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后便开始随着鬼仙学医,为了便利,她住在这里。与她的朝夕相处,鬼仙渐渐发现,瑾儿心中藏着一个人。
起初也只是怀疑而已,可后来……很多事情发生后让他越来越清楚,在小丫头的心里,有个人生了根,怕是这一辈子也断不了了。
看着少主子爱她爱的苦涩,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当年的事情,有些可笑,有些自嘲。
为何就没能早点想明白这点事儿呢?
爱上谁,很多时候,那并不是自己能选择和决定的,所以,爱而不得也好,两情相悦也好,它都自然而然的存在,无需去悲叹,亦无需去惊喜……
或者,要做到这等境界是不可能的,可因爱而恨,却也实在违了爱之本意。
少主子比他豁达,纵使心中苦涩无边,如浸黄连,可对小瑾,他却始终如一。
感动于他的情深,他衷心的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终于,不久前,他们定下了婚约,可不知怎的,他竟着急起来,总是想要抓着小瑾要她想清楚些,莫要为了那些无紧要的道义恩情,而误了一生幸福……
只不过,终归是没有开口,他怕小瑾心里的那个人,本是个奢望。
他觉得: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有些人住在心里赶不走,便辟一块地方,将他放在那儿,一辈子不碰……
然,缘分未尽,是上天把他送来这里。
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瑾慌乱成那样,他这个做师父的,可是真的要嫉妒了,可同时,他又在深深的担忧,一个爱到如此深的人,难保小谨她有朝一日不受伤。
爱这种东西,它就像是一把火,不烧了别人就要烧了自己,总是要烧掉谁才肯罢休的。
可看一看那边守在榻边寸步不肯离身的小丫头,他又还能说什么呢?便是真有什么要说的,那也是迟了……
也只愿,在这个人心里,他的小谨也有同样的分量吧……
暗暗叹息,他无奈摇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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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城
十一月十五,柳城
雪又在下,阴沉沉的天快要分不清昼夜,好在毓筱她们赶在下雪前到了柳城,若不然,怕是要被困在路上。
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余福山,但她还记得墨宸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所以,她到了柳家。
虽然对于上门的客人满是意外,但柳家人还是礼貌的接待了她们,并没有因为她通缉犯的身份而做什么无礼的事情。
在此处逗留的时间不短,毓筱几次拜托都没能让柳鸿儒松口将余福山的位置告诉她,就在她打算动用倾城坊的势力去探查一二的时候,柳鸿儒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
是瑾儿的书信,信中写着的,正是钰麒这些日子的情况。
当初发现他,瑾儿虽然在见到钰麒那般样子的时候慌乱的六神无主,却还是留心的打听了这段时日发生在京城的事情。
内心的伤痛无以言喻,她除了担心榻上睡着的人外,还担心着另一个。
在迷踪林失散,也不知道毓筱姐姐有没有顺利脱险,是不是正在担心钰麒哥哥的情况呢?
基于此,她写下了这封信,辗转送到柳家,希望能由伯父转交于毓筱或是与她相关的人……
或许,她最初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也只是图一个心安罢了,却是恰好,送上了一颗定心丸给毓筱。
读过书信,她裁纸研磨,提笔落书,三五下字已成行。
晾干墨迹,她将宣纸整整齐齐的折叠,把它交给了送信的小厮。
“麻烦这位小哥替我将这信再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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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了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毓筱前去告别了柳鸿儒,与红鸾又一次踏上了旅程。
驾着马车穿梭在黑夜里,外面的雪映着微光,隐约看得到红鸾担忧的面容。
在忧心马车里的人,小姐她从京城离开的时候身体怕就没有好全,而这一月来又一直这样颠簸疲累,经历的事情也都残酷蚀心,也不知小姐这样子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不敢劝!
回眸望一望帘子里隐约可见的人儿,红鸾一鞭子抽上马身,驾车更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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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安国公府灵堂如雪,整个安家都笼罩在阴郁中,就像这天,暗沉沉的。
今日,是前安国公安杝下葬的日子。
二人均一身孝服跪在灵堂里,安子轩和安紫嫣都有些颓废。
对于父亲的逝世,他们措手不及。就在不久前他们都还在怨恨着自己父亲,因为他的喜好美色,他们身为元妻的母亲才会郁郁寡欢而终,可转眼间,灵堂都已经搭设好几日,他们就要送他离开了……
两日前在早朝上接下了皇上的认命,他已经是新的安国公,从此后就要担起安家的责任……可他……人生十多年,他只学会了如何做一个酒色财气的公子!如今,乍然没了头顶的庇护,他仰望天空看到的不是海阔天空,只是无所依托的茫然与无助而已……
耳边的嘤嘤啜泣还再响,从父亲死的那一日至今无断绝,他们或是她们,哭的,也许都不是故去的父亲,只是为他们茫然的未来……
然……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他安家的人,是他应当担起的责任,从此后,他必须是他们的依靠,是他们的神!
沉默无言的思索,他为自己做下选择——从此后,揭掉这纨绔子的面具,他将是一家之主,撑起安家的一切!
跪在这里,他的脊骨始终笔挺,瘦弱的肩膀,挑起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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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手掌落在了他的肩上,安紫嫣给了他最坚定的眼神,告诉他,她与他同在。
回以浅笑,他言语浅浅:“从此后就只有我们兄妹相依为命了,嫣儿怕吗?”
缓缓摇头,她的目光没有一丝动摇,坚定的如同磐石,“不害怕,不是有哥哥在吗?”
不知是欣慰还是自嘲,他轻轻笑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
那些人为何在此哭泣?又为何哭的梨花带雨?
“虽然他们……”随着安子轩一同微眸,安紫嫣看一眼身后的人,接着说下去:“虽然他们从来都不招人待见,可他们终究是安家的人,是我们的责任。”
轻轻点头,兄妹二人的手相握一处。
其实,是如此的心知肚明,纵使他们二人对朝堂涉入未深,却也依旧明白父亲之死终究不是病重,又怎会相信那样的说辞?
只是,既然天命不可违,那他就不违,只管扛起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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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起灵,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头顶的雪花还在三三两两的落下,像一阵梨花雨,没入他们的孝衣中便看不见。
路并不太远,心理准备还没有做好就已经到了墓地,年幼时,他曾经来过这里一次,是送走他们的母亲,在此后,他害怕难过所以不来,待到长大了,又因为伪装纨绔而无法来。
如今,又一次站在这里,真可谓物是人非,内心似有千万感慨,他却只想叹一句:世事逼人,连他做个纨绔的机会都剥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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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葬归来,并没有各自安歇,安子轩以一家之主的身份第一次召集了众人。
看着大厅里一个个不知打着什么算盘的人,安子轩并不恼火,甚至毫无感觉。
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他一字一句,说的坦然:“今日将大家召来这里,是有一事要说。
不管你们甘心,或者是不甘心,我都已经是国公大人,是安家的一家之主。若是还愿意呆在这个家里的,我必不亏待,一应的月钱与待遇,都与父亲大人还在世时一样,若实在看不得我的,大可以收拾了东西离开,但凡是要走的,都可以到账上支出一百两作为盘缠,也算是我安子轩尽最后一点做晚辈的孝道!”
“哟!”一边话才刚落就有人出来唱反调,足可见安子轩他在安家确实是不得人心,“轩儿,咱们安家家大业大,一百两?呵呵……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一位描眉画眼的妖**人神色鄙夷,满嘴刻薄。
淡淡的扫她一眼,不待安子轩开口,安紫嫣就已经出声:“十一姨娘,你若是想走且先言语一声,若不想走,就不要做那只被枪打的出头鸟!”
她乃是安家嫡女,从此后必当协助哥哥掌安家内宅,对付女人这种活儿,还是由她来吧,也免得让哥哥落下个参与后宅之争的污名!
“你!”恶狠狠的剜了安紫嫣一眼,那女人终究还是不想从安家离开,乖乖的闭上了嘴不再出声。
只是,她不说话,倒是有人想要替她出头,又或者,只是借题发挥。
“嫣儿,你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中年发福的男子本着一副教训晚辈的样子,倚老卖老:“她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姨娘,你这做小辈的,就是这样讲孝道的吗?”
“小辈?孝道?”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安紫嫣给了他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犀利的反问:“什么时候连父亲纳进门的小妾都成了我的长辈?我怎不知几时安家的嫡女这样跌份了?倒是二叔你,如此偏袒着十一姨娘,莫不是……”
话未说完却是眼神暧昧的来回在二人之间,她未说完的意思已全用眼神传达。
老脸涨了个通红,中年男子恼羞成怒,怒骂一句:“混账!你好歹也是上过国子监的大家闺秀,看看你说出来的话,看我今日不替你爹爹教育教育你!”
说着,他扬手的巴掌就要落下,却是被安子轩轻描淡写的挡住,而安紫嫣也始终言笑晏晏,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避。
被这兄妹二人气得不轻,中年男子使劲的挣脱着手腕,却意外的发现:即便是他已经暗暗用上了功力,却还是不能撼动那个抓着他手腕的手。
心下暗惊,他思绪已百转。
可以说,在整个安家府邸里,所有人对这二位的纨绔、跋扈、毒辣都是印象深刻的,对于从此后由他们掌家,他们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存着忐忑,暗暗的为安家、也为自己捏一把汗。
原以为趁此机会他可以架空了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从此后将安家收入囊中,可没想到,这才第一轮交锋,他就吃了这样的亏……真是不得不说,他们都小瞧了这对兄妹,又或者,他们都是被这兄妹二人给骗了!
终归还是理智的,中年男子没有再继续闹下去,后退一步示了弱。
一众观望的人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连安家二爷都落了下成,那些个动歪脑筋的人都暂且收了心思安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鸦雀无声!
原以为事情到此便算结束,可安子轩才刚打算张口,一声“哥哥”,却让他微微的僵了僵身子。
这声音,他很熟悉,却是第一次听她这样叫他一声“哥哥”。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是如此的愧疚,愧疚作为一个哥哥他没有好好的爱护她们却将她们欺负……
父亲犯下的错又与她们何干?归根结底她们也不过是无辜的孩子罢了,可是却成了他年幼无知与伪装纨绔的牺牲品……
看着她迈步走在众人之前,看着她神色坚定,听到那句话:“哥哥,然儿请求离开。”他并没有意外,安紫嫣也同样没有意外。
就站在安然的对面,就像是多年前欺负安然和安宁的场面,只是这一次……
深深的吸一口气,他明白往事无法挽回,能把握的是当下。
“去账上拿二百两,是你和安宁离开安家的钱,但是,你们终归是安家的血脉,绝无流落在外的道理。”微微的顿了顿,他接着将话说完:“在京城南郊有咱们安家的庄子,既然你们执意要离开,就让下人将庄子打扫一下,暂且住在那里吧。”
有些意外安子轩的处理方式,安然多看了他一眼后,终于应了一声“是”。
说实在的,也并不是非要离开,毕竟这里是她的家,或许,她只是试探,想要知道安家换了掌家人,她是否还有活路。
而事实证明,或许,她一直错看了安子轩,把他当做一个酒色财气的纨绔,是最大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