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妙华自己说的,能为范家做点什么。范慎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才嫁给他几天的新婚妻子,能说出这句话来,也是很识大体了。
宣国公的女儿!朱妙华心口一痛,微微皱起两条秀眉。
范慎握住了朱妙华细白如腻的手腕子,一个性子粗犷的男人,这个时候反复斟酌了一下语气和措辞,道:“你和岳父大人,应该是为了二月里的事……就一直僵着吗?”
范慎说得很隐晦,二月里,李月进京,旋即许氏遭废。不说许氏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朱妙华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己的母亲不再是宣国公府的主母,头几日府里的管事都敢敷衍她们嫡出的姐弟三人;同族别房的那些奶奶们,沛大奶奶沣三奶奶,对着她笑,都是分外客气;一直以来有些巴结她的范之玫等人,头抬得比她都高;原来她和范慎的这场婚姻,她是有点底就的意思,因为母亲的污名,反而成了她的高攀。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打击,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一个,高高在上的宣国公府的嫡长女!
朱妙华的呼吸不稳,眼眶中聚出两汪泪水,哽咽着道:“父亲……废弃了我的母亲!”
范慎一动不动,这回轮到他静静的听着。
朱妙华柔弱的娇躯在轻轻的颤抖,她的懊悔,她的恐惧,她的愤恨,她的嘶吼,压抑了那么久,她泣声道:“母亲在父亲身边也有十七年了,我以为……我以为,就算有些许过错,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总会宽容些的。可是没有,没有!父亲没有顾忌母亲,没有顾忌我们姐弟三人……姐姐一回来,她的母亲来了,我们四个人绑一块儿,都比不上,比不上!”
那一天,在曙蔚堂,在许氏被送走之后,朱妙华在父亲晦暗的眼眸中,看到了对她的杀意。
他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原来都不需要证据,只要疑心了起来,她就差点招了杀身之祸,连辩驳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父亲,是那么一个冷酷的父亲。
那种目光的冰冷,像是把人剥光了丢弃在冰天雪地里一样,朱妙华自己心里清楚,那几天在她死亡边缘徘徊。
那种几乎让人崩溃的死寂,死死的压抑在心底,她能和谁说,她只能忍不住的颤抖。
范慎粗粝的手指搓着朱妙华挂在脸上的泪水,他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他还以为朱妙华现在的颤抖是对她母亲许氏的怀念,他的心反而越加柔软了,他低声的劝道:“襄王妃看着大气,李夫人现在也招了夫婿,她们好像不是一意为难你们姐弟的样子。你不能和岳父大人一直僵下去,没有了母亲,你们姐弟三人就要齐心了……”
范慎也不用这些虚话劝了,贴着朱妙华的耳朵冷静的道:“现在只能看朱洪的本事了,他要是个出息的,就什么都好再说了。”朱钦至今没有请封世子。既然娶了朱妙华,范慎也是有这个私心的,希望自己嫡亲的小舅子当上下一任的宣国公。
朱妙华兀自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也没怎么把范慎的话听进去,她回想到她出嫁的前一天,父亲来到她的闺房,没有那种送女儿出嫁的依依不舍,她的父亲冷漠的告诉她,如果她做不了范慎的妻子,当不好范家的媳妇,她也没路可走了。和范慎的这段婚姻,就是她最后的出路。
这就是她的父亲,多么冷酷无情的父亲。
他们父女的关系已经形同陌路,这种话能对谁说,不仅不能说,朱妙华还要粉饰着父慈女孝的模样,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她依然是父亲受宠的女儿,那样她在范家的日子才能好过,可是今天她太脆弱了,崩溃在范慎的怀里,脸埋在范慎坚实的胸口上,痛苦的喃呢了一句:“我只有你了!”
夹杂了太多的泣音儿,范慎也没有听清楚,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会是一句令人欣慰的话,所以他追问道:“什么,你说了什么!”
崩溃就是那么一瞬间,朱妙华泪蒙蒙的眼睛是空洞洞的,回答范慎的,是死一样的寂静!
最后的出路?
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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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了五月进入了六月,连续多天骄阳似火。
司香从宣国公府回来,穿着新裁的青素绫对襟衫儿,捂出了一身的薄汗。槐蕊端了冰镇的酸梅汤出来,又有小丫鬟打了水来擦洗过,司香换了件银红色圆领衫儿,到上房去回话。
李斐确实关切,道:“父亲怎么样?”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个生病的时候,尤其朱钦在李月招婿之后的十余天里,几乎天天酗酒醉酒,这样折腾的,到了六月,身子就很不爽利,现在请了太医日日开方子调理着,李斐每天打发了人去问候一声。
司香回道:“现在吃着郑太医的方子,看国公爷的气色,奴婢也看不出好歹来,只是听五姨娘说,依然是恹恹的不思饮食,晚上觉也睡不安稳。”
打发了下人去问,也只能问服侍朱钦的人。司香说的五姨娘,就是生育了朱妙琴和朱冲的李姨娘,因为重了李斐的姓氏,皆称呼五姨娘。朱钦的妻妾们,许氏去了,范姨娘被刻意的冷落,吴姨娘和苏姨娘一向是失宠的,就这个李姨娘,现在服侍在朱钦左右。
病去如抽丝,朱钦的毛病还是心绪上的毛病,李斐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道:“你明天再过去一趟。”每天问一问,就是表了心意了。
司香绞着一方帕子,低声道:“范大奶奶连着两天回府,亲自侍候着汤药……”
范大奶奶就是朱妙华,比起李斐每天打发了人去关问,朱妙华是亲自回宣国公府,天天在朱钦面前尽孝心。
李斐淡漠的没有表示,不管是父女情深也好,还是朱妙华知道了娘家对她的重要性,而营造出这种孝顺的样子,李斐是不会和她去争这份孝心的。
司香急着向李斐显示她的忠心,把朱妙华几时来几时回都打听仔细了,她踌躇了一下,却见李斐对这件事没有意见的样子,咬咬唇,退了出来。人退到廊庑,赵彦恒穿了一身雪青色箭袖长衫,手提着一把青峰三尺剑,从外院练了剑过来。矫健而俊美的男子,蓬勃的英气流转在眉宇之间,教人看得面红耳热。不过司香是个有心计的,她知道王爷和王妃大婚不足一月,这种时候纳侍妾收通房都还早早的,所以一直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小心思,避到一侧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太阳落山,西半边的红霞如火如荼。赵彦恒和李斐就坐在后院的一处葡萄架底下,绿荫如盖有那么一丝丝的凉风。两个人围着一碗坛子一样大的刀削面,筷子也只有一副,赵彦恒夹了一根面条,李斐以扇遮面,笑着摆摆手。
天热得没有了食欲。
赵彦恒也不勉强,道:“待会儿吃个大兴西瓜!”
李斐感觉着她的小日子马上要来了,道:“你别招我,这几天我不能吃凉的。”
赵彦恒露出些微疑惑的神色,转而是明白了一点,摸了摸她的脸。
李斐懒懒地躺在竹编的摇椅上,身上穿了一件广袖短衫,袖子退到了手肘,洁白如玉的手拿着一柄绫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合着,含着一丝丝细碎的柔光,姿态慵懒而舒适。赵彦恒就这么看着一幅静态的画面,心就砰砰跳了起来,最后挨过去,在李斐的唇上咬了一口,低哑道:“你就净招惹我!”
这可是冤枉了,没被咬了一口,李斐都快睡着了,一个月就是这么几天,总是睡不够。所以李斐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睛,肆无忌惮的笑了笑,依旧阖上了眼,摇着扇,还仔细的嘱咐赵彦恒道:“屋里太闷热了,我先在这里躺会儿,我过会儿就睡着了,你也别吵着我,要轻手轻脚的把我抱回去,今天要让幽露守夜……”
说到最要紧处,李斐也没有挣开眼来,一只手抓着了赵彦恒胸口的衣襟,修长的手指像爬虫一般的爬到赵彦恒的脸上,罩着赵彦恒棱角分明的脸颊,嫣红的双唇带着一层水光,好像是嘟了起来,倔强着道:“我睡着了,我不管你了,你就自便吧。”
赵彦恒捉了李斐的手,捏着她的指尖咬在唇齿之间,俯下身柔声道:“你真的不管我了?”
宛若小扇的睫毛颤了又颤,最后李斐还是睁开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睡意已经全部消褪下去了,露出一种桀骜的精光。
赵彦恒被这种锐利的眼神完全俘虏,同时赵彦恒的眼神也变得咄咄逼人,再也忍不住,赵彦恒一手环住了李斐的背,把她从摇摆的椅子上半抱了起来,然后长腿一跨,赵彦恒也坐在了摇椅上,托着她的后脑就亲了下去。
呼吸是滚烫滚烫的,赵彦恒的手在李斐光洁柔嫩的脸上抚摸了两把,紧含的双唇暂时分开,赵彦恒自己解开腰带,一件浅色素净的长袍连同一样浅色素净的褶裤随手丢弃在地上。
长年习武的身躯在霞光下泛着黄澄澄暖盈盈的光泽,肩宽腰窄,真是无有一处不好的身体。
竹编的摇椅似是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发出了吱吱吱的声音,剧烈的荡漾着,荡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