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蛊前夜。
摄政王王府,后山禁地,桐花台。
“弄醒她,给她喝下去。”瑶溪冷酷的站在烛火阴冷的房间内,浑身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杀气,淡淡的吩咐身后的药王谷医女——她的身前不远处,朱砂如同一滩烂泥般狼狈的趴在那里。
更远一点,是同样如烂泥般地昏迷在地的明若镜。
——这两人,都被下了软筋散。
软筋散,顾名思义,就是让人全身筋骨酥软,使不出一分力气或者真气内力的药散,朱砂与明若镜这时候就是清醒,别说逃跑,就是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是。”两名医女面无表情的相视一眼,冰冷眼神中闪过一抹厌恶不屑,一人端药,一人快步上前,毫不怜香惜玉的迅速抓住朱砂的头发一扯,强迫她抬起头来!
“啊!”
半昏迷的朱砂冷不防被人揪住头发,痛叫一声清醒过来。
还没来得及睁眼看清楚是谁这么对待她,就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用足以捏碎她骨头的力气猛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一碗腥气扑鼻的药汤,就这样淬不及反的被灌了她的喉咙!
“咳咳……咳咳……呕……咳……”朱砂剧烈的咳嗽着,反胃作呕,却一点东西都呕不出来,因为,一只手正残忍的用力扯着她的头皮强迫她仰起头,防止她把药吐出来。
“左尊大人,好了。”
喂药的医女嫌恶的放手,优雅的向瑶溪禀告。
“嗯,你去弄醒那边的废物。”瑶溪高傲的微抬起下巴,口吻轻蔑的吩咐道。
“是。”这名医女立即颔首领命,莲步轻移,从袖子的内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拔掉木塞,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即飘了出来——面无表情的将这小瓷瓶在明若镜鼻端一凑,医女就迅速堵上了瓶塞。
“唔……”很快,明如镜就有了动静,剑眉一蹙,痛苦的shen吟一声幽幽醒转。
医女也不理他,径直回到瑶溪身后站立。
而朱砂惊天动地的咳嗽,也终于停止了下来,见她再也吐不出来后,扯住她头发的医女冰冷的看了她一眼,终于大发慈悲放开手,翩然走回瑶溪身后。
“你……你们,你们到底是谁?给我喝了什么?墨珣呢?让他滚过来见我!”
身体绵软无力的朱砂脸色苍白而狰狞,衣物上血迹斑斑,一双阴冷的水眸愤怒的看向眼前这陌生的三个女子!
该死的墨珣,他竟敢让这些贱女人来凌辱践踏她?
她朱砂士可杀,不可辱!
“死到临头,还这么大口气,你以为,墨公子是你想见就见的?”
瑶溪轻蔑的挑眉嗤笑,眼底杀机森然,言辞如刀的刺向还不知道此时身境朱砂,“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墨公子已经把你跟明若镜送给我们家主子处置了,你现在可不是在海云城城主府了!”
什么?朱砂这才发现,周遭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她战栗的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里是……怎么可能!
墨珣跟皇甫夜之间不是势不两立、不死不休的么,怎么会把她送给皇甫夜处置!
这是墨珣故意弄出来吓她的吧?为的是折磨她?
但……这些摆件,不是很多是世间孤品,独一无二的么,怎么会都第二件出现?朱砂缓缓坐起,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越看越心惊,脸色也愈发的惨白失色。
“呵呵,恐怕,你现在也看出来了吧?”
瑶溪很满意的欣赏着她眼神脸色剧变的表现,一句令朱砂最后一丝奢望粉碎的冰冷答案吐出:“这里,是恒月上京城摄政王府后山的后山禁地,桐花台!”
“另外,提醒你一下,我们主子的名字是——云洛然!”嫌弃刺激得不够,瑶溪笑得极冷的补充了一句。
“云洛然!?那贱人还没有死……”
“啪!”
朱砂恶毒的不可置信质疑声猛然被狠狠的一巴掌所打断,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令混沌醒来的明若镜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这里。
“砂儿?”他沙哑的低喃一声,却没人去注意他——应该是说,没有人去理会他的清醒。
“闭嘴,贱货,你敢再辱及我家主子一声试试?”身影如幻影般冲到朱砂身前的瑶溪满脸煞气,“我不介意断了你的舌头!”
——这该死的蛇蝎贱人,若不是她的下场要由自家主子来处置,她现在就让她试试什么叫凌迟,什么叫千刀万剐!
“你……”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血丝从嘴角流出的朱砂,胸口升腾而起的屈辱与愤怒恨意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给烧着,她眼神狰狞而怨毒的盯着瑶溪正欲说什么,却被身体泛起的滚烫麻痒异样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这种感觉,怎么跟她当年服用虞美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怨毒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不敢置信的低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上皮肤有些不对劲——她雪白的手背皮肤上,随着滚烫的麻痒,竟然出现了一层模糊的鱼鳞状红斑……
而且,这鱼鳞状的红斑,有逐渐向手腕之上蔓延的趋势!
瑶溪也看到了。
一抹恶意的笑意从她脸上泛开,主子的血果然有用,这贱人体内的虞美人之毒,开始分解了!
“将那废物拖过来!另外,你去通知主子,药成功了,请主子过来报仇雪恨!”
她快意的站起来,转头大声吩咐两名医女。
“是。”两名医女也露出了冰冷的愉快笑意,一人身影一晃,就离开了房间,另一人,快步走向明若镜,如同拖死狗一样将明若镜拖到朱砂身前!
“砂儿……你?!”
明若镜瞳孔紧缩,不能相信的看着朱砂手上脸上逐渐出现的淡淡红色鱼鳞状红斑,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心头,这、这不是虞美人的……!?
“愚蠢的男人。”瑶溪怜悯而轻蔑的看着他,嗤笑一声。
而朱砂,好像被这种变化给吓呆了,脸容浮现惊骇之色,傻傻的盯着自己的手看,形如雕塑!
“啊——!”良久,她陡然惊醒般,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锐惨叫声,“这不可能!”
是的,不可能的,虞美人的解药方子跟主药药引早已经不存于世,怎么会还有东西能解得掉她体内的虞美人之毒!
“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疯了似的的捋起衣袖,死死的瞪着那在蔓延过程中逐渐清晰红艳的鱼鳞状红斑,发出了垂死挣扎般的尖叫声。
——美貌是朱砂最引以为傲的,她将自己的容颜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不老的容颜突然发生这种异变,怎么不叫她发疯?
恰在这时,一双璧人联袂而来。
“什么不可能?”一声轻蔑的清亮声音,如泠泠雪水般从如花的唇瓣中吐出——洛然牵着皇甫夜的手,踏进了这间房间。
朱砂惊骇欲绝的凄厉惨叫声戛然而止,如同被针刺一样,猛然转头看向门后,而脸色苍白懵然的明若镜,也下意识的看向了门口——那如神祗般的俊美男人与清丽少女,正讥讽的轻蔑的,冰冷的淡淡地看着自己!
皇甫夜!
还有云洛然!她怎么还没有死!?
“主子,你来啦。”瑶溪脸上的冰冷立即消失,明媚的笑着搬了张太师椅殷勤的走过去,“你劳累不得,坐吧。”
——为什么只搬一张椅子?当然是因为,他们家的姑爷殿下跟主子,只要一张椅子就够了。
皇甫夜淡淡的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搂着洛然坐下来,宠溺亲昵的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有在朱砂与明若镜身上扫一眼。
这种旁若无人的亲密刺激,立即让惊呆的朱砂与明若镜两人回过神来。
明若镜是羞愧无颜面对皇甫夜的转过头,而朱砂,是面若死灰的怔怔的看着两人,眼中的妒忌与怨毒不甘昭然若揭!
云洛然,为什么你还没有死,为什么!子母蛊明明是无药可解的!
她死死的盯着洛然看,那惊骇不解、怨毒不甘的目光有如实质,恨不得将洛然的身体射出几个大窟窿来。
“很惊讶?”
洛然迎着她怨毒的眸子,舒适的靠在皇甫夜的怀里,黑瞳中,是呼之欲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平静冰冷锋芒。
“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云洛然的命,没那么容易死。”她弯起唇瓣轻笑,声音冷得如同九天玄冰,迸溅起无数的刀光剑影。
朱砂脸色一僵,突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睫羽倏然一扇,随即半敛,掩住绝世眸子深处掠过深沉的痛楚,皇甫夜揽紧了她,薄唇在她颈后印下轻轻的一吻,无声的致歉。
洛然回头对他嫣然一笑,柔软的纤手轻轻的拍了拍他揽在她腰间的大手,无言的安抚。
随即,她转过头,冷笑一声,却是针对明若镜的:“明若镜,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的瞧瞧朱砂身上的鱼鳞红斑,是不是很熟悉?”
闻声,朱砂浑身一抖,惊怒交加的瞪着洛然,似乎明白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一样——这贱人,是要揭开她身体的最后一个秘密!
她想让明若镜也离弃她!
不,不止如此,这贱人还有一个目的,如果让明若镜知道,她的虞美人之毒从来都没有解毒过,那么孩子,还有她的初夜……她这是要她难堪,往死里羞辱她!
朱砂的背脊,爬上了无数战栗的寒意。
被点名的明若镜身体一震,眼中的光芒一阵晦暗不明,脸色惨白如纸的,心乱如麻,无声的看向朱砂,用眼神来询问朱砂——砂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目光,朱砂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却高傲的别过了脸,色厉内荏,恶毒的回击洛然:“云洛然,你不用挑拨离间!”
无人能发现,她的手心里泌出了密密的冷汗。
皇甫夜终于抬眸,冰冷的看了她一眼,厌恶轻蔑,杀机一闪而逝!
“挑拨离间?”洛然轻轻的笑了,讥讽的,笑声如冰凉的毒蛇般慢慢缠绕上朱砂与明若镜的身体,喉咙——这两人的心脏,瞬间升腾起了一种强烈的不祥感!
明若镜是,隐隐约约的有一种恐怖的真相要在自己面前揭开的直觉,而朱砂,则是,最后的秘密要暴露的难堪惊恐感!
“瑶溪,我没让她开口,张嘴。”下一秒,洛然懒懒的对瑶溪笑了笑。
瑶溪心领神会,身影快如幻影的一闪,就已经到了朱砂面前,伸手点了她的哑穴,顺手狠狠的再甩了朱砂一记耳光!
被打得眼冒金星,火|辣辣的痛,朱砂想尖叫,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在那里,脸容扭曲,愤恨得眼角欲裂!
“主子,好了。”瑶溪这才趾高气扬的回到洛然身后。
“嗯,去把那孩子抱来。”洛然淡然吩咐,睨向明若镜的黑瞳中,满是诡异的嘲笑怜悯!
那孩子?墨公子的儿子?抱过来干嘛?瑶溪眼中闪过惊异,却还是颔首领命,转头对静默在自己身后如同幽灵一样的医女挥了挥手。
被瑶溪给朱砂一记耳光弄呆了的明若镜霍然转头,死死的瞪着洛然,浑身气势暴涨,如同一匹护崽的孤狼,“孩子在你手中!?”
“嗯,有问题么?”洛然看着他,唇角的笑意越发的嘲弄而诡异冰冷。
她真心为这个男人的愚爱感到怜悯。
“你把他怎么样了!?”明若镜怒火冲天,心中又急又怒又痛,暴喝。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那又不是你儿子。”洛然眼底闪过一丝诡谲,轻描淡写的讥诮道。
——她的鱼饵已经投下,静等鱼儿上钩!
“他就是我……”儿子!
被激的明若镜,想也没想的怒喝,却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硬生生的将最后的两个字给吞回了喉咙里——不能说,这个秘密不能说!
说了,他跟砂儿的儿子,就保不住性命了。
皇甫夜遽然眯起了眼眸,靠着椅背的背脊骤然绷紧——虽然明若镜及时刹住了嘴,但是前面的话已近足够引起他的怀疑了!
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明若镜没吐出口的完整话语是——‘他就是我儿子’!
但,那孩子是墨珣的种,更甚至不是朱砂亲生的,她身中虞美人之毒,怎么可能生得出来?
那明若镜的笃定是他的儿子,又是基于什么事?他怎么能这么确定?难道他跟朱砂发生过关系?
可……朱砂这女人,从头到尾都没看上他,怎么可能委身于他?要知道,那孩子算时间,是他碰她的初夜……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砂这毒妇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然儿特地提出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
“然儿?”想不透彻,他低声在她耳边喃喃的问,声音中波涛汹涌。
洛然没有回头,只是捏了捏他揽住自己的手掌,脸上略带遗憾的看向明若镜,似笑非笑的:“他就是你什么?”
哎呀呀。只差最后一点就能让他亲口说出来了,真可惜。不过无所谓,他虽然最后关头刹住了,但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他未说完的是什么话,不难确定。
明若镜冷冷的看着她,薄唇紧抿成倔强的直线。
朱砂眼中闪过深深的庆幸,整个绷紧的神经都放松了。只要明若镜咬住不说,她这个秘密就不会曝光,不仅能保住小皇子的性命,还能继续给皇甫夜与云洛然这个贱人之间添堵。
她不信,皇甫夜会毒辣到对‘流有他骨血’的孩子下死手,至于墨珣——那就更不可能了,她能肯定,墨珣是绝对不会告诉皇甫夜那孩子是他的种的事实的!
要知道,墨珣与皇甫夜之间不仅是家族夙世死敌,还是情敌!
“算了,你就嘴硬吧,等下,你就会后悔了……”
怜悯的看着明若镜摇了摇头,洛然叹了口气,这才转头搂住皇甫夜的脖颈,毫不在意在场人的目光,轻轻的亲了一下他绷紧的优美下颌线条,低语:“稍安勿躁,等着看戏。”
谜底现在解开,就不好玩了。
她还想看看明若镜最后知道真相的精彩表情呢。
她已经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了,那一晚跟朱砂在一起的人,不是他,而是明若镜,不然,明若镜绝对不会有那种认知的。
皇甫夜挑眉,眯着眸子看了她好一会,才勾了勾嘴角,修长手指捏住她下巴,薄唇如蜻蜓点水一样掠过她的唇瓣,宠溺应道:“好。”
瑶溪目不斜视,只当自己没看到自家主子跟皇甫夜的恩爱亲密。
沉凝如水的死寂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两刻钟后,那名离开的医女就跟另一名去通知皇甫夜跟洛然过来的医女,怀中个抱着一个襁褓过来了。
“怎么一起抱过来了?”瑶溪惊愕,身影一闪,就到了近前,目光一扫,精准的抱起其中的一个襁褓,眉开眼笑的逗弄起来。
洛然与皇甫夜也眼神一变,迅速起身迎了上去。
明若镜如同触电一样,苍白的神色浮现激动的神色,仰颈张望,朱砂也激动的挣扎起来,趴在地上的身体蠕动着就要坐起——虽然中了软筋散,但勉强坐起来的力气还是有的。
“……两位……少主一分开,就哭得厉害,云太上老祖没办法,让我们一起抱过来了。”两名医女望了一眼那两个阶下囚,模糊的低声解释了一下。
果不其然,两个襁褓中粉雕玉琢的白嫩小包子,都睁着漂亮的水汪汪的大大墨玉眼眸,咕噜噜的乱转,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兜兜我来抱。”皇甫夜眸光淡淡的扫过其中一个襁褓,落在自己儿子脸上,绝世眸子与清冷淡漠的俊美脸庞,霎时柔软如水,风华潋滟如春风拂面起来。
瑶溪不甘不愿的嘟起嘴,将怀中的小兜兜给递了过去。
小心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才转身抱起了另一个襁褓,却冷不防一双白玉般的纤手半路拦截——
“团团让我抱。”洛然笑眯眯的道,虽然皇甫夜差点戴了绿帽,对这个便宜来的‘二儿子’没什么好感,但是既然是她养了,她就要负责到底。
否则,何必亲自抚养?
更何况,这小娃儿太倒霉了,这是她欠他的呢,他长得还那么漂亮,继承了墨珣的相貌,酷似前世的珣哥哥……
“你身体弱,让瑶溪抱。”果然,皇甫夜冷冷的眯眸看了过来,不容反对的单手抱着兜兜,空出一手,将她扯入怀里——他允许她养那家伙的孩子,但是决不允许她抱他。
她想抱,就抱他们的孩子好了,不相关的外人,看着就碍眼,有多远离多远……就是非要抱,也等他死后,他看不见再说!
皇甫夜眼底满是阴鸷的冰冷与……沉痛。
“孩子是无辜的。”她瞪眼,不悦。
“不准。”他冷冷的道,神色少有的坚持,不由分说的揽住她,就往原来的座位上走去。洛然没辙,翻了白眼,妥协了。
啧啧啧……姑爷殿下的醋意还真大。瑶溪看得咋舌,却暧昧的笑开,抱起小名“团团”的小包子跟在两人身后。
明若镜的激动疑惑的目光在两个襁褓中来回打量,这……为什么会有两个孩子?哪个是他的儿子?夜抱着的那个么?
夜以为那是他的儿子,所以才能这么紧张温柔吧?可……云洛然又是怎么回事?对于朱砂生下来的孩子,她怎么可能是这种态度?
就是朱砂,也愣住了。为皇甫夜脸上的柔和,也为他对另一个襁褓的冷漠厌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怀里宠溺抱着的孩子,是谁的?
重新坐下,洛然被皇甫夜抱着,而她怀里,则抱着自家亲生宝贝儿子兜兜。
见两人惊疑不定的迫切目光,她讥诮一笑。
“明若镜,”她低头亲了一下兜兜粉嫩的脸颊,引得他“咯咯”无齿的天真无邪笑起来,才抬头示意了一下瑶溪怀里的襁褓,讥诮而意味深长的道:“那个才是‘朱砂生的孩子’,我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团团。”
明若镜神色一振,惊喜的看向瑶溪怀里的孩子,发现那张小脸果然是自己熟悉的,但,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惊人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猛然转脸死死的瞪着她怀里的襁褓:“那你怀里的这个呢?”
朱砂同样惊疑的阴冷的盯着她,等待答案。
“……你说呢?”洛然笑而不答,诡异而神秘。
皇甫夜倒是冷冷的,讥嘲的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眸光中有可笑轻蔑,不屑,唯独没有温情——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已经被明若镜亲手毁灭了。
现在他们之间,只有一个关系,那就是:敌人。
“明若镜,你面前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说出这孩子的‘真正身世’,第二,不说,你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二选一。”
洛然对瑶溪使了个颜色,瑶溪心领神会的高高将襁褓举过头顶。
“我数十下,你不说,我就让瑶溪摔死他!”
她笑,笑颜如花,吐出唇瓣的话语却比蛇蝎还要毒辣!
睫羽煽动,皇甫夜不动声色的无声的嗤笑了一下,她舍得才怪……
当场倒抽一口冷气,明若镜心脏重重的一坠,浑身如坠冰窟,“你敢!”她是怎么发现破绽的!?
云洛然,你这个贱人,你敢动他一根头发试试看!胆寒心惊,朱砂浑身颤抖,目光阴毒愤怒,杀人般瞪着洛然。
无论是她还是明若镜,都毫不怀疑她的杀机真假——因为,他们跟云洛然之间是敌对的,并且,这个孩子的存在,对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我为什么不敢?挑衅的对两人一笑,洛然低头逗弄着兜兜,不紧不慢的吐出第一个倒数:“十……”
“九……”
“皇甫夜,那是你的孩子!你要为了她一个女人,置你的亲生血肉不顾吗!”明若镜眼底闪过一丝羞耻,厉声向皇甫夜呼喊,他不能说,说了,孩子会死得更快!
因为,如果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孩子,他毫不怀疑夜会第一个出手杀掉这个让他戴了绿帽子的孩子!
“……明若镜,你真不配为师傅的儿子。”皇甫夜冷冷的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能洞悉一切一般看入他心虚羞愧眼眸深处——“你记住,师傅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胸口一刺,明若镜瞳孔如同被针刺到一样放大,整个人都僵住了,巨大的愧疚感羞耻感在他胸口激烈的翻滚!
他发现了,夜发现了……所以,他才这样讥讽他!
“八,七……”
洛然不紧不慢的倒数着。
瑶溪浑身杀机迸溅!
“然儿一向说话算话。”皇甫夜收回目光,一语双关。
——说了,孩子不用死,不说,实死无生。
“……六……”
明若镜浑身颤抖,痛苦的瘫软在地,心灰意冷,羞愧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我说……”
不,明若镜,你不能说!
脸容狰狞扭曲,朱砂几乎发疯,在心底凄厉的尖叫,想要伸手去扯明若镜的一角,但两人之间相隔至少有两米,中了软筋散的她,怎么能迅速抓住他?
“孩子,是我的……是我跟朱砂生的……夜跟你大婚的那一晚,从桐花台不知所踪,是我……玷污了砂儿的贞洁,然后,我跟砂儿设计了夜,让他误以为他跟砂儿发生了关系,其实从头到尾,夜都没有碰过砂儿……”
明若镜说到最后,痛苦羞耻得恨不得一头撞死,泪流满面!
此语一出,瑶溪的杀机立即一收。
皇甫夜脸冷如冰,原来如此!
不!明若镜,你这个废物!
“噗——”朱砂气得一口鲜血喷出,面如死灰的一头栽倒,完了,一切都完了……
“你跟朱砂的孩子?这简直是我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洛然看着吐血的朱砂,清丽的俏脸上蓦然盛开了一朵罂粟般的笑花,快意地笑了起来,但那双黑瞳深处,却燃烧着熊熊的冰冷火焰。
朱砂,不知道,让一个因爱成恨的男人折磨你的余生,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跟表情?明若镜虽然是愚爱之人,但,一旦反目成仇,他有多爱你,就会有多恨你……所谓,物极必反!
明若镜惊愣。
什么意思?
“瑶溪,将他扔到朱砂身侧,让他近距离的好好看一看,他所宣称的给他生了一个孩子的女人,现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瑶溪对身后的两名医女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上前,将惊愣的明若镜拖到了朱砂身侧——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几十公分的距离!
明若镜清清楚楚的看到,朱砂裸露在衣物外的所有肌肤,包括印着巴掌印的雪白脸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红艳胜火的鱼鳞状红斑!
更令明若镜惊愕的是,那鱼鳞状的红斑上面,隐隐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色青烟从肌肤深处渗出,随着那一丝青烟的不断消散在空气中!
洛然的声音如同噩梦一样在明若镜耳边响起:“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的瞧瞧,我特地给她服了解药,那渗出来的丝丝红色雾气,才是真正的虞美人之毒离体解毒表现!她从头到尾都中身中虞美人之毒,怎么跟你生孩子?”
明若镜恍若雷劈!
他不能相信的看着朱砂,大脑一片空白。
被欺骗,被玩弄背叛,被践踏如泥的怒火与恨意与悲冷从一点火星,逐渐蔓延成燎原大火——
他为她,连自尊,连兄弟,连道德良心,一切一切都抛弃了,她竟然如此对待他?
她怎么敢,如此的践踏他的爱?
怎么敢!
“噗…!”胸口一阵剧痛,明若镜仰头,竟然一口鲜血喷出!
笑话,他是这个天地间最大的笑话!
“好、好、好,朱砂,你很好……!”他惨烈而笑,笑得眼角出了泪,却是血泪,恨意滔天!
“好了,戏看完了,该开始正事了。”洛然一点都不同情明若镜,不屑的冷冷看了他一眼,吩咐那两名医女,“瑶溪,让人把孩子都抱回去,这里就留你一个伺候,去,把朱砂的哑穴解开。”
“是,主子。”瑶溪迅速分配任务,两名医女乖顺的抱着两个粉嫩的小包子退出了桐花台。
“云洛然,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啊!”
“啪!”
朱砂的哑穴被解开之后,恶毒的怨恨咒骂尖叫声冲口而出,却在下一秒被人拎了起来,狠狠的一记响亮的耳光甩上去!
然后如丢垃圾一样扔开。
被摔在地上的她“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沫,其中竟然有两枚带血的牙齿……
“毒妇,你再诅咒一声试试,我不介意拔掉你的舌头!”皇甫夜俊美脸庞冷若冰霜,眸如刀刃,居高临下的冷冷的看着她,森然警告!
打她,都是脏了他的手。
“姑爷,您动作真快……”就站在离朱砂不到一米,没来得及出手的瑶溪瞠目结舌。
“……”被扔下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的洛然抚额,粉唇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然儿,他交给我处置。”打完了朱砂,皇甫夜转身,用脚踢了踢憎恨地瞪着朱砂的明若镜。
“唔,你想怎么处置?”不会杀了吧?这样会破坏她计划的,她还想让明若镜去折磨朱砂呢!
“废掉全部武功,毁掉丹田,让他绝无重修的可能。”轻易就看出她的意图,皇甫夜宠溺的一笑,从薄唇间吐出的话语却极其冷酷无情。
明若镜身体动了动,抬眼看了皇甫夜一眼,苦涩一笑,闭眼认命了,他知道,他没杀当场他,就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夜,对不起……
明若镜在心底悔恨的喃喃道,霍然睁眼,恨意如骨的死死瞪向摔在一旁吐血的朱砂——朱砂,我明若镜,绝不会放过你的!
“嗯,那你随意,先点了哑穴。”
洛然眯眼一笑,摆摆手,起身慢慢的往门边走去,“瑶溪,先给朱砂喂一颗‘红粉白骨丹’。”
——她爱容颜不老,以容颜为傲,她偏反其道报复她,送她一枚药王谷高层出品的“红粉白骨丹”,让她迅速衰老如老妪,青春不再!
“然后,挑断她的手筋脚筋,一点一点的把她全身的骨头捏碎,再把她的牙齿全部拔出来……杜绝她以后找到咬舌自尽的机会。”
“第三,既然她那么擅长蛊术,就让她也尝尝被蛊虫入体的滋味……嗯,不用那么恶毒的,普通的不会伤人命却会让人痛苦万分,恨不得去死的那种就好。”
洛然一脚跨出门槛,慵懒的深了个懒腰,黑瞳森然诡谲的回头,“最后,明若镜,朱砂就交给你了,你以后要怎么折磨她,是你的问题,但是,在她正常寿命耗尽死亡之前,你不能踏出这个地方一步!”
她不会杀他,但是她会软禁他,这就是身为帮凶的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即使他是被利用的。
她会让他们互相折磨到死——朱砂不死,就是在精神层次上虐明若镜,提醒他,他被这个女人怎么样欺骗利用的耻辱,他的爱与自尊又是如何被她背叛践踏如泥的!
他有多爱,就有多恨。
越是纯粹的人一旦恨起来,剑走偏锋,就会永远都走不来了,恨跟报复,将是他余生的唯一支撑。
至于朱砂?
呵呵,她觉得,刚刚的处置已经足够了……漫长的生不如死,足够让朱砂悔恨发疯了,生不如死远比死亡还要让人崩溃绝望。
“啊,对了,朱砂。我想有件事一定要告诉你才行。”像想到了什么,洛然笑颜如花,一字一词化作最残酷的诅咒荆棘,牢牢的勒住摔在地上口鼻还没能停止溢血,头晕眼花的朱砂的脖颈与心脏——
“刚刚我抱着的孩子,是我跟夜亲生的儿子,老天有眼,舍不得让我骨肉消亡。”
洛然隐瞒了失去一个孩子的真相,因为,没有什么比朱砂处心积虑要除掉她跟孩子,到最后她们母子都活了下来更能打击朱砂了。
什么——!眼角怒得裂开,朱砂眼前一黑,竟然被激得再度吐出了一口鲜血,硬生生的昏厥了过去。
而明若镜,呆了呆后,苍白如纸的脸容上倒是浮现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与释然。
“恭喜。”他哑然对蹲下来的皇甫夜道,闭上了双眼。
这样,他的罪孽就没有那么深了,至少,夜的孩子没有被他害死。
“……”皇甫夜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讥讽神色,抿了抿薄唇,不发一语的点了他的哑穴,手掌冷酷的贴到他小腹上,真气狠狠的一催!
“噗——!”
剧痛瞬间穿刺全身,明若镜面容扭曲,冷汗如水般滑下,额头与颈子上青筋直冒的仰起头,惨烈的喷出一口鲜艳的血雾,神色萎糜,痛得几乎要当场休克!
“瑶溪,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皇甫夜起身,淡漠的吩咐站在一旁的瑶溪,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
“然儿,夜深了,我们回去安寝吧。”他拥住站在门口的她,轻声道,眼眸之中,霜华流淌,清冷朦胧的月光掩盖住了他眸底伤痛的波涛汹涌,亦掩盖住了他过分苍白的脸色。
今晚,是最后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