。
陈云姗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而笑容越明显,眼里的怨毒也越发浓厚。
凭什么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她却像见不得光一样,日日活在黑暗里。
凭什么他背弃了当年的诺言,却还能心安理得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不该只是她一个人受苦的啊。
陈云姗冷笑,紧紧咬着唇。
是了。
她假若再不能和霍霖深在一起,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做的。
——————————
直到陈云姗转身离开,许欢才终于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有道阴冷的视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让她背脊生凉。
于是回头往那边投过去视线,却只瞧见不住奔跑的孩子们,和青翠欲滴的草地。
四处都是欢笑声,偶尔有暖风吹过,吹歪了风筝,却也不过多一声懊恼。
“欢欢,快过来呀,都是好吃的。”
小姑娘在旁边挥手,已经开动。
许欢没有再继续往那边看,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一整天都是幸福,到下午5点,几人终于收拾行李回去。
回去之前早就告诉了家里,让准备好热水。
小姑娘兴奋又开心,也倦极,还在车上就已经靠在椅背上睡过去。
霍霖深是干脆将她抱下车的,可刚一下来就醒了。
“爸爸……”
“回家了,还睡么?”
小姑娘摇摇头,从他肩头扬起视线,四下里找啊找的,有些失落。
直到瞧见被车子挡住了的许欢,才终于肯露出笑容,“不,饿了。要吃饭。”
“子川,你也先去洗澡,洗好了就准备吃饭。”
“好的许姨。”
小男孩听话,提着霍渊渊的包和自己的背包便往客厅里走。
许欢在后头,亲自将放在后备箱了里的东西取出来。
“其他的麻烦李姐你收拾一下,这个我拿上去就好。”
两个画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事一向是有佣人做的,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看看霍渊渊画了什么,便干脆亲自带上去。
霍霖深也不在。
他刚一回来便接了电话,这会估计已经到了书房里。
许欢将东西放在地面,点亮了灯才细细打量起来。
架子上有两幅画,她刚刚还不曾看清楚,如今灯光亮起,才恍觉到哪里不对。
面前的黑白素描,应该不是出自渊渊之手。
她一向是只画油画的……
可许欢瞧着上头的人影,却是始料未及的窝心。
霍霖深画的人是她,还是一道侧脸,如今却因为完整,而能很少地辨别出来。
仔细看去,甚至整张画纸都干干净净的,敲不出擦拭的痕迹。
许欢鬼使神差的,竟将之取下,收了起来。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正好在她做贼心虚的时候。
许欢吃了一惊,差点就要将卷好的画纸扔下。
下一刻,房门已然打开。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门边,身上重新换了一件淡灰色帽衫,下身是同色系的休闲裤。
他一手撑在门上,光着脚,十分随意地踩在地板上。
“在看什么?”
许欢抽了抽气,连忙将霍渊渊的那幅画拿了出来,“看渊渊画了什么,比赛的主题是‘家人’,她一直不肯交作品。这次不知道有没有……”
于是将之打开,许欢却倏地怔在原地。
男人轻声靠近,脚步安静而平静。
高大的身躯就立在她身侧,气息落在她颈侧,留了丝丝魅惑。
“画得挺好。”
中肯又不失自豪的评价。
许欢却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如今怎么看这幅画,她都觉得有些尴尬。
霍渊渊一如她所料的画了些东西。
许欢本以为是自己或是霍霖深。
不料画纸上内容很多。
她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忙碌着什么,而近处,却是一丝不苟盯着她的男人。
霍霖深的脸,占据了极大篇幅。
许欢仿佛能隔着这些颜料,感觉到他热切的注视……
“看来我们女儿挺有天分,唔,应该能拿奖吧。如果这一代的孩子水平没有猛涨的话……”
许欢抿着唇,心里百转千回的。
她觉得这男人在身边,实在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压力。便干脆从他旁边经过,欲离开。
“等等。”
“干嘛?”
男人伸出一只手,横亘在她面前。
修长的指尖冲着她勾了勾,模样轻佻,“拿出来。”
“什么东西。”
“我的东西。”
许欢怔了下,嘴角跟着抽搐。
她于原地不动,怎么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素描交出去。
可霍霖深便干脆自她身侧越过,任凭两人亲密靠在一起,“你想要我再给你画,这一副还没完成。等完成了再给你……”
“谁稀罕!”
许欢翻了个白眼,随手扔给了他,伴随着身后的低低轻笑,大摇大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