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孟君其人,小时候倒是和沐锦寒玩耍过一阵子,只隐约记得是个十分听话任劳任怨的哥哥,待沐锦寒年纪稍长些,被沐父拎去军营后,两人见面的日子便少了起来,只得沐锦寒每月寄一封信回来,她倒是也会回信,因为沐锦寒每趟都会给她捎不少小物件儿。
后来待沐锦寒十六以后拿了百夫长这个职位,有了沐休,每月会去府上瞧一瞧她,她那会子正是十二三,少女怀春的年纪,沐锦寒长得俊,倒也有几分得她欢心。
再后来,沐锦寒随军出征去了,好几年没见着,隔得太远书信也不大便宜,她又不是深闺女儿,边上少不得几个体面的小侍,就不大能想起来他。
去年听说他回京了,不过那日人太多,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情,她也就没去看,孟父回来同她说那锦郎脸上一道十分狰狞的口子吓人得很,若是再娶了他作夫郎只怕要惹得人笑话的。
她也不想要一个破相了的正夫,便同意孟父退婚一说。娶了爹爹父家的一个同她很亲近的表哥。
本来也没甚不对,可是近几个月来,京里上上下下都在传他颇得定邦王君的宠爱的传闻,人就是有这些个心思,我不要你了,你应每日惦记着我,吃不下睡不着,这样我才会放心。
每日听着沐锦寒的传闻,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挺喜欢他的,想想他一个破相的男儿家,便是王君这会子宠爱他,也不知道能持续个几月,尚不如嫁给自己好了,好歹青梅竹马一场,自己日后总不至于亏待了他,让他过不好了去。
这么一想,便觉着自己的想法很正确,不愧是个心地善良之人,遂,马上行动起来预备救沐锦寒出那水深火热之地。
可惜她这等子身份,去了校场便被拦了下来,只得托人送信进去约沐锦寒出来一叙,但那会子沐锦寒被退了婚,心下还是恼的,也不愿见她。
人都有些贱兮兮,沐锦寒越不愿见她,她越起劲儿,非让他见自己不可。
一来二去的便到了今年正月,沐锦寒想着,这般下去也不是法子,许她真是有甚话同自个儿说也不定,还是说清楚才好,免得日后他定了婚两人再接触,徒惹流言。
遂回了信,约了一日。
这档子事情他做得并不隐秘,有心想知道的人总能打听出来,这个有心人自也是包括陈重,两人年纪相当,都在军营里摸爬长大,他如今是个正四品的定远将军了,陈重才是个从六品司介。
当然这里头除了沐锦寒自个儿的努力也少不得旁人的关照,军中如今几个大佬多是老王爷手底下出来的,自少不得对他多提携一番。如此一来,凡有陈重同沐锦寒两人抢一个职位,高升的必是沐锦寒,一来二去次数多了以后,免不得叫陈重怨恨。
就如引着安君去听沐锦寒的墙角这档子事情,费不了他多少工夫,却能给沐锦寒个不痛快,情况严重些的,不定就让他再嘚瑟不起来,如此大快人心的事情他自是很乐意做的,况且,他陈家儿郎个个也都出彩,起码比沐锦寒这破了相的出彩,没理由定邦王君就是个瞎的不是?
遂回家找个自家兄弟并妹妹合计了一番,就有了那档子铺门偶遇的事情。
虽然瞧着好像没有多大效果,不过也不费他们什么东西不是?噢也是费了的,定邦王君那铺子的东西是真真好瞧,价格也真真是不便宜。
自然是不便宜,安君哪是个大方人,被人坑了总要坑回来不是,当下便让青竹亲自跑了趟,让掌柜的晚上送货上门时将价格提三倍,左右东西尚未上架,我就是提价格你也不知道,能耐我何?
却说孟君这头,那日起先她被安君容貌所惑,让安君将沐锦寒截走了才反应过来,后来越想越心里头不痛快。便是你长得再好也不能凭着身份不顾男儿意愿不是?是了,她觉着沐锦寒是心里头不乐意的,是屈于强权不得不从的。她相信锦郎,他这等儿郎断不会为美色所惑。
不行,她得想法子救他出苦难才是。这是她回家辗转一夜得出的结果。
她到底蠢得还不够,未有直接上门找安君要人。
她想的好法子是,便是你权势再大,也不能阻止人两情相悦不是?遂上着楼子找了几个伶人,在军营对面摆了棚子,谈着琵琶叮叮咚咚的唱那相爱不能相守的小曲儿,几人轮番唱,算得做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节奏。
校场对面是片儿无主荒地,又是白日,算不得扰民,便是想赶都不能动手,人家唱自个儿的曲子,又没在你的地头上,干你屁事。
她这般一闹,自有那好事儿人,将几人的前仇旧怨翻出来。
上京城里百姓们富裕,吃饱喝足,就爱唠些八卦,当今这世道又没有言罪一说,这下倒好,不两日就编出一部两女争一男的段子,各大茶楼都说开了。
又因为这个男主脚是个破相男,连带着日后大楚破相的男子行情都好了不少,起码不似之前那般全然无人问津,他们这也算是为人民做贡献了,自然这都是后话。
却说那孟君的爹爹得知她干了这好事,负荆上王府请了罪,第二日自去请降,然后开始收拾打包,准备上外地当州府去了。
若便是这样也罢,两女争一男只说得那男子着实抢手,也不失为佳话一场。
这般热闹哄哄的传了几日,老王爷也问了沐锦寒的意思,他的意思不提,便是他曾祖父拍板敲定,他家的儿郎,定不嫁孟家女。这么一来,该定亲还得定亲。
这日的定亲宴着实来了不少人,除却贺礼的,还有来瞧热闹的,光听戏本子多无趣,看看真人才是真绝色。
定亲宴毕竟不是成亲,不过是当众宣布一下,大意是谁谁谁,以后就是我家女君的定下的未婚侧夫了,大家不用再打他主意了,然后交换契书,订婚的两人磕了头,礼成。
这档子两人正准备交换契书,方得两人签名摁指印,安君将将蘸好墨,准备下笔,听得一身娇喝:“住手。”吓得她小手一抖,墨就落在了文书上,转身瞧瞧来者,顺手偷偷团起这张文书,塞进袖袋里。
来人正是孟君是也,但见她摘下披风围兜,脸微红,气微喘,发微乱,端得是可怜见地,这位孟君抬起头,眼神坚毅,词句锵锵有力:“老王爷,您是深明大义之人,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如何能幸福,您这么疼爱锦郎,定不会忍心看他日后不幸福的,臣女斗胆,还请老王爷取消订婚宴。”
安君抬手抚了抚鬓角,她的笑点有些奇怪,这会子虽然是被砸了场子,但她居然没忍住笑,只得作意抬手挡了挡。
老王爷这会子头上青筋直蹦跶,忍了好一会子才忍住没直接下去放倒她:“来人,将这位女君请下去。”
便有下侍上前支着她往外拖,这位女君自是个坚强的,用双腿勾着栏杆的柱子,扯着嗓子使劲儿嚎:“老王爷,老王爷,您不能这么不讲礼啊。”
喊了几句见无人理,又改为:“锦郎,你真真舍得我们这些年的情谊么,你好狠的心呐......”边喊边哭,着实惹人怜得很,中间还惯插着:“王君,王君,你根本就不喜欢锦郎,何苦迫他嫁你,何苦呢...”
老王爷跟瞧条死狗一般的瞧那孟君,放她一马她不领情,既是自己要找死,他也不拒绝,索性做个人情。他其实不在意沐锦寒嫁给谁,重要的是这女君她下了定邦王府的面子。他可不是什么软心肠的好人,年轻那时,他的名头都能用来止小儿夜啼。挥了挥手,道:“来人,将这私逃出营的祭给击刹军的郑将军送去,让他好好看着,可莫要再让逃出来了。”
这一语便是定了孟君的后路。
那孟君再蠢也终归是回过神来,凄惨至极的朝着沐锦寒道:“锦郎,锦郎救我,我不去,我不要去那处,那处不是人呆的地方啊,锦郎救我...”
估摸是她嚎得太凄惨,沐锦寒终归是软了心,神色不忍的望了望她,开口求情道:“王爷...”
“不必多说。”老王爷疼他归疼他,但比起安君还是亲疏有别的,那女君如此下安君的脸,下定邦王府的脸,他怎能忍。
老王爷招手示意一下,很快上来几个侍卫,捂住孟君的嘴将她拖下去了。
期间沐锦寒一直想找机会求情,不过老王爷不愿给他这个机会,示意了一下管家,自回书房去了,管家会意,即刻客套了几句,然后安排下侍们上菜,先让众人吃好喝好。至于他们尚未交换的文书,已无人管了。
自然,待众人们吃好喝好,戏也看好了,闲话仍是要说的,不定日后还能流传出什么奇怪的戏份呢。
一场喜宴,闹剧收场,为上京人们的茶余饭后添了不少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