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苏岚，你赢了
我把自己的脸埋进陆臻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向神灵宣告自己的内心，然后安静地等着神父的宣判。
“苏岚，我们……”
“嗡嗡嗡——”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陆臻没有说完的话。
陆臻回过神，眼神平静的扫了我一眼，随后接起了还在“嗡嗡”震动着的手机，站到了距离我远一些的地方，“喂？”
陆臻刻意压低的声音，让我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能紧张的等着陆臻打完电话。
“……”也不知道手机那边的人说了什么，陆臻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苍白了起来，好半天，他才脸皮紧绷的开口，“我会马上过去！”
“陆臻……”
我走上前，手还没碰到陆臻，就听到他沉声说道：“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陆臻的神色隐晦不明，但是莫名的我就是能从陆臻急促的呼吸里面，察觉到他的那种慌乱感。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陆臻这样惊慌失措？
“哦，好。”说不失望是假的，我低下头，手指拨弄着桌子上的那块面包，“那你，路上小心。”
陆臻走了两步，又顿住步子，看向我，“林宣从楼梯上摔下去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陆臻这是在向我解释？
我倏地抬起头，然后抓紧了自己的衣服，试探着开口，“女人这方面的事情我比你懂，所以，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
陆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做着什么决定，半晌，他冲着我伸手，“走吧。”
我重重的点头，然后冲上前，一把握住了陆臻伸过来的手。
陆臻还是喜欢我的吧？不然……
他怎么会同意把我带到医院去？
车子一路疾驰，不过十几分钟就抵达了医院。
我跟陆臻刚到，一直守在手术室外面的人就冲上来一把抓住了陆臻的手，“陆总，小宣，小宣她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我……”
说话的人语无伦次，连面色都是苍白的。
我正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原本慌乱的女人却突然抬头正对上了我的眼睛，她是……
人事部经理——陈静。
我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面前的女人指着我对着陆臻喊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在埋怨丈夫带着其他女人一起出现的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个陈静似乎对陆臻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她从开始的针对我到现在的质问陆臻，难道……
真的就只是因为她是林宣的好朋友吗？
“林宣不会有事的！”陆臻将自己的手从陈静的手里面抽出来，然后将我护在了身后，沉声道：“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你可以回去上班了。”
“可是，小宣还在里面！”陈静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顿了顿，在看到陆臻脸上丝毫不变的决然后，指着我，不甘心的说道：“苏岚也在这里，为什么她可以留下来！按理说，我比……”
“她跟你，不一样！”陆臻皱了皱眉毛，似乎不想再跟陈静多说些什么，抬脚就走。
陆臻的话让我的心猛地一颤，陆臻说，我跟经理不一样，那么……
在陆臻那里，我跟经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陆总——”陈静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陆臻的名字，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
“我一直很好奇，苏岚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万科那种小公司，我们以前完全就不会考虑跟他合作，这一次，你不仅跟他们合作，还私自把对方的负责人调到本公司来，这在以前……”
“就像你跟其他员工说的那样，苏岚之于我，很特殊。”陆臻的脚步顿住，随即他转过脸，眼神里面的凉薄明显，“还有，公司的合作对象向来是看合作内容的价值，而不是对方的财力大小，如果你连这一点都搞不懂的话，就干脆辞职！”
我看向陆臻，原来，他早就知道公司员工对我的恶意针对？
我想到了中午陆臻提着的午饭，那时候，陆臻就是担心我被针对，所以，他才会来看我的吧？
“抱歉，陆总，我会回公司把那些谣传纠正。”
陆臻明显不悦的声音，终究还是让陈静收了声，只是她看着我的眼神，却越发的恶毒了起来，让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等了大概几分钟，有护士突然急匆匆的从手术室里面冲出来，“谁是患者家属？”
“我是。”陆臻抬了抬手，随后大步走过去。
“这里有一份协议需要您签一下字！”
护士神色着急的跟陆臻解释着些什么，声音忽大忽小，我听不真切，正想走过去就听到陆臻没什么波澜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保大。”
保大……林宣现在的状况这么严重么？
我走上前，看着陆臻“唰唰”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无声的陪他站在一旁。
等待手术结束的时间异常的漫长，陆臻半靠在墙壁上，黑色的西装显得他的脸色微微泛白，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微微拢了起来，似乎是有些紧张。
我去自助购物的机子那里买了水，还没把水递给陆臻就听见“咔嚓——”一声，手术室的门被人推开，随后便是面色惨白还在昏迷的林宣被推了出来。
“她怎么样？”陆臻站起身，看着被推远的林宣，目光直直的盯着跟在后面摘口罩的医生。
“所幸，母子平安，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做大人的要小心才是！”主治医生彻底的摘下了口罩，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不过，孕妇的胎盘不稳，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危险。”
最后的话，医生说的委婉。
陆臻的脸色沉了沉，简单的问了几句之后，便转过身，大步走向了林宣的病房。
我也追了过去，不过没有进门，因为林家父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都随着陆臻进了病房，去看还没有醒过来的林宣。
我按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了顿，刚要收回来就听到了靠近房门这边不算大的声音。
是陆臻和林宣的爸爸。
“小宣的情况，医生怎么说的？”刻意压低的声音。
“母子平安，只是需要平时多加注意。”轻描淡写的解释。
“阿臻啊，我虽然不赞成你们仓促结婚，但是你也看到了，小宣怀孕了，现在她的状况又这么不好，我想问问，陆家什么时候可以给个准话，把你们的婚事给定下来。”
结婚……陆臻和林宣？
我的心一紧，更是屏住呼吸去听陆臻的答案，手心里面微微汗湿。
“……”陆臻没有说话。
我凑近房门，努力的听着房间里面的声音。
“阿臻，当初小宣怀孕，我见你们都还年轻，也提议过要把孩子打掉，是你跟林伯伯保证，绝对不会让小宣无名无分，也是你跟我保证，你会照顾好他们母子……”
陆臻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林伯伯，我爸爸和妈妈定居国外，回去之后，我会立刻给他们打电话，催促他们回国商量婚事。”
林宣的爸爸似乎松了一口气，“阿臻啊，不是林伯伯催你们结婚，主要是你们结婚之后，林宣跟你住在一起，你也方便照顾她和孩子。”
“林伯伯，小宣对我很重要，即便您不说，最近这几天，我也准备催我爸妈回国，把婚事定下来的，毕竟……小宣肚子里面还有我的孩子。”
陆臻的话让我顿时僵硬在原地。
我拿着水，站在病房的外面，听着房间里面的唏嘘和关心，突然有点迷茫和彷徨。
五年了，陆臻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青葱少年，现在的他，高高在上犹如天之骄子，身边还有了心爱的女人和即将出生的孩子，那么，我呢？
多年前的初恋，即便当年我不是真心离开他，即便我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即便他现在还对我存有半分心思，也不过是对当年那段温暖时光的缅怀。
当我们重新在一起，陆臻发现其实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当他发现我们之间相距甚远，当他察觉到其实自己更爱林宣和孩子的时候……
我又该怎么办，他又会怎么做？
况且，我又凭什么拆散人家一段美好姻缘，去成全自己呢？
苏岚啊苏岚，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从陆臻那里要一个孩子，救活乐乐才是明智之举，而不是在这里想七想八，去纠结一段原本就不属于你的感情。
……
我把水放在了病房的门口，然后也没有等陆臻出来，直接下了楼。
外面似乎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银线一般散落下来，我站在医院的门口，目不转睛的看着，记忆好像在一瞬间就回到了过去……
——苏岚，你脑子有毛病？这么大的雨，你站在树底下？
我喜欢陆臻，发自肺腑的喜欢，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把我从小混混的手里救下来，还因为他的善良，他是那种外冷内热的男人，嘴巴很坏，可是心很好。
我曾经见他在雨天给流浪猫打伞，也曾经见过他匿名给孤寡老人寄钱，更见过……
他在医院做义工，告诉那些对自己的命运惴惴不安的孩子，活着就会有希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喜欢追着他跑，会关心他有没有吃饭，打篮球的时候有没有受伤，补习的时候有没有遇见喜欢的姑娘。
我追了他整整一个学期，可是某些人自始至终都只是翘着半边的唇角，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在一起的契机源于陆臻的舍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我总是追着陆臻跑，让他们觉得烦人，那天，陆臻的舍友给我打电话，告诉我陆臻约我在学校的大榕树下面见面，要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做出宣判。
我自然是心情忐忑的去赴约了，不管真假。我站在大榕树下面，一等就是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天色彻底的暗下来，然后便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连小学生都知道，下雨天不能站在树下面，因为被雷劈的指数高达百分之八十，可是，那天我没走，没舍得离开那棵大榕树，我怕我走了，陆臻来了看不到我，怎么办？
更怕，如果我走了，陆臻连最后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怎么办？
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忍受着被雷劈的恐惧和雨水打湿衣角的颤抖，我终于等到了陆臻。
他踩着地上的雨水冲着我所在的方向跑过来，溅起来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被淋湿的衬衫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前。
我看着他出现，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他阴沉着脸，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苏岚，你脑子有毛病？就因为一句玩笑话，你蹲在这里有意思？教学楼这么近，你过去能死吗？我陆臻最讨厌你这种不把身体当回事的人了！”
“去教学楼我当然不能死，可我去了就等不到你了！”
几乎是没经过大脑的话，脱口而出的那瞬间，所有等待的惊喜都变成了浓重的委屈。
“你这个蠢货！”下一秒，我被陆臻拽到了怀里，紧紧的抱住，“不过，你赢了……”
……
那天的拥抱，我到现在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只是，那些都是过去了。
我抬脚往雨幕里面走，雨水打在身上的时候很凉。
马路上的车辆很多，来来回回，周围的声音也很喧嚣，我招手打车，想要去陪乐乐。
只是车还没打到，就接到了陆臻的电话。
我看着来电显示上面的“陆臻”两个字，手指没动，就只是单纯的看着，当年那个说着“你赢了”的少年，马上要娶其他的女人，而我……
又算什么呢？
到最后我也没有接通陆臻的电话，反而将手机关机，然后打车去了乐乐所在的医院。
我去的时候，乐乐正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小脸上除了担忧就是着急，我知道，乐乐是在担心下雨了，我会不会被雨水淋湿，心里一疼，我走上前，拍了拍乐乐的小肩膀。
“乐乐，是在等妈妈吗？”
乐乐回过头，小脸上满是惊喜，“妈妈今天下班好早！”
我笑了下，没说话，只是走到乐乐的身边，看着他越发消瘦的小脸，心疼的开口，“乐乐，你说过要变成男子汉照顾妈妈的吧？那么，乐乐就要变得强壮才可以……”
“我现在能吃两碗饭！”乐乐重重的点头，随后竖起了两根手指给我看，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了些什么，乐乐跑到了一旁的柜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小饭盒。
猪猪侠的小饭盒，那是乐乐最喜欢的。
“怎么了？乐乐，慢点跑……”我看着乐乐开心的抱着饭盒跑过来的时候，一边嘱咐着他，一边伸手接过了他抱在怀里的饭盒。
“中午的时候，护士姐姐给我带的虾，乐乐没吃完，给妈妈留了两个。”乐乐半趴在床上，伸手打开饭盒，然后举到了我的面前，“喏，妈妈，你吃一个！”
我看着面前的虾，鼻头有点发酸，自从乐乐生病住院，杨凯断掉了我跟乐乐的经济来源，我已经很少去奢侈了，饭都是吃饱就行，也没有过多的去追究享受。
如今，乐乐却把他觉得很有价值的东西，双手捧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早熟懂事让我觉得特别心酸，我张嘴咬了一口已经剥掉皮的虾肉，哽咽着开口，“嗯，很好吃，乐乐……你把那一个吃了，星期天……”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星期天的时候，妈妈带你出去玩，我们去吃大餐好不好？”
“好！”乐乐欢呼着扑到了我的怀里，我将他抱紧然后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
乐乐现在就是我的唯一，无论付出什么，我都要治好他！至于陆臻……
做人不能太执迷不悟，我早就该知道，我跟陆臻不可能重新走下去，即便五年前的我是被迫离开他的，即便五年前五年后，我都深爱着他。
但我们之间最开始的裂痕，却是我亲手划开的……
……
第二天，我准备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将手机重新开机。
没几分钟，陆臻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第一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你昨晚去哪里睡的？”
陆臻没有问我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挂他电话，而是问我昨晚在哪里过得夜。
或许，在陆臻的眼里，我真的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
我看着医院电梯的数字不断下降，含糊的解释，“随便找了一家宾馆。”
“昨晚，为什么不回家？”陆臻的声音带着郑重的语气。
可是，家？我现在哪里还有家呢？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着走进了电梯。
似乎是因为我一直没有说话，陆臻的声音多了些不满，“苏岚，你哑巴了？”
“叮——”电梯门打开，我随着一群人走了出去，然后转弯的时候，轻轻地问道：“林宣她怎么样了？昨天走得急，也没有进去看看她……”
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开口，陆臻一定会愠怒，所以，我干脆调转了话题。
我不能把自己和陆臻的关系弄僵，他需要我给他解决需求，我需要一个孩子。
“她没事，只是需要休养。”陆臻似乎不愿意多提林宣的事情。
“哦，那，那你好好照顾她……”我想不到要跟陆臻说些什么了，只能寒暄几句就想挂断电话，可陆臻却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你昨天说的重新开始是什么意思？”他问。
我的眼睛眨了眨，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开口，“哦，昨天的那个啊，我是开玩笑的，都分手五年了，哪来什么重新开始，而且……”你都要跟林宣结婚了不是吗？
后面的话，我没能说出口，眼眶微微发酸，我伸手揉了揉。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才冷笑着开口，“苏岚，你说跟我重新开始是玩笑？”
我没有说话，算是一种变相的默认。
“好，很好！我陆臻是有多愚蠢，才会被你这样耍着玩！苏岚，你厉害，你当真是厉害！”陆臻的语气阴沉，像是饱含了极大地怒意，即将发作。
就在我以为陆臻会将怒气发泄出来的时候，他却将电话毫不犹豫挂断。
听着手机里面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我的鼻头一酸，眼泪算是彻底的流了下来。
就这样吧，不再对陆臻抱有幻想，不再对重新在一起抱有期待，我可以带着乐乐走过那么艰难的五年，那么，我就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走过后面的十年，五十年！
只是，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我无数次的说着想要放弃，但终究还是舍不得，也忘不掉。
他的名字叫陆臻。
……
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半了，我从公交车上匆匆赶下来，然后开始往PDA的大门方向跑，刚跑了没两步，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早晨柔和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在一片斑驳的光影之中，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很高，皮肤很白，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袖子被挽到了中间的位置，露出了结实有力的小臂，裤子松松垮垮的，却掩盖不住他的一双长腿。
那是一个十分耀眼又瞩目的存在，可，那是谁？
顾不得我多想，我从包里面拿出了工作证，慌忙的挂在了脖子上就急匆匆的往PDA大楼里面赶，经过那个男人身边的时候，却出乎意外的被叫住。
“哎，你是这个公司里面的员工？”
听到声音，我下意识的顿住脚步，“你叫我？”
说话的那一瞬间，我也看清楚了男人的脸，那是一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可是究竟是那里熟悉，我却一时之间说不上来，是跟谁长的相像吧。
“这里除了你和我以外，哪里还有会喘气的？”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只是语气有些恶劣。
“请问，你有什么事情么？”我看了一眼时间，想到即将要飞走的全勤奖就觉得肉疼，只能一边做好往PDA里面跑的姿势一边开口。
男人笑了下，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带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