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了暗冥的报告,原本就已经担心不已的墨宸哪里还坐得住,说什么都决定要亲自去找一找毓筱。
当然,除了墨宸,一直得不到儿女消息的贤王和王妃也是同样坐不住了,只是,他们更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变成麻烦,所以才一直忍耐着绝口不提。
但是,当墨宸通知了他们事情的决定时,虽然都明白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是那种势在必行的决心,却也是同样的坚定。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丧失了理智,只是,心里明白但凡是主子做下的决定,仅凭他们二人之力是绝不可能拦得住的,又或者,这世上能让主子改变主意的人,大约除了毓筱小姐,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吧,所以,他们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废话,只是默默地忙前忙后,准备着各种离京需要的东西。
沉默持续的有些绵长,收拾东西的暗冥和赤风都有些漫不经心,终于是开口了,暗冥郑重其事的嘱托:“赤风,主子的事儿,就托付给你了。”
他受伤不轻,不会不分轻重的添乱,任性的要求跟着去,但是,主子的安危,还是会忍不住的担忧,提心吊胆的感觉忐忑的让他无法安眠。
是同样的郑重其事,赤风立下承诺:“放心,就是我死了,也必定会护主子周全!”
大约是被赤风郑重的承诺逗笑了吧,也真是难得一见,暗冥那张冰山脸竟然浅浅的笑了,有种冬日看花开的感觉,让人仿佛置身在云雾之中,一时间有些迷惘。忽然抬手一拳顶在了赤风的肩头,他肃了神色,目光认真又专注:“你也不能死……”
话语有些出乎意料,赤风的内心忽然一阵窝心的暖,气氛有些炙热,眼睛在微微的发涩,咧开嘴拉出一个傻傻的笑,他插科打诨的笑闹一句缓和一下自己内心膨胀的情绪:“怎么?你舍不得我死啊?真是没想到,你如此看重我这条烂命啊!”
表情一刹那转为了嫌弃,暗冥淡淡的白他一眼,幽幽的道一句:“你误会了,我是怕你死了,主子心里的包袱又重了。”
顿时有种迎头被人浇下一盆凉水的感觉,赤风当下就炸毛了:“你!你……”“你”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的最后,赤风只是咬着牙憋出了一句:“算你狠!”
被赤风这种“仿若吞了苍蝇”的表情逗笑了,暗冥轻笑着摇头,然一瞬之后,笑意却如花般凋零,落寞与担忧都浓郁的化不去。
总是这样子,笑过之后的担忧,总是会显得更沉重,有些无法承受这样的压抑,两人都默不作声的收拾着东西,而后各自离去。
每每碰上这样的时候,他们总是不想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处在一起,又或者说,是因为相同的担忧遇到一起便会叠加,变得更沉重。
去了墨宸常待的檀树底下,赤风看着树上已经开始变黄的叶子,忽然觉得:生命真的是个很残酷的东西啊,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论再怎么样努力都不可能抓得住它的脚步,就像是这树上的叶子,即便是夏天再怎么的青翠,一等到秋风吹过,它还是黄了……
或许,也不是残酷,而是……脆弱。
生命,总是太脆弱了……
头顶有南归的雁飞过,心中不知为何尽是苍凉,赤风苦恼的皱眉,对自己这样的内心感受觉得讨厌:接下来他们就要出门,这样的苍凉感实在太不吉利了,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受呢?果然是不吉利吧?难道,真的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不过,说到底,事情确实不妙啊,虽然暗冥带出去的并不是代表着清命堂的全部实力,但至少,没有任务的人都倾巢出动了,可是结果呢?还不是被人追杀的这么惨?!而至于毓筱小姐那一边,就更不必说了!仅仅两个人带着几个随行的护卫,面对着如此强大的敌人,真的不知道他们如今,是不是还平安……
消极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赤风似乎已经被现实和想象的双重打击搞得内心快要崩溃了,揉一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赤风想要到树下稍坐一下。
脚步才刚迈出去,隐约有什么飞了过来,定睛看去,这不正是青鸟吗?
有些疑惑这是谁的鸟儿,赤风顿住脚步才端详了一下就已经分辨出来,并不是说他的视力有多么惊人,而是,这只青鸟的辨识度,实在太高了!
半点都不畏生,青鸟在他的头顶盘旋三圈后,最终落在了他的肩头,像是在辨认长相,青鸟微微歪着脑袋盯着赤风看了许久,样子有点萌。
大约是确定了赤风的长相吧,青鸟收回了视线后,扇扇翅膀落在了他的掌心,低头轻轻的啄了啄他的手心。
被青鸟的样子逗得轻轻笑了,赤风抬手揉一揉它娇小的身子,颇感叹的道了一句:“果然,是小奈的鸟儿,与她的性子一模一样。”
如此温柔的笑着,赤风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那一身烟青色的长裙,淡笑的眉眼,恬淡的性子……
她便是如此的女子,像是田园中悠闲惬意的仙女,就连跟着她的青鸟也是这般样子,那么的可爱……
忽然一下子醒悟过来,赤风脸上的笑意一刹那消散:小奈的青鸟不会无缘无故的回来,那么,消息……
出事了!!!
慌慌张张的取了青鸟脚上拴着的竹筒,赤风将里面的消息打开,粗略的浏览,脸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点“果然如此”的感觉,但看上去却更像是震惊,脚步匆匆,他正往安宸阁内跑去。
小奈,冥楼中坤宫的阴君清奈,她还有另一个名字:青奈,是弱水手下深埋在冥楼中的暗桩。从她那里传来的消息说:追杀蓝家兄妹,冥楼倾巢出动!
冥楼……
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啊,倾巢出动去诛杀两个孩子,还真是大手笔啊!
不知道究竟是应该说小题大做才好,还是说有先见之明呢?
毓筱小姐和麒世子两个人确实不值得这样大的阵仗,但若是动用了蓝家所有的势力来保护他们二人的安全呢?当然,再周全一些,主子这里不也是让清命堂倾巢出动了吗?若是将这些势力都算上的话,冥楼的倾巢出动也就没有任何值得疑问了。
只是,蓝家那边的势力应该都掌握在毓筱小姐手中吧,突然一下子发生这样的事情,毓筱小姐除了想着回京外,还能想到要调用那些势力做些什么吗?再者说,清命堂这边,暗冥也说了,被对方围追堵截,已经狼狈不堪……
事情还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容乐观啊,真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若不然……
只是,想一想主子做下的决定,赤风又忽然觉得一阵头大:不管怎么说,眼下都属于特殊时期,主子在皇上眼中始终都是一个显眼的存在,又加上安家的针对,主子自己的情况本身就很不妙,却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去……
不过,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毕竟,贤王府出了变故,毓筱小姐和麒世子的安危都是让人担心的问题,主子那么在乎着毓筱小姐,要离开京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为何?为何贤王和王妃也要跟着呢??
为何?!
别忘了,贤王可是他们从牢中偷出来,而王妃也是在抄家之前被他们偷偷带回来的,带着这样的两个人离开京城,只要稍稍的想一想就觉得……
满是苦恼与无奈的摇摇头,赤风只觉得:这一旦暴露了,别说追杀的暗势力,皇上大约可以直接以此为借口派兵来追捕他们了吧?
只是……
罢了,主子都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再头痛也不是都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与其纠缠着这些,倒不如想一想,该做些什么才能确保主子不会有危险!
*****
去往京城的路上
距离贤王府抄家已经二个月又十一天了,八月廿七,金菊开的漫山遍野,一片金黄像是遍地黄金,在秋风的轻抚中不住的摇晃着脑袋,舒适又惬意的样子……
两匹马儿飞一般奔驰过去,犹如一阵不惜花的狂风,踩落了一地的花瓣儿……
从药王谷外收到消息至今已经两月之多,怕是在京城和江南走一个来回都绰绰有余,可这兄妹二人却还在这样的地方磨磨蹭蹭。
心急如焚,他们也是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到京城,好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总好过尽是道听途说,被无限的想象填补了未知,落下担忧与恐惧的阴影。
只是,事总与愿违,皇上既然派了冥楼的全部势力,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顺利进京呢?这不,说来就又来了!
空气中的异样波动是那么的明显,肆虐的杀意澎湃着不加压抑,对方的目的是直接的,即便是不见其人也能够充分的了解。
急急的勒住马,嘶鸣声似乎能刺破天际,而后是漫天的箭雨铺天盖地的袭来。
反应迅速,二人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身形如一缕残影,从细细密密的箭雨中穿过,脱身而出,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只是,马儿躲闪不及,呜咽着死在了密不透风的箭雨里,永久的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场生死的追逐,像兔子一样被人追的漫山遍野的四处跑,虽然这一场厮杀他们也都拼尽了全力,可奈何,黑衣人太多了,他们终究还是偏离了回京的路线,渐渐地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早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就已经与跟着他们的隐卫尽数失散了,每每遇上敌人的时候,因为明显的势力差距,交战总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们这些人,都总是自作主张,以身为饵,为他们开路。
从江南一路走到这里,他们究竟遇到了多少截杀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对方就好像是鬼,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冒出来,利刃相向,带着嗜血的杀意,就像是从地狱而来索命的修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就如眼下这一刻,正在匆匆的逃亡,而身后的黑衣人就像是牛皮糖一样,始终追着他们不肯放弃。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二人慌乱的逃着,黑衣人从容的追着,偶尔会有厮杀,他们就这样一直一直的纠缠着,就好像要一直要走到天涯海角似的……
八天,已经八天过去了,逃亡还没有看到尽头,他们似乎离京城越来越远了,不吃不睡,他们的体力也都到了极限,或许……从六月往京,他们一直以来餐风露宿,百般颠簸,本就是在勉强,如今这又是厮杀又是逃命,哪里还有剩下来的体力呢?
一直在密林中穿梭,钰麒有些懊恼这密密麻麻看不到天的林子,让当年瑾儿教他的东西都派不上用场,无法知道此处究竟是哪里,又该往哪里去。可同时,他也庆幸,正是因为有了这密林,才能暂时的掩盖他们的踪迹,才能让他们有这么片刻的安宁。
步履走的又沉又重,钰麒扶着树干艰难的迈着步,回头看一看背上的毓筱,他满心的担忧挥也挥不去。
筱筱她是女子,这样的颠沛实在不是她该承受的,从前一天夜里睡了就再没有醒来,若非是知道毓筱并无大碍,钰麒此刻怕是早已经方寸大乱。
背着她一路走,钰麒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往哪里,只是在一直往森林深处走,可是,隐约的觉得:这林子……似乎古怪得很!
自小就喜欢探索这样充满未知的地方,这几年他也并不是单纯的呆在寒水宫里耗日子,走过了不少的地方,可是,像今日这般迷茫的状况,却从未曾有过,因为,他迷路了!分辨不了方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隐约的觉得,他似乎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