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真人见此事罢了, 盯着王卉默默看了好一阵, 道:“你这密令究竟从何处得来?”
王卉并不多加隐瞒, 除了自己得到的传承之外,尽数说给了虚妄真人,虚妄真人听罢, 感慨道:“青菱仙子果真妙算,玉虚门传承至今, 也难保出了奸人。”
虚妄真人又将令牌交给了王卉,“此物是先祖留给你的, 也大抵是想保住药园的传承。”
王卉道谢,与顾舜华父女二人一道出了玉虚堂。
“你为何会赶来帮我?”王卉突然开口, 惊了下顾舜华。
顾舜华已经恢复了平静,笑道:“你可不是好惹的, 我也不想让那正宣老贼平白算计了我父母。”顿了顿,顾舜华拉过王卉, 低声道:“此事也有谢长安的功劳,若非是有谢家调查明白, 压着我父亲,只怕我父亲一时也不得改变主意。只是如今他母亲派了他去谢家的剑林修炼,所以不得前来。”
王卉一愣, 心中五味杂陈, 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闷声道:“算是劳烦他了。”
到了丹鼎峰, 此时的丹鼎峰人人自危, 生怕再牵连到了自己。方才明镜堂来捉拿宋城,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一时之间,丹鼎峰的人全部都知道了如今药园得了摇光密令,废了宗主和丹鼎峰峰主,正宣真人被处死,就连云清真人和其子方元也得了处置。
这些都是平日里高高在上,可闻不可见的大人物,一下子全部倒台,宗门上下哪里还有再轻视药园的人,以往对凌玥师徒二人多有不尊重的人恨不得立刻提礼上门去赔罪了。而王卉一到丹鼎峰,过往的弟子急忙上前行礼问候,再一瞧王卉修为,已经远远领先自己,心里仅剩的一点不甘也全部散去。
王卉倒没想过要与丹阁的所有弟子为敌,那日她被诬陷,出来替她作证的几个弟子也是出自丹阁的,人是有好有坏的。
“王师姐回来了!”
王卉甫一到药园,门口十余个杂役弟子正忙里忙外,不可开交,一人见王卉的身影,顿时嚷了出来,这十几人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献媚讨好,话语里透着十足十的尊敬。
“王师姐好生厉害,如今成就了金丹,当是门派第一人了!”一人笑道,不断地竖起大拇指。
其身边的一位半大少年道:“那是,如今王师姐成了金丹,峰主已经开始筹备了师姐的金丹大典了,今日是特特吩咐我等来此打扫药园的。”
王卉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此人口中的峰主应是新上任的扶风真人,听说是个稳重不爱出头的,以往也被正宣真人打压了不少,接任峰主是又惊又喜,又唯恐再得罪了如今有了依靠的药园,这才派人试探交好。
王卉对顾舜华感观不错,这扶风真人也不是个尖酸的,也就顺势收下好意,又打听一句:“你们可知我师尊现在可好?”
最先答话的一人立刻道:“凌玥真人不在药园,我们来时就没见到。”
王卉眉头微皱,急忙进了谢管事的房间询问。
“谢管事,可知道我师尊下落?”
谢管事笑容款款,漫不经心地道:“凌玥现下被明德那个小子接了去,你莫要担心。”
“明德真人?”
谢管事点点头:“正是,他与你师尊原本就是一对儿,奈何有那凤阳真人的女儿云娇痴缠着,你师尊自根骨被毁后,就生怕拖累了明德,一直躲着他,如今重榛真人倒了,云娇没了依仗,他二人也能成了。”
王卉暗道自家师尊竟和明德真人有这么一段,当下去了御剑峰的明德真人住处。
小小的院落,花草树木齐全,大树下摆了张榻,凌玥真人躺在榻上,眉眼藏有郁色,身侧一个明丽少女正念着书。
王卉看着凌玥真人苍白的脸色,心中担忧,想是明德真人还未曾将自己的消息告诉师尊。
“师尊!”
凌玥真人猛地站起身,略显激动,“事情可是解决了?可还好?看你的模样也不担心了。”
王卉点点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凌玥真人,凌玥真人喜极而泣,紧攥着王卉的右手,指尖发白,“正宣那混蛋总算有了恶报!”又见王卉修为已经结丹,更是欢喜,“这下好了,你可以独当一面了。”
明德真人的剑灵明月道:“重榛真人不是宗主了,看那个嚣张的女人还敢来纠缠主人嘛?”
凌玥真人道:“你既然已经结丹,金丹大典也该筹备起来,待你到了金丹中期,也该是要收徒的了。”
王卉难得地撒了撒娇,道:“我何曾想了这么远。金丹大典我想请师尊帮我筹备,我想让师尊给我亲自赋下道号。”
凌玥真人笑道:“这是自然。”
······
作为宗门中现在年纪最轻的金丹修士,又刚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虚妄真人想要借着王卉的金丹大典恢复一下宗门的热闹,更何况王卉这一次结丹大典还是接任药园园主的仪式。
凌玥真人服下天运珠,虽不至于立刻就治好了根骨,但也因有天运庇护,身子大好,只是仍不得动用修为。定好日期后,她便与谢管事一同料理起了此事,扶风真人也表示丹阁会鼎力相助,算是借此和药园化干戈为玉帛了。
而与此同时,不少宗门都接到了请帖,玉虚山下的驿站已经住满了宾客,这次可不只是其余四大宗门,甚至一些二等的宗门也都前来,可是声势浩大。
十一月二十一日,大晴,吉日。
已经结丹,在宗门中就不再是普通的弟子,可以被尊称一声真人,也要取自己的道号,更何况王卉是要接任药园园主之位,宗门中送来的礼服也是格外的华丽。
雪白压金线的月华缎内裙,鹅黄昏阳纱制成的外衫。由十二颗天星珠盘成的月晶发冠,古灵玉做成的玉佩。皆是珍宝所制,不管是从美观还是防御的角度来看,都是极为精巧的。
凌玥真人抚过桌上的衣裙,眼神有些怀念,怨念道:“当初我的礼服乃是由师尊一手操办的,如今我却没了这个机会。”
王卉笑道:“师尊挑的衣裙我可是不敢穿的,大红大绿的,哪里穿得出去?”
凌玥真人戳了戳王卉的额头,笑骂了句:“没良心的丫头。”
王卉换上衣裙,凌玥真人将象征着真人身份的发冠戴在王卉发髻上,不远处的镜子中映出王卉的样貌。
眉目秀致,风韵天成。华裙玉冠,端庄清雅。
哪里还看得出当初的模样?
王卉有些恍惚,整了整衣冠,广场上的奏乐响起,王卉这才一步一步地踏出偏殿。
······
玉虚门广场之上早就人山人海,像是从几大宗门或者是一等世家过来的,自然有人安排座位,但仍有一些小宗门的宗主前来见识一下场面,只能自己找位置了。
“华清宫段宫主到!”
“华清宫清羽真人到!”
“万秀斋薄莲仙子到!”
“万秀斋碧心仙子到!”
“无心道宗兰游仙子到!”
···
恭迎在山门两侧的筑基修士一一登记下前来恭贺的真人宗主以及与玉虚门交好的各家族,贺礼已经登记在了药园库中,细数下来,竟有千余人,更别提那些小宗门的人了。
几个宗门的宗主与玉虚门中的各位峰主真人寒暄一阵,皆是对玉虚门所发生的一切避而不谈,只夸奖如今的玉虚门如何人才辈出。
虚妄真人得体地将这些人迎入安排好的席座,而另有几名筑基期的弟子带领着这些宗门或家族子弟前往弟子席座。
玉虚门的迎客台修建在广场上空,宛如一个空中花园般,俯视下方,玉虚门的万千景象尽然收入眼脸。而在迎客台的朝阳一方另有一座高台,台下有一段长长的台阶。高台上设有香炉祭台等物,乃是为了将弟子结丹的喜讯传递给已经升仙的各位先辈。身为王卉的师尊——凌玥真人此时华服在身,先王卉一步出门,端坐在祭台一侧,而在另一侧,则是给宗主设置的位子,如今重榛真人被废,由虚妄真人代为掌权,此位也就由虚妄真人坐了。而台阶两侧,门内的各位长老真人井然有序地坐下,由幼阳带领的一众精英弟子把守护卫。
一众弟子嬉笑闲聊,话语间已经把这位二十岁出头的金丹弟子当作了传奇人物,好奇而又带着些艳羡,盼望着自己也能成为这般的人物。
掌管宗门典礼诸事的兰溪道人抬手示意,下方弟子立刻击鼓十声,“金丹大典开始。药园弟子王卉祭祖!”
一声令下,一行朱颜鹤载着一位秀容玉肌的黄衫仙子从天际飞来,发出悦耳清脆的鹤鸣之声,与下方的鼓声交相应和。
原本谈笑的众人的声音戛然停下,皆被这景象给吸引了去,心生敬仰。
代替云清真人出席的月仙望着王卉的身影微微出神,心头恍惚间又闪现过王卉刚刚入门时的青涩模样,与眼前这个端庄得体、姿态出众的女修判若两人。自己又何曾想过,丈夫与儿子竟有一日会被宗门惩罚。
“原来这就是金丹仙人啊!”刚刚步入仙途的修士争先恐后地拥挤在围线之外,望着头顶仙人的模样,满是赞叹与艳羡。
王卉从朱颜鹤身上下来,望着长长的阶梯,一直紧张的心却突然变得镇定起来。一步一步,走上了阶梯。每走过一个真人,王卉的脚步稍稍停顿一下,两遍坐着的真人就会送出一段祝福之语,这样的过程,一直伴随着王卉走完阶梯。
王卉身上的服饰有些繁杂,又为了表示对先辈的尊敬,不能动用灵力偷懒,走到阶梯的三分之二时,已经有些疲累,还好因为这些时日未曾放松锻炼,体力远非寻常。
凌玥真人含笑望着徒弟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自己的金丹大典仿佛就在昨日,心中感慨时间流逝,看着优秀的弟子,笑容渐深。
“弟子药园王卉得以结丹,今日在此祭祖,此后接掌药园,当不负期望!”
王卉跪在蒲团上,对凌空浮现的历代药园先祖的虚像叩拜三次,凌玥真人上前将自己身上一个小巧的碧色玉璧取下,转而佩带在王卉腰间。
“此乃药园掌印,今授予你,当继承药园传承,发扬光大。我今日赐你道号琪华,愿你不负我望。”
王卉又向凌玥真人叩首,“弟子领命!”
话音落下,青色玉璧上凌玥真人的道号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王卉的道号琪华。
这玉璧之上又有多少人曾在此留下过名字。时间流逝,人去人散,唯独这玉璧伴随着药园的传承长长久久地留了下来。王卉望着凌玥真人含笑的面容,蓦地有几分酸涩。
静候许久的虚妄真人走上前来,将王卉的名字记载在宗门的金丹真人的名册之下,而与收徒之时不同的是,此时记下的并非是药园弟子王卉,而是药园园主王卉,掌一方传承。
虚妄真人大声道:“礼成!”
顿时,百兽峰放出数百只吉祥鸟兽在空中盘旋祝贺,王卉往下望去,所有的人都将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或艳羡、或嫉妒、或敬仰,却惟独少了那人的目光,王卉心头涌上淡淡的失落。
鸟鸣之声清越灵动,肃穆的气氛被哄然打破,王卉的金丹席宴才刚刚开始。
······
前方之事自然有宗主料理,王卉被同门熟悉一点的弟子灌了三大杯的琼液佳酿,生生红了一张玉面,暗道这修仙界也流行劝酒灌醉之事。而后还是帮着打点的明德真人瞧了不妥,才让她脱身回去休息了。
“王仙子等等!”
王卉正要离去,一位体态妖娆的妖艳女子叫住了王卉,王卉上下一打量,并不曾见过她。
女子笑道:“我是冰焰,曾与仙子在凰羽山见过。”
冰焰?王卉想起似乎谢长安收复的蛇也就叫冰焰,没想到却是这么个妩媚的尤物。心头突然有些不舒服,王卉声音淡了下来:“你来有何事?谢家的贺礼已经登记过了。”
冰焰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深,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王卉:“方才只是谢家的贺礼,这个才是我家主子的贺礼!”
说罢,冰焰就直接将手中的锦囊丢到了王卉怀中,生怕她不接受似的直接瞬移了。
“究竟弄什么名堂?”王卉眉尖微凝,打开锦囊,里面正是一枚蛇形扳指和一个小纸条,这可真是熟悉得很啊!
王卉打开纸条,只潇潇洒洒地写了一句话:定情之物,还请珍爱。
珍爱个鬼。王卉现在是什么心思都没了,透过纸条仿佛就能看到谢长安笑脸背后的一条狐狸尾巴,顿时将纸条撕了去,看了看手中的扳指,沉默了半晌,还是收回了锦囊。
不要脸!王卉对着锦囊暗骂了一句,只觉得身上的酒意更加重了些。
远在羽吉剑林的谢长安在练剑时忽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弯了眉眼:“她应该是很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