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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双菱轩,梁荷颂真想把药盒子丢废物丢了了事,一想起方才菊香园的事,她就多一眼都不想看药盒子。

厉鸿澈不是第一天当皇帝了,这几年来,重要事务都是淑贵妃在一手一脚的打理、照顾。她又凑哪门子热闹呢?

康云絮见梁荷颂情绪低落,忙上前劝慰。“贵人莫心烦,她们恐怕是专挑的那些话说给贵人听的。”

“我哪里会不知道,韩贵嫔和孙燕绥是故意说来气我的。”

叹了口气,歇了一会儿,梁荷颂心情总算平复了些,想起这药是哥哥特意送的,又实在舍不得扔,拿起药盒子。盒子棱棱角角各处都十分精细妥当,就不说里头的药是如何得来,定然废了不少心思。

“哥哥做事向来周全,如果不是顶好的东西,断然不会拿来让我献给皇上。放着浪费了,实在可惜。”

梁荷颂看了眼朦胧的天色。

“云絮姑姑,等天黑了咱们再去乾清宫一趟。记住,千万不要声张。”

免得让人听了去,说她是故意与淑贵妃一较高低、争宠争功,那就不好了。

梁荷颂天黑去了乾清宫,却不想扑了个空。厉鸿澈去了欣兰宫淑贵妃处。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厉鸿澈回来,梁荷颂便打算回双菱轩。

或许是上天见她倒霉,给了丁点儿垂怜,让她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了从欣兰宫返回乾清宫取物什的康安年,于是便把药交给了他。

走远了几步后,梁荷颂隐约听见后头康安年带着的小太监小福子的道:“后宫里皇上向来只吃淑贵妃娘娘准备的补药,我看曦贵人也是白忙活一场。”“走你的路,闭上嘴!”

梁荷颂叹了口气,回双菱轩。可惜了哥哥准备的好药。

康安年带着小福子去乾清宫取了几本佛经。小福子本是康安年收的徒弟,今年又认做了干儿子,关系很近。

小福子奇怪:“皇上专程让咱们返回来取的要物,就是这个啊?皇上不是不喜欢看这些佛经么……”

康安年警告地冷瞥了小福子一眼。“不该问的别问,知道越少才越好……”

小福子机灵吐了吐舌。

“是,干爹。”

皇上哪里是让他回来取书的,分明是听闻了曦贵人去了乾清宫,让他回来看看的。不过……康安年想起梁荷颂离开时凉淡的神情,叹了叹气。就品性来说,曦贵人是个极好的女子,哪怕当初皇位在手都没有乱做过什么,但,他觉着,虽然曦贵人性子看似柔顺、听话,其实内里是极有原则的人,只怕很难动摇,接纳新人、新事。

不过皇宫之中,要求真心,确实很难……

康安年联想起曾经与陆全笙一同进宫时,相互照应发誓真心相待的事,而今却物是人非。

*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欣兰宫。

淑贵妃醒来,从床上坐起,便见厉鸿澈早已不在,问了姑姑胥常芬。胥常芬说,皇帝天还没亮就走了。

“去哪儿了?”

“乾清宫的方向。”

黎惜兰这才舒了口气。她方才跳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皇帝去双菱轩看梁荷颂。淑贵妃不禁自嘲,坐镇后宫这么多年,竟被个无爹无娘的小小贵人给惹得惶惶恐恐的。

梳妆完毕,黎惜兰才想起,问:“快去叫二皇子起来,莫耽误了上课时辰。”

让人说她黎惜兰教子无方。

胥常芬笑。

“娘娘这回可以放心了。二皇子最近都起得早早的,去珍棋轩听梁学士授课。这会儿估计都到了课堂了。依奴婢看啊,二皇子这回总算是遇到了良师,激发了学习的热忱!”

黎惜兰略意外。

“往常若不强逼他,势必要睡到日上三竿,这倒是奇了。”

若他真能求学上进,皇上定然更加疼爱他,也会更加多来欣兰宫了……想到这儿,黎惜兰不自觉露出浅笑。

胥常芬也颇有兴致说这个话题。

“这梁学士确实是个奇人,生得一表人才,竟比哲颜世子生得还好,恕奴婢斗胆而言,哪怕比之陛下也是不输分毫。更可贵的是他文武双全,还有如此耐心进宫来教皇子课业,传授宫人下棋技艺,实在难得。”

虽然日子还短,但宫人对他都十分仰慕,暗地脸红倾慕的不少!虽说宫里有个皇帝,俊美非凡,但是到底那是天子,容颜也总是威严冷淡,哪里有梁学士这样总是温柔含笑,对上对下都谦和有礼。

黎惜兰听胥常芬这么夸赞,微微侧目。

“倒是极少从你嘴里听见这么长串的夸赞。”

顿了顿,黎惜兰又道:

“不过,如此优秀的男子,又怎会甘愿无端端花时间在闲杂事情上。他进宫,只怕不是为了教人下棋的……”

胥常芬没听明白。

“他是曦贵人的兄长。只怕进宫教人是虚,看妹妹才是真。本宫倒是没想到,他们兄妹如此情深……”

黎惜兰无声笑了笑,眉目温婉,挑了一只簪身极细的玉簪。

“原来如此,难怪奴婢听闻,曦贵人也常去珍棋轩外散步。”

“既然他们兄妹如此情深。你说,若是本宫借皇上之手,将曦贵人这唯一的靠山铲平了,会如何?”

胥常芬一心惊。

“娘娘,那梁学士现在虽然没有实权,但好歹是二品官员,恐怕不好办吧……”

黎惜兰反复摩挲着玉簪细腻的质地,轻轻一用力,那玉簪一声轻响,断作两半!

“不,现在正是时机。”

眼下盛丙寅入狱,一干证据已经收集完整,处死是必然。北将军尉迟斌是盛丙寅生父,哪怕平日再不和,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死了。

再说,哪怕尉迟将军不行动,皇上除了他儿子,也断然不会再留个隐患长久。所以,接下来,皇上会连根拔出尉迟这一系!梁烨初,也逃不了……

梁荷颂既然与梁烨初兄妹情深,定然不会眼看着自己兄长死……

淑贵妃连夜修书一封,送往黎大学士府。

*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三伏过取了数日,天气热得没前些日子猛烈了。双菱轩里的墙头趴着青藤,夜里送来几许凉意。

贤太妃卧在窗台上小憩,睡着突然一口咬在肚子的毛林间,使劲咂了好几口,将那跳蚤咬死,抬起小脑袋回头瞥了瞥屋中的皇帝和梁荷颂,打了个哈欠,露出两颗白白的尖牙,困意连连。

“皇上,这是臣妾为您准备的甜梨汤,润肺效果极好。”

梁荷颂温声端来汤碗,极细心地一口一口喂厉鸿澈喝下。

略狐疑打量了梁荷颂一眼,厉鸿澈任她喂汤。

味道确实不错。这阵子他们见面本就不多,而梁荷颂对他多数时候脸色都凉凉淡淡的。可今天他来,梁荷颂突然又似心情很好,温顺可人,仿佛恢复到之前那段日子般。

“这是你亲手做的?”

“可是皇上觉得不如御膳房或者淑贵妃宫里的好喝?”梁荷颂说着,略有委屈之色。

厉鸿澈翘了翘嘴角,一把握住梁荷颂拿着白瓷调羹的手儿。“怎么会。只要是你做的,朕都吃。”

梁荷颂低眸笑,眼皮盖住的眸子流转过几丝凉薄。触怒圣颜,确实是得不偿失的事。之前她真是傻,竟然真的相信皇帝情浓时所说的话,还怄气。

“皇上最近政务繁忙,定然累了,臣妾伺候皇上宽衣歇息吧。”

“你怀着身子,不要劳累,朕自己来就是。”

厉鸿澈一把捉住她的双手。

梁荷颂嫣然一笑。“臣妾还没有那么娇弱。”

说着,她纤纤十指,一挑厉鸿澈的腰带。换衣裳只是一件普通的事,可梁荷颂的纤细十指灵巧非凡,在男人的身上跳跃、舞动着,妩媚好看,如同舞蹈一般,撩-拨得人心痒难耐,若不是他定力好,恐怕要做错事。

玉带落地,龙袍退开,一副男人精壮结实的身子一下陈在眼前,让梁荷颂一呆!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这身子了,虽然她应该很熟悉了,可是还是忍不住被惊了一惊。

厉鸿澈的身子太高大结实了,这么近,与她这纤弱的身子一对比,男女阴阳的区别,对比分明。

抬眸对厉鸿澈柔柔一笑,梁荷颂继续伺候厉鸿澈换寝衣。

她那一笑如桃花含露,嫣然妩媚,惹人怜爱。厉鸿澈低垂的深邃眸子,映着梁荷颂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渐渐凝了眉,有森寒之气在眸中凝聚——她在刻意讨好他?!

厉鸿澈忽然变得一语不发,不似之前的和颜悦色。

终于替皇帝换好了寝衣,梁荷颂转身去屏风后,也打算换了衣裳上床歇息。最近她身子乏,动一动就累,也想睡了。却不想,她才走到屏风后,拿了寝衣便一下被一只大手捉住了双腕,又一下被圈进个男人的怀抱!

厉鸿澈胸膛,硬邦邦的抵着她后背。

“朕帮你。”

三个字,不容拒绝。

窗台上,贤太妃又睡醒了一觉,见屋中气氛不对劲儿,本着非礼勿视的高尚道德,转了个方向,朝窗户外,却猛然闻到一股……极为惹人馋的鱼香味!

吃的?

好吃的?

贤太妃轻身下窗台,出了双菱轩,追着那香味而去。奇怪的是,它明明闻起来那香味很近,却追了很远。难道,那美味还会跑?

贤太妃直追到菊香园的蔷薇花藤深处,才找到了那来源——是一条肥硕的、香喷喷的大鱼!

贤太妃上前嗅了嗅,虽馋嘴,却不敢乱吃,正要走,忽然眼前一阵模糊,脑子一梗,晕倒在地……

那香气……

“贵嫔娘娘,那东西晕了。”

“本宫又不是没长眼,用你多嘴?”是个略刻薄的女人声音,“还不快把那畜生捡走,免得让人撞见了……”

“是……”

而此刻双菱轩里,对贤太妃之事梁荷颂还浑然不知。

厉鸿澈阴沉着脸,将她剥了干净,拿了衣裳给她。梁荷颂当然不会大胆到真的让厉鸿澈伺候她穿衣裳,于是忙自己穿上。

穿好之后,梁荷颂才发现厉鸿澈一双炽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胸脯处看,这才发现衣裳没系好,那里有一道缝,恰好看见那随着她动作涌动着一道白皙沟壑。

一惊。梁荷颂忙去系,却被厉鸿澈捉住她双手,阻止了!厉鸿澈猛然凑近。

“皇上……”

“你怕什么。你怀着身子,朕能把你如何!”

厉鸿澈轻轻拥抱住她,埋在她脖颈见,贪婪地吮吸她身上的味道,双手开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游移。厉鸿澈暗骂了声该死!忽然觉得很难约束自己的双手……

他本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定力和自制力,而下却有些怀疑了……

抿了抿唇,梁荷颂觉得有些紧张,也有些抵触,尤其是在发生欣兰宫之事后,她对厉鸿澈,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不痛不痒,随口就能说好话的时候了。不过,想到她的目的,梁荷颂含笑,柔弱的依偎在厉鸿澈怀中。

这小鸟依人一般的依偎,仿佛一下子触发了厉鸿澈野兽的渴望,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跨步到床边,将她放下,随即便将她圈住,狠狠吻了上去。

梁荷颂忍不住嘤-咛了两声。他的动作又狠又霸道,但又交织着千丝万缕的温柔,并没有弄痛她一分一毫。

他的舌,在她小口中横冲直撞,梁荷颂不得不步步闪躲,又引得他不满似的,逼得她一起缠-绵、沉沦,难舍难分……

这一吻,吻得仿佛天昏地暗,衣衫尽乱,不知过了多久,厉鸿澈终于放开了她。梁荷颂瘫软在他怀中,直吁吁喘气,仿佛被这男人吸走了所有力气,无力反抗。

瞧着怀中柔弱地捉着他胸膛衣襟、双眼湿漉漉盯着他的女子,厉鸿澈勾了勾唇,方才的气郁终于散去,看了眼二人铺开、纠缠在一起的长发,满意地将梁荷颂往怀里一捞,同床共-枕躺下。

厉鸿澈闭目,打算自我忍耐一番,平息了方才汹涌的灼热,然后睡觉,却不想怀中柔软的女子蠕动了蠕动,勾得他不觉深呼吸,几欲难以控制!

“皇上,是臣妾不好,明知不能侍寝还故意……不过,既然是臣妾引起,臣妾便有责任为皇上‘分忧’……”

梁荷颂说着,温软的身子揉进厉鸿澈怀中,柔软的十指在他背上游移往下……

灯焰跳动,仿佛被房中旖旎的夫妻之-乐,给惹得脸红心跳了……

厉鸿澈满额热汗,双臂将梁荷颂缠在怀中,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子间,哑声说着:“颂儿,朕这些日子很想你……”

梁荷颂始终面含微笑,任厉鸿澈抱着她,呢喃她的名字,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而今她已经明白,皇帝的情话,不可信,所以,也并不多触动。不过,她有一项本事——“表里不一”。是以,她语气听来充满浓情。“能得皇上此言,颂儿一生足矣……”

“颂儿……”厉鸿澈搂着她,让她枕在他胳膊上,一遍一遍地顺着她的长发,抚摸着,仿佛极尽温柔。

梁荷颂暗暗看了一眼厉鸿澈的侧脸——冷峻,迷人,含着生人勿进、高处不胜寒的料峭。不过,从他微微弯起的嘴角,梁荷颂可以推断,他此时心情不错,于是小心开口:

“皇上,臣妾听说……盛将军要被处斩了?”

“嗯……”厉鸿澈声音有些疲累,也比之前反复少了许多戒备、谨慎。

“皇上,臣妾进来寝食难安,一直担心一件事……”

厉鸿澈侧过脸来,深邃如黑夜的双眸映着桌上的灯火,仿佛星光在他眸子中明灭。

四目相接,梁荷颂心下一触动,他们的鼻尖,几乎碰到了一起。

“颂儿在担心什么,告诉朕,朕会帮你。”

厉鸿澈双眸锁着她,令她无可避让,磁性沙哑的声音,几乎让梁荷颂心底麻痹,吞下接下来的话,不过,她到底还残留有理智。

“皇上南下时曾答应臣妾,不再追究臣妾兄长过往之事。而下朝廷风云变幻,若是牵连到臣妾兄长,还请皇上记得当日的诺言,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梁荷颂话音还未落,便见厉鸿澈那眸中星辰般的光芒一寒,冷凝了一霜,方才的迷离、温存全数被霜色冷却。

“你今晚如此温柔耐心,便是为了讨好朕,替你兄长求情?”

张了张口,梁荷颂想辩解一二,可是这男人近近注视着她的眼神,锋利、清亮逼人,容不得她说半个言不由衷的字!

梁荷颂一时语塞。

厉鸿澈鼻子哼了一声复杂的笑,接着梁荷颂只觉抱着她的怀抱一空,一阵凉意袭来。

厉鸿澈已经翻身下了床,披好了衣裳,背对她。梁荷颂虽然没有看见他正脸,却已经能感受到他铺面而来的森寒之气,迫着她胸腔,呼吸困难。

他一字一句,全然没了一丝温情:

“你听好,朕不需要你讨好!更不容,你算,计!

他抬步就走,不留给她半点解释机会。

“皇上!”

梁荷颂脱口而出,也不知到此境地了,她还喊他、挽留他作什么。

不过,厉鸿澈还是背对她顿下脚步。

“朕答应过你的承诺,不会变,不过,当时朕也说过,前提是你兄长不再犯事!”

身为明主,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梁荷颂明白,终于松了口气。尉迟斌是盛丙寅生父,若他不安分,哥哥定然会受牵连。她不能不防,不得不提醒厉鸿澈当日的承诺……

“朕回答了你的问你,现在,轮到你回答朕的问题。”

梁荷颂抬眸才见厉鸿澈在隔着五六步远的地方,转过了身,正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她。看得梁荷颂浑身一凉,一阵紧绷。他眼神,太过锋利。

眼前的女人,还是这张娇美的脸,这副玲珑身子,他很熟悉了,可是那双眼睛中暗藏的情绪,却仿佛变了。

“朕问你,假若现在你我再换身,你,可还会如当初那般,忠心于朕?”

换身?梁荷颂万万没有想到,厉鸿澈竟然会没头没脑的问这么个不可能出现的假设问题。

扯了扯嘴角,梁荷颂忽略心下那些疙疙瘩瘩,对厉鸿澈嫣然一笑。“当然会。臣妾是皇上的女人,当然会忠于皇上。”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冷凝,厉鸿澈无言,双眼已经冰凉得没有丝毫温度,深看了梁荷颂一眼,大步出门去。

她笑得嫣然美丽,可是,只怪他一双眼睛太敏锐,将她转瞬即逝的犹豫、迟疑,看得一清二楚。

门开着,风吹进来,冻得梁荷颂全身凉凉的。静坐了一会儿,梁荷颂拉过被子,盖好。

她只是求个生存,并没有做错什么,郁闷什么,有什么好心虚、愧疚?

目的已经达到,如此就够了。哥哥必须安好,不能有半点闪失!

厉鸿澈回到乾清宫,批阅了半夜的奏折,直到全部批阅完了,没折子可批阅了。

康安年猜到皇帝与定是与曦贵人闹了不和,想劝两句,但厉鸿澈浑身冰冷,生人勿进的气息,让他又不敢开口,只得在一旁安静的磨墨伺候。

“去,取两卷书来。”厉鸿澈按着太阳穴。那里突突的疼,可是他却半点睡意也无,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方才那女人为达目的,讨好他的音容笑貌。越是美丽惹人爱,他就越觉着愤怒。

“皇上,您想看什么书?”康安年问完,便被厉鸿澈冷看一眼,闭嘴去取。皇上只怕看什么书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找件事来做、平息心绪罢了。

康安年取了两卷唐诗宋词,都是注重陶冶情操的山水田园派,读来怡情,但愿能解陛下烦闷。不过说实话,他康安年看着皇上长大,了解他是个喜怒鲜少形于色的人,尤其是登基之后,还从没见皇帝为哪个女子如此烦躁、难眠过。

厉鸿澈无声地沉沉吐出了口烦闷气,静下心、搁下心头理不清楚的思绪,品看诗词,看了首王维的《鸟鸣涧》,又翻看了王孟二人的其它诗词,看来看去都是他少年时就滚瓜烂熟的,现在看来似乎更烦,便“啪”一声怒合上书,让康安年另取一卷来。

“换!”

“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另取一卷。”

康安年低头接书,却不想没接闻,书页哗啦一阵翻响,整本砸在地上。一张薄薄夹在书页中的白纸,优哉游哉地飘出来,落地。

康安年捡起,呈上。

厉鸿澈将纸张翻开,“洒脱”的字迹映入眼帘。‘床前明月光,疑似地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后面缺了两个字,没有写完整。

这字迹不必说,他一眼就认出来,是去年他教梁荷颂识字时,她默写的……

“皇上,奴才还取书么?”康安年轻声问,见没有得到反应,抬头正见皇帝锁着眉头看诗,没有听见他的话,便知趣地远远退到一旁。

后半夜,厉鸿澈对着床前明月光的诗,独坐到了天空擦亮。

这半夜,厉鸿澈思索了许多问题,又仿佛归根到底就是那么一个问题。

从前,她也曾对他这样表里不一,狡猾的算计,可是,那时他除了不喜,并没有如此愤怒,失望。

究竟是她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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