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还在流转,抱着毓筱的手臂又紧了紧,他轻声解释道:“林子里有瘴气,一旦吸入体内便会使人产生幻觉,从而迷失其中。
想必,筱筱也注意到了,这林子里没有活物,因为生长在这里的植株,都含有一种致幻的毒素,会让它们非常的残暴,互相厮杀……”
隐约的觉得墨宸的话语中似乎有着些什么,可是细细探索后却又寻不到痕迹,毓筱的疑虑在心头打个旋儿又无声的消散,不了了之。
她已经明白了哥哥会迷路的原因,只是,却不太懂:为何她没有事,他(墨宸)也没有事,他们……回头看了看身后随行的隐卫,毓筱又看向了墨宸:他们同样也没事……
就像是毓筱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墨宸却还是什么都明白了。
“灵珠。”淡漠的声音送来两个字,他微微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因为筱筱体内有灵珠,所以才不会产生幻觉,可是这毒……”
眯着眼睛看着毓筱手臂上张牙舞爪的想要扩张的黑色丝线,墨宸眼眸中一瞬间的冷光迸射,似是要将谁抽筋剔骨般狠戾。
忽然轻点脚尖飞身而起,一下子反应不及,毓筱差点失声惊叫,双臂紧紧的抱着墨宸。
再落下时,毓筱挣扎着从他的怀里离开,指着鼻子就想要痛骂他两句,然,那一刹那的视觉冲击,让她将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陡峭的绝壁让毓筱隐约有种熟悉感,当年,她也曾站在这样的地方过,而后,坠落……
引路蝶正向着看不见底的崖下飞去,似乎是带走了她说话的能力,一双放大的瞳孔死死的盯着那蝶儿,一直到它隐入云海看不见踪影,她也依旧没能收回视线。
是一种近乎天塌地陷的感觉,腿上的力气在一点点被抽离,毓筱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崖边,像是失了魂一样,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崖下的云海,眼眸早已经失去了应有的风采……
同样无言的伫立在她的身后,默默注视着她的姿态是守护,墨宸并不想啰嗦的劝说她什么,这样的心情他也曾经历过,绝不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一两句劝说能解决的事情!更何况,在他的眼中,他的筱筱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他都会陪着她,伤心的时候也好、沉默的时候也好、孤独的时候也好、死亡的时候也好……
*****
两天,已经两天过去了,她还坐在那个地方,还是那样的姿势,就好像已经化身为一尊泥塑,要永久的守望在这个地方,等待着哥哥归来。
几乎所有的时间都静静的守候在毓筱的身后,即便是赤风前来报告消息时墨宸会走开片刻,但也依旧呆在毓筱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并不能为她做更多的事情了,所以,至少在这一点上,至少在陪着她这一点点事情上,他要做到,要始终都在她视线能够到达的地方。
去崖下寻人的人已经回来了,赤风已经听完了报告,看一看那边一动不动的两个人,他犹豫了又犹豫,终于才迈开了步子。
这样的结果,真不想告诉毓筱小姐呀……
这两日,眼看着她不吃不喝的,就这么坐在崖边,主子的心里该是怎么样的无助呢?
自己最爱护着的人明明就在眼前的,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感觉,很残酷吧?
可是,若是得不到麒世子的消息,毓筱小姐又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呢?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呢?
主子一定是担心的,毓筱小姐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东西,没有休息一下了呢?
而且……
这样子独自坐着,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情景,让他想起了很不好的事情,就好像是当年的主子……
是否,主子也是想起了他当年的模样,所以才会这样子,始终守候在毓筱小姐的身后呢?
……
也许无法寻找到答案,又或许,答案不管是什么都并不重要,眼下他应该做的事情,终归是要做的,即便是这一刻退缩了,下一刻要做的事情也依旧不会改变,又何必要犹豫不决呢?
步子迈得坚定了许多,赤风站在墨宸的身后恭敬的请个安:“主子。”
有些不放心的深深看了毓筱两眼,墨宸迈开了步子,带着赤风走远了些。
声音压得很低,足以保证除了墨宸并不会被第二人的听到,赤风报告道:“主子,在崖下并没有找到麒世子,但是,抓到了一个活口。”
目光随着赤风的视线淡淡的落在了不远处,那是一个被羁押着的人,似乎是从崖下抓来的,应该是冥楼中的侍卫吧。
再一次担忧的看了看毓筱,墨宸第一次去了毓筱看不到的地方。
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冥楼侍卫,墨宸并没有开口,但是那种无形的压力却已经将那人摧毁,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说来。
“我……我们、我们并没有对麒世子出手,是、是他自己,他自己要这么做的!真的不管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求、求宸世子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再不愿多看那人一眼,墨宸一向都没有太多的情绪,可是对于这样麻利的出卖自己主子的人,不管怎么说,他都还是忍不住有些瞧不起他了,连做一个人的气节都没有,真的不配入他的眼。
知道主子最不愿见这样的人,赤风忙挥挥手让人将那人带了下去。
微微的沉默了一瞬,赤风又一次开口:“主子,还有一个人……”
情况其实有些难以说明,赤风的嘴张了又张,最终却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叙述方式,无奈之下便决定,让主子亲自见一见才好。
已经是遍体鳞伤到了濒死的状况,那个人却依旧是倔强的眼神,没有分毫屈服的看着墨宸,就好像他的眼中是一座山,永远不折不挠!
终于是看到了像样点的人,墨宸勾了勾唇角,微凉的话带着刺骨的寒意,意味难明:“果然,安杝真是好本事!”
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呢?为何会忽然有些看不懂他的意图?
一直以来与墨家结下了很深的宿怨,千年的针锋相对,安家所做的事情几乎都已经一成不变,就是针对墨家,可是这一会出手,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借蓝家之事打击墨家,可实际上又如何呢?
皇上并没有绝对的证据为墨家定罪,而安杝要做的事情也没有进行到底,说到底,他掺和到这件事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针对墨家的事情做的有头无尾,反倒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蓝家的事情拍板定案了,而追杀毓筱和钰麒的事情,应该是皇上私下里的命令吧,再说冥楼诸君,一向也都是单独行动的典型,不可能会和安杝合作,那么,是他私自派人来了这里?为了什么?
想不通安杝的目的,但墨宸却可以肯定:安杝一定在暗中打算着有趣的事情,趁着朝上最动.乱的时候,他,一定会做些什么的……
淡淡的笑了,墨宸莫名的有些期待他究竟会做什么,看了看已经苟延残存的人,他淡然下令:“杀了吧。”
已经受伤到了这样的程度,却还是有这般坚韧的眼神,他又何必去讨那样的没趣呢?再说了,与安家打交道已经千年,不招又能如何呢?难道他会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吗?
已经淡然的转身往回走,墨宸只想要一刻不停的回到毓筱的身边守护着她,绕过树干,想要往悬崖边走去的步子却猛然顿住,瞬间放大的瞳孔昭示着震惊,还真是难得能有一天见到墨宸这样的表情。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毓筱竟然就站在这株树的后面,让他一转身就差点与她撞个满怀。
听到了赤风说的所有的话,毓筱在心中对自己说:这一定是最好的结果了,对于从悬崖上坠落的哥哥来说,找不到…或许是因为有人救走了他……
至少好过了他们带回一具尸体来让她安葬不是吗?
奇迹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不是吗?
哥哥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地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呢?
还没有救到父王娘亲,还没有看到她平安,哥哥怎么会舍得走?怎么会走的安心?
……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徘徊后又消散,毓筱的泪水终于是忍耐到了极限,就宛如破碎的水晶,一颗颗的泪珠儿如此晶莹,落在地上被摔得粉碎……
或许,站在悬崖边的那一刻她就想大哭一场了,只是眼泪流在了心里不敢落下,生怕那时的泪水变成了哀悼的序曲,是送走哥哥的哀乐。
所以她忍耐着,告诉自己绝不能哭泣,就好像只要眼泪不流下来,哥哥就一定会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如往常那样,唤她一声筱筱,缠着她下一盘棋……
心如刀绞般疼痛,墨宸看着她毫无征兆的泪水滑落,只觉得在那一刻:所有的眼泪就好像是化作了一场针雨,落在了他的心里,穿心而过,将心刺得鲜血淋漓。
就这么站在这里,任由泪水垂落,她身子在微微的颤抖,身影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的瘦弱,却又是那样的倔强,那么的坚强。
带着暖暖温度的手指轻轻的穿过她的长发,发丝缠绕在指间,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墨宸微哑的声音中有着别样的温柔,一声叹息,他告诉她:“想哭,就哭吧……”
将怀抱给她,任由毓筱在他的怀中发泄,将无声的垂泪哭成了一场大雨,哭声是那么的声嘶力竭,就好像是在无言的质问,问苍天,问大地,想要问出一个究竟来!
最终,哭泣又渐渐的低了下去,慢慢变得几不可闻,约摸是发泄够了,又或许是她的身心都累了,也哭累了,渐渐地,她睡了过去……
就像是一场休眠,闭上眼睛可以躲开世界的无情,遗忘了那些残酷的伤害……
只是,现实的重量总是有人要承担的,不是她,就会是她身边的人,就比如:墨宸。
看着怀里睡去的人儿,墨宸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护在怀里,动作温柔的就好像是在呵护一片羽毛。
然,当抬眸看向远方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温柔都化为乌有,浑身的戾气就像是万千利剑,仿佛就只有血流成河的杀戮才足以平息他万分之一的怒气!
*****
再次醒来还是在那个山洞,熟悉的感觉,有一瞬间的恍惚让毓筱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可是当对上墨宸担忧的眼眸,她的心已赫然清醒,凌迟般的痛又经受了一回。
沉默着任由墨宸为她洗漱又换了衣衫,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了食物,简单的清粥小菜让毓筱莫名的一阵发堵,眼眶发热几乎要眼泪落下来。
最害怕接触与往昔熟悉的一景一物,总是忍不住在想,曾经这样的时候哥哥又在做什么,始终压抑着不肯让眼泪落下,毓筱不想再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点点的担忧与疼痛。
太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也有好一段时日没有忽然出现的记忆了,与墨宸的朝夕相处让她被甜蜜与美好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自己最初所思所想的一切一切……
那个支离破碎的梦境,那些融入骨子里刻入灵魂中的沉痛与哀伤,曾经告诫自己不可以与他扯上关系,可最后的结果竟是与他情根深种……
到底,是缘分错了?还是她错了?
又一次背负上了血海深仇,身边的人被一张圣旨尽数夺走,在毓筱内心的最深处,她已经认定,有些路,注定了她只能一个人走!
乖巧的咽下墨宸喂给她的食物,曾经以为是天下间再没有的美味,如今吃起来也一样品不出味道来,机械的吞咽,她将饭菜都吃尽,就像是在执行一场生命必须的任务。
确实,这确实是生命所必要的一项任务,她也确实是本着不能死的决心在完成。只是,这样的她落在墨宸的眼中,却是另一种绝望,不会寻死,但却也并非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