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几步远的距离,此时此刻,却似乎是从天涯走到海角一般,远到走不到···
然而,凡事都终将会有个终点的···
也许,也会有什么是没有终点的事物,只是··却不是这一段几步就可以走完的路···
钰麒和毓筱走到了珠帘前,莹白色的珠子圆润光滑,映着浅浅的华光。
二人看着珠帘,却停住了脚步,有些犹豫···
所谓“近乡情更怯”,大约便是如此罢了···可终究,这一步还是要迈出去的···
两人一同抬手,各自拨开一半的华珠,迈步走进了内室···
珠帘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一曲童乐,婴儿的摇篮曲,舒缓着心里的沉重···
两人缓步来到床前,行为极是一致的扯起衣袍的前襟,双膝跪于地面,跪在床榻之前,跪在齐芷柔面前。
床榻上的齐芷柔始终没有变化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眸光微转,看向了地上跪着的两人,有些愣怔之感。
许久,她缓缓开口:“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
大抵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原因,齐芷柔的声音有些沙哑,极轻,轻到不可闻···
然而,钰麒和毓筱二人却觉得这话直入了心扉,像是扎在心上的钢针,刺得心生疼。
毓筱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泪水却比声音快了一步,率先落下,喉咙有些发热,再说不出话来。
钰麒眼眶微红,声音略带哽咽,道:“娘亲,我们··我们回来了。”
齐芷柔眼睛空洞的看着二人,一些浅浅的波纹在瞳孔中散开,像是微风吹过春水一般···
苍白的唇微启,淡淡的声音飘落,道:“你们还知道回家吗?还要这个家吗?”
泪珠在眼底凝集,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如同坠落的珠子,跌落在锦被上,消失于无形,只留下一片濡|湿···
都走了,都不回来,一个家,就只留下她一人···
曾经在江南时所有的欢乐都似乎变成了一场梦,所有的笑颜,都随着时间褪去,什么都不曾留下···
京城!它就像是一个坟场!埋葬了友情!埋葬了爱情!埋葬了亲情!也埋葬了所有的欢声笑语,所有的幸福单纯···
这里,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悬崖边上,都像是在过独木桥,都如履薄冰···
她受够了!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她只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她只想过着简单的,单纯的生活,没有争权夺利,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鲜血浸染···
或是游于山水之间,领略自然之广袤神奇···
或是安居于茅室,男耕女织,体会农耕之苦,品位秋收之乐···
就只是这样简单的生活,为何!为何就这样的难?
她的丈夫,不得不远赴北方解决虫患,美其名曰:为君分忧,救民于水火。
可是,这样的时候,他们所忠于的君又在做什么?他不能保护他的儿女安康,甚至于他的儿女失踪了那么久都未曾带回一丝消息的碎片···
所谓君,便是如此吗?
那,为臣者,是否可以考虑这样的卖命是否值得呢?是否可以思索一下这样的忠诚是否值得呢?
齐芷柔已经万念俱灰,心力交瘁,她只想逃,远远逃开京城里所有的一切,这些看不见的幕后黑手,这些紧紧操控着他们命运甚至生死的手···
钰麒看着齐芷柔滴落的泪水,眼睛热得厉害,好半天才平复了些情绪,声音微哽,道:“娘亲,一切都会好的,我们,我们都好好的回来了。”
齐芷柔眼睛中的神采一点点的在恢复,看着二人,眸光中有些沉沉的疼痛,还有些深深的喜悦:多少次,她看见儿女出现在她面前,而一眨眼间就化作了虚无··原来都不过是幻觉罢了···
所以,她不敢睡,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就这么,枯坐着,仿佛化作了枯骨···
这一刻,是不是可以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呢?昨晚的一切都不止是她的梦一场呢?···
“你们··都回来了吗?”齐芷柔看着钰麒和毓筱二人,目光里有些祈求在蔓延。
二人看着齐芷柔这样的眼神,心似乎要被揉碎了一般,痛的喘不过气···
二人紧紧握着齐芷柔放在床榻边的手,毓筱声音哽咽说道:“娘亲,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都在这里···”
说着,毓筱只觉得喉咙发烫,再说不下去,只是尽可能紧的握着齐芷柔冰凉的手。
齐芷柔感受着手掌被握着的力量,感受着从他们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一直以来积蓄着的担忧恐惧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心却也是终究落到了实处···
母子三人又是一场抱头痛哭···
毕竟,他们都承受了太多,在恐惧和绝望中深深地挣扎过,心灵的伤已经层层叠叠,大约··唯有泪水,才能洗去心上凝结的血痕,而清洗过的伤口,才会更好更快的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