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臻遐所住之处十分清幽寂静, 位于主岛最为偏僻的一处由石洞天然开凿出的洞府。
祁沧景留下安妥众人,另一边则派弟弟祁沧海给王卉带路, 顺便详细说一下祁臻遐的病症。
与长兄祁沧景妥帖温厚的性子相比, 祁沧景更显得年轻气盛一些,谈起自己最敬仰的师尊,语气之中充满了自豪之感。
“我师尊修为了得,若非一时不察, 被那奸人下了□□,定是赫赫威风的模样。师尊这病发作的久了, 刚开始师尊还瞒着我们, 只是有些轻微的症状, 多是头晕之类的, 到了后来,整个人身体滚烫, 尤其实在胸口这处, 直接快要烧破了肌肤,现在的师尊整个身子都完全是个火炉, 宗里的修士不能触碰, 肖长老帮他挪了挪身子, 整个手掌都烫烂了。我们就寻了一块极大的冰石, 放在他床边,期望能够降下温度。”
浑身滚烫?
也难怪要用这至阴至寒的鬼都灵兰来治病了。王卉皱了皱眉头, 问道:“热度是不是最先从胸口处蔓延开来?”
祁沧海摇了摇头, “师尊的病症被我们发现时, 已经晚了,我们也不知是怎样的情况。这些症状还是从服侍师尊起居的小童口中得知。我们这些弟子还真是惭愧。”
“且罢,还是先去看看吧。”
祁沧海点了点头,手下的法术猛地加快,与王卉一前一后两道流光,身影消失在湛蓝的天际。
······
穿过一片绿油油的葱郁树林,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清脆尖锐的鸟叫,一只漆黑的雕从空中飞来,落到二人的面前,刚一落地,就化身成一个八九岁大小的玉面童子,瞥了一眼王卉,问向祁沧海:“不是那个姓韩的女人来给主人炼丹吗?怎么换了一个?”
祁沧海毕恭毕敬地回答道:“韩丹师受了伤,如今不方便给师尊炼药。这位王前辈乃是炼药师,修为比韩丹师高深,更为合适些。”
童子点点头,喉咙中发出几声闷响,密林中突然出现了数条锁链组成的小道,小童身手轻巧灵活,钻上钻下,带着二人按照一定的顺序踏在绳索上。
祁沧海道:“师尊素爱清幽,师祖特意在此设下迷阵,只有靠着雕儿才能准确地走到师尊的洞府,我和师兄也不例外。”
王卉了然,脚下几个跃步就随着那童子到了一处石洞之中,还没踏进洞府,就觉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冷气和白茫茫的雾气,扑到面上,就化成了几滴水珠。
雕儿双手轻轻地扇了扇,一阵风流吹散了雾气,洞府中的布置格局露了出来。
祁臻遐是御兽师,房中搁置了不少的兽笼,除却神雕,自己还养了不少灵兽。只是因这洞中有寒冰,不利于灵兽活动,便暂时将灵兽拿出来了。二人进了内室,蒲团上空无一人,而不远处的屏风后显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转过屏风,一处冷如冰的泉水中,一块人高的寒冰正在快速融化,而一旁,一个身形修长健硕、眉目冷峻的男修赤着上身泡在寒水里,其周身的泉水已经被体温热得滚烫,正咕咚咚地沸腾着,水边一个杂役正不断地将热水拨开,重新往他身上浇灌冷水。
王卉走至水边,轻轻碰了碰水温,顿时柔嫩的肌肤有些红,不过以她的修为,这些伤瞬间就会好。
这等的高温,比那日在天塔中的灵火以及大荒漠的高温都要厉害不少。
祁沧海拿出一个冰床,与雕儿一同下水将祁臻遐捞出,又未免失礼,替其穿上冰蚕丝的中衣,方便王卉查看症状。仅仅就这点的时间,两人的手上一片红肿。
祁臻遐外表肌肤完好无伤,若非身上高温,根本瞧不出什么病症。
王卉指尖凝出一段细小的青色光线,顺着爆起的青筋钻入了祁臻遐的体内。
青色光线顺着静脉游走在体内,却每回遇到其左胸前时都会阻塞一会,而后原路返回。她探出神识,在祁臻遐左胸心房之处,一团黑红的虚火不断地飘散出小火苗,那些小火苗就附着在他的灵脉上。
在药灵的作用下,他体内一些被火毒烧伤的创伤先被治愈,紧皱的眉头疏散一些。祁沧海大喜,若非怕扰了王卉,早就上前了。
热毒侵袭久矣,灵脉和灵窍早已经脆弱不堪,与其再大费周折地去配药,还不如就用最简单的以寒克热,再配以药灵缓缓调养其灵脉和灵窍,免得药效冲突。
王卉抽出灵线,祁沧海低声问道:“可能医治?”
她道:“体内创伤已治好,关键就差了他胸腔处的热毒难消,尤其那热毒围着心房,稍有不慎,就会伤及心,只能走慢功夫,急不得。尤其是祁岛主这样的身子,已经被热毒侵袭已久,不能一下子消受得起鬼都灵兰的药力。”
祁沧海听到这话已经放下心,治的慢但到底是能治好的,感激地道:“那就请前辈在此替师尊炼药治疗,雕儿会守在这里,如果有什么吩咐,雕儿当会协助。”人家宗门的炼药功夫,纵使王卉没这个心思,他也知规矩避嫌,雕儿乃是灵兽,修炼方法与人修不同,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
王卉应下,转手在祁臻遐四肢点了几下,封住其灵窍灵脉。一来防止寒热交叉,导致其灵气狂动,二来也防止那热毒继续扩散,伤及内体。
打开玉匣,被放进药环空间内滋养过的鬼都灵兰灵气只逸散了一点点,她掌上泛起一阵光芒,鬼都灵兰中的冰灵缓缓被凝聚在手中,素月鉴早就备好,晶莹剔透的精华顺着素月鉴上的凹道流入中心,聚灵凝起,一滴滴露珠从上面滑下,守在一旁的雕儿眼快,迅速拿来了一个玉碗将露珠收集下,喂入祁臻遐的口中,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真感到自家主人身上的温度下降了一些,一双锐利的眸子里莹润一片。
这只是第一段的药量,可是鬼都灵兰的六瓣花瓣已经枯萎了一瓣,如何能支撑到治愈。王卉对雕儿道:“你先在此看候好祁岛主,我去润泽一下药材。”
她佯装向外走,实则只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魂入空间,借助自身的药灵输送入鬼都灵兰之中,终于那瓣枯萎的花瓣有所复生的样子。
日复一日,每日炼药两次,这次救人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若非已经身为修仙者,她是断然忍耐不住的。
······
桃花坞中,桃花三月芬芳,鸟语花香。
“砰!”
一声巨响,一座巨石门被强大的气流撞开,剑光闪烁,耀眼中只能看清一个少年的身影,英俊明朗,可原本稚气不羁的眉宇拢上一层情丝惆怅。
花无心咽下口中的桃花酒,冲那人打了个招呼:“穆小兄弟,要不要来喝一杯?”
穆齐光抿唇摇摇头,虽目光纠结在剑柄上,可心思早就胡思乱想起来。一年之久,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
花无心见状,自己也不禁苦笑。枉笑他人痴情苦守,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苦食相思?
一时间,两个动了情意的人对坐无言。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董画宜兴高采烈地转悠着一根画笔,身上墨迹斑斑也混不在乎,“师兄不是最爱美人?这七星宗的女修不少,我的美人图又多了两幅。”
花无心道:“你这画呆子自然不知入情的滋味。不过你这一身的墨水怎么回事?”
董画宜啧啧叹气道:“我去找那些女修画像,不过她们有些长得不足以列入美人图,我就把画像给了她们,她们还问我为什么不收下,我就告诉她们,这下子,当场就把我的海珠墨给泼了。”
花无心看了看这二人,一个少年情丝羞于开口,一个尚未开窍不通情,倒是自己已经相许情谊,算得上圆满,一下子顿时笑道:“那群女修没撕了你就算好的啦。”
穆齐光薄唇微抿,露出一丝笑意。
正巧此时,天际燃起一片烟花,他猛地起身,面上一片灿然笑意,一对酒窝深深浅浅,“这是主岛的方向,定是卉姐治好了祁岛主!”
碎清阁中,男修面若寒霜,面容俊美,静静躺在寒玉床上,一袭轻衫素袍却依旧轻盈不染滴水,不多时长睫轻颤,沉墨般的眸子中寒光一闪,掠过一丝茫然。
这究竟过去多久了?
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浑身宛若被灼烧成灰烬的那一刻,此时却胸中一片清凉若掬雪入怀,阿景和阿海该是已经寻到鬼都灵兰了。
他拿起手下的千墟镜,踏上土地,洞府大门微闭,阳光细细洒下,三月春光无限好,隐约可见林中一片翠色。
门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里面参杂的稚童声无疑是自己的灵宠雕儿,这孩子一向性格冷幽,除却自己与两个徒弟,又有什么人这么亲近?
门外的王卉终于松了口气,三日前祁臻遐的高温消去,心房处的热毒终于解去,虽然筋脉因热毒变薄弱尚未修复完毕,但七星宗不缺灵宝丹药,自然有办法为其疗伤,更何况这伤需要慢慢修养,不是自己操心过来的。
祁臻遐生活无趣,不过养得雕儿倒是可爱的性子。一开始还冷着她,到最后,祁臻遐的情况好些了,他就亲善了许多,到了如今,也已经相熟了,就算每日王卉用花松露折磨他,这孩子还是死性不改,非要整个高低,一点没有神兽的样子。
花松露是一种香露,香味奇特,但鸟类灵兽最不喜。雕儿每次闻都忍不住逃走,偏王卉拿这个弱点激他,年轻好胜,每日都要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
“哈切!”
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睛水汪汪的,鼻头微红,望着王卉幸灾乐祸的样子,发出一声冷哼,拍了拍翅膀,忿忿地甩下几根黑羽毛。
“哈哈·······”
王卉掩唇偷笑,实在没办法,呆在这洞府,出不去还没什么可弄的,修炼契机未到,不如宽心休闲几日。
“别笑!”
他恼羞成怒,愤然转头,声音戛然而止,惊喜道:“主人?”
祁臻遐眼中难得带了丝笑意,向他点点头,转身把探寻的目光投向了一侧的石凳上的黄衣女修,淡淡开口问道:“这位是?”
王卉丝毫不意外他会醒来的这么快,祁臻遐相传已是元婴修为,自然强悍,不过是那邪毒难抗罢了,如今热毒除去,醒来自然快速。她出言介绍道:“玉虚门药园园主,王卉。”
雕儿插话道:“原先那个韩丹师被吓疯了,是阿景找来的她替您炼药,这些日子都是她在医治你。她的药道的确出彩,你的伤那么快好,也的确是她的功劳。对了,听丁家的说,这次的鬼都灵兰也是她和其同伴找到的。”
王卉笑望了眼雕儿,暗中竖了竖大拇指。
祁臻遐颔首,声音浅淡,“多谢仙子相救之恩,若有祁某效劳之处,祁某绝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