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儿,你找我?”
心脏激动得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去,明若镜一向冷若冰霜的俊秀脸庞溢满了仿佛做梦般的喜色,冰眸解冻,灼灼如耀阳,唇角更是情不自禁的微微扬起,疾步如飞的冲进了朱红小筑。
如若不是暂时武功全失,三个月之内都无法动用一丝真气与内力,他恨不得使出自己最好的轻功,以最快的速度掠到朱砂面前——自从那件事之后,砂儿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他!
就算是有必要的事情要他去做,她也是让她的贴身侍女秀儿传话,若不是是他偏执,执意在完成她交代的事情之后亲自面见她回禀于她,恐怕他永远也见不着她的面。
他知道,她不想见到他,非常非常的不想——她恨他。
很恨,因为,是他……毁了她。
他是害她痛苦不堪的最大罪人。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下去了,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与待见了,他本来都已经绝望了,可……
可,刚刚,她竟然让秀儿来传他过去,从那次结冰的关系之后,她第一次主动说她要见他!并且不是要让他去做什么事!
这样,他是不是可以稍微的理解为,她心里已经有稍微的那么一点的心软,稍稍的原谅了他一点?
心思转动间,明若镜唇角的弧度越扬越开,犹如破冰而出的阳光,充满了勃勃生机与柔情!
但是这个笑容,却在那道纤弱的身影映入眼帘的刹那,彻底的冻结在了明若镜脸上——
晶莹剔透的泪珠,好像一颗颗的明珠,顺着朱砂苍白如纸的美丽脸蛋簌簌滚落,摔得粉碎!
同时被狠狠的摔得粉碎的还有明若镜的心。
朱砂的泪珠就好像砸在他的心脏上,令他痛心不已。
而朱砂面上那近乎透明的苍白,绝望,还有那凄厉得就像一抹几乎就要消散的花魂般的凄楚,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子,就好似一把冰冷雪亮的刀刃,狠狠的刺入明若镜的瞳孔之中!
痛,很痛,心很痛……明若镜只觉得浑身冰冷,心房里像被无数把密密的刮肉小钢刀,细细的一刀一刀地来回刮着,锥心剧痛!
她这是……
是因为夜么!暴戾的愤怒赤红瞬间染上他冰冷的眸子,他霍然绷紧了下颌,绝杀之气透体而出!
三个月,三个月后,无论她再怎么阻止他,她事后怎么怨他,那个移情别恋背叛砂儿的男人怎么憎恨他这个师兄,他都要杀了云洛然,他再也受不了她因为那个小丫头黯然神伤了!
“明若镜……”
朱砂一向都知道自己的美丽,也很擅长展示自己的美丽,也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加打动男人,勾动男人的保护欲。
哀哀的开口,面上似恨非恨,声音凄婉,如泣如诉的渗入人心,她微微侧过脸去,晶莹的泪珠扑簌扑簌的眨落,欲语还休,将最凄绝美好惹人怜惜的一面呈现在明若镜面前。
明若镜痛恨得心都要碎了。
“砂儿,别哭,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喉咙苦涩得几乎无法开口,他死死的攥紧双拳,紧得煞白的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声——明若镜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才忍住心底那一股疯狂的想要揽她入怀安慰,吻去她泪水的冲动,以及妒忌、心爱的女人被糟蹋的滔天愤怒!
“是,不值得。”朱砂凄绝的笑,被泪水沾湿的脸颊美得像冰过后的白玉兰,无血色的唇瓣轻颤,缓缓的吐出一句瞬间将明若镜全身血液冻结的幽幽诘问来,“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
明若镜僵住的身体,瞬间仿佛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猝然晃动,脸庞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绝望如雪。
全身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他几乎不能呼吸,冰眸闪动着赤红的潮湿水雾,深深的,沉痛而深情地看着她,薄唇颤颤抖动,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一块冰冷的铁块塞住,连发出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
他的声音极轻,刻意挤出来的平静仿佛江面上那层薄薄的浮冰,只要伸出手指头轻轻的一戳,就会崩分离析。
“你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苍白的脸颊涌上一抹妖艳的虚浮潮红,朱砂陡然激动起来,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凄厉地尖叫,尖锐的直直刺入明若镜的耳膜!
眼前发黑,他木木的看着她,心痛得近乎麻木!
朱砂一步一步的,泪水盈盈的明眸深处带着明若镜无法看到的一抹恶毒的笑意逼到他身前,低声怨毒低语——
“我、有、孕、了。”
她一字一顿,狠狠的砸下惊雷。
惊天霹雳在明若镜头上炸开,炸得他几乎魂飞魄散,不能相信自己耳朵里所听到的!
“不可能——”他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的反驳!
那一夜,虽然只有一夜……她也只跟他有过那么一次,他是她唯一的男人,但……【虞美人】,她服了【虞美人】的啊,怎么可能怀孕……?
她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不可能,我也想不可能!”泪痕未干,朱砂苍白的俏颜上浮现少有的戾气,明眸含恨,如刀的凌迟着明若镜。
“可是、可是……你不是服用了【虞美人】……”明若镜方寸大乱,虽然理智在告诉他这是最荒谬的奢望,但是朱砂愤恨的态度与笃定的语气却让他忍不住想去相信,欣喜若狂,如同从地狱中回到了人间——如果,他说的是如果,如果这是真的,那、那她腹中的孩子,岂不是、是……是他的!
“啪!”一记耳光重重的扇上明若镜的脸颊。
“我有解药,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一份解药,那一晚之前我吃了解药的!我原本是要把一切都献给夜的!”朱砂控诉,晶莹的泪珠疯狂的滑落,脸蛋有些狰狞,似是可笑又像讥诮,仿佛忍不住满腔的恨意与愤怒,她发狂似的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去又抓又咬,拳打脚踢,“明若镜,我恨你,恨你!!”
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要当爹了!
黯明若镜然的眼眸在朱砂的控诉中亮了起来,异彩熠熠,面对她的发狂,明若镜没有躲,反而傻傻的咧出一丝幸福的笑意。
明若镜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天有这么的美好。美好得他想要仰天而泣,感激上苍!
孩子,朱砂有了他的孩子!
但是,很快,脸颊上传来的被尖锐的指甲刮过传来的疼痛,将他狂喜飘离的神思拉了回来。
也将他该有的理智拉了回来。
明若镜怔怔的看着‘疯魔’般撕打着他的朱砂,禁不住一阵悲哀绝望,胸口悲沧翻滚得几乎要一口鲜血喷出来,眼眸里的光亮,就像是灰堆里的火星,一点一点的黯冷了下去,最终灰白无望!
有了孩子又怎么样?
砂儿这么的恨他,她会愿意生下他的孩子吗?
这个孩子是见不得光的,即使他卑微的跪在她脚下,倾尽所有包括他的命在内,她也不会愿意为他生孩子的!
她是那么的深爱着夜,怎么能容许她自己背叛夜,甚至是冒着被夜厌弃的绝大风险,生下对她来说是耻辱的孩子?
明若镜,你清醒一下吧,别再对你奢求不到的东西再有任何希冀了!
“对不起……”任由朱砂发落,胸膛撕裂的疼痛,明若镜无声的苦涩地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讷讷的干涩的声音从齿间挤出,眼神空洞犹如荒芜大地,没有一丝的生机。
他静静的站着,仿佛一座冰雕。
绝望的悲伤气息一丝一缕的从他的毛孔浸透出来,染得他周身的阳光都苍白起来,失却了温度。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百年之久,朱砂好似苦累了,也打累了,无力的松开明若镜的衣襟,单薄羸弱的娇躯好像被瞬间抽空了力气,软软的靠在了神色木然的明若镜怀里。
砂儿……!?明若镜木然的身体骤然一震,胸口冰凉得几乎不会跳动了的心脏,突然之间像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急促而凌乱的狂跳了起来!
他僵着身子,无法置信地低头看着如同一株菟丝花一样,柔弱无力,全心信赖地靠着自己的人,她,怎么会……
朱砂把泪痕斑驳的脸颊紧紧的埋在明若镜跳动的胸口处,一动不动。
聆听着耳边那有力的过快心跳生,她的唇边浅浅的浮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冷酷讥诮笑意。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么容易就被她玩弄于手掌之上。
她说子母蛊是【虞美人】,他相信了,逼着夜给云洛然喝下去了。
她说她有解药,他也真的信了……【虞美人】怎么可能还有解药,她服用的那一瓶【虞美人】,根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份【虞美人】了,而配对的解药早在恒月皇朝建国皇帝带兵攻入她族皇宫,谋朝篡位的那一刻,就连同配置药方、解药配方一起被大火焚得一丝不剩了!
“明若镜,”
朱砂的声音由于哭过显得有些飘忽沙哑,在明若镜窒息的屏息以待中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下去,“【虞美人】荣葆青春的效果虽然好,但是解毒后却是有后遗症的,一个很奇特的后遗症——女子解毒后,终身只能生育一胎,之后就会失去生育能力……”
呼吸一顿,明若镜的瞳孔蓦然放到最大!
全身神经绷紧的身体,也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抑制不住的簌簌颤栗起来!
终身只能生育一胎!怎、怎么会这样——!
那她、她……还要不要这个唯一的孩子,他跟她之间唯一的骨血?
“我这一生,只有这一个孩子了。”朱砂感受着他的颤抖,朱唇上的讥诮笑意更加的冷酷,但是她的声音却显得虚浮而疲惫,充满了傍徨与迷惘,挣扎与怨怼,“我想,把他生下来……”
大脑“轰隆”的一声,明若镜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老天爷,如果这是做梦,那么我祈祷你永远都不要让我醒过来!
干枯的心海中如海水般滔天的狂喜倒灌而回,明若镜仿若隔世,觉得传说中的天籁之音,也不过是如此了!
“砂儿、砂儿,你,你……”梦呓般,他急切的低头,喜不自胜,手掌牢牢的握住朱砂柔弱的秀肩,俊颜上绽放出最炽烈最璀璨的笑容——
“明若镜,你别误会了,我并没有选择你。也不可能选择你,我爱的人,永远都只有夜!除非我死,否则我会永远待在他身边!”
但是那笑容才刚刚盛放到一半,就被朱砂冷冷的冻结。
明明她的面容是那么的凄婉柔弱,但是那双直视他的明眸却阴冷如雪,恨意入骨,让他瞬间从九霄云外跌下,万箭穿心,刚刚萌生的希望与喜悦被绝情的辗成碎末冰渣!
“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是我跟夜的孩子,你明白么?”朱砂轻轻的拿开他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背对,声音幽幽中带着命令式的倨傲与强硬!
“我要让我的孩子,继承夜的一切。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摄政王王位,本来就是我的孩子应得的。夜也一定会很爱他的。因为,这可是我和他的孩子,唯一的孩子。”朱砂似乎在笑。
明若镜呆住了。
背脊突兀的窜上了一阵寒意。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觉得眼前站着的人是如此的陌生、绝情、冷酷、善变……
最后,背对着他的朱砂,优雅的伸手抹去脸颊上未干的泪痕,柔弱凄婉之色一分不剩,一脸的冷笑与满眼的冰冷狠辣,嘲弄。
但是从她口中吐出来的声音却是那么的温柔,如同对着情人耳边说着绵绵情语——
“明若镜,你要帮我。”
“我想给夜一个惊喜。”
“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怀孕了。”
那时,木已成舟,没有人会知道他不是夜的骨血。
“明若镜,记住,这是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