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钟玉红必定不会上前。
她害怕从那个孩子眼里看到陌生和闪躲,那可是阿聿的血脉——她的亲孙子啊!
这种明显逃避的心理让她每每想要靠近,都忍不住退缩,自然和赞赞的关系也愈渐疏远
再加上,沈婠经常带他出门,钟玉红就是想找个祖孙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找不到。
何谈培养感情?
这孩子打从心眼儿里就跟她不亲啊!
思及此,钟玉红怒从心起,对沈婠的不满也达到极点。
赞赞是她孙子,身上流着宋氏一脉的血,凭什么她这个亲奶奶只能远远看着,任由他被一个外人拿捏在手心,当做上位工具?
即便那个人是孩子生母,那她也姓沈,不姓宋!
“底迪!”清清也看见赞赞了,顿时兴奋不已,在钟玉红怀里手舞足蹈。
“乖宝想跟弟弟一起玩吗?”
“想啊~”奶声奶气,甜甜蜜蜜。
“行,那咱们去找弟弟——”
钟玉红站到小家伙面前,挡了他的去路。
赞赞原本半垂着头,眼皮有些下耷,倏地止住脚步,缓缓抬眼。
四目相对,一老一小。
钟玉红一时恍惚,她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赞赞跟阿聿一点都不像。
从脸部轮廓,到眉眼五官,这孩子身上没有丁点儿宋聿的影子。
而令人惊愕的是——他居然也不像沈婠!
遗传是件无比奇妙的事情,它在塑造一个完整个体的时候,又为他打上了来着血缘的印记。
一个孩子不像爸爸,或者不像妈妈,都很正常。
但如果既不像爸爸,又不像妈妈,那……
应该像谁?
这个问题像魔鬼一样纠缠在钟玉红脑海里。
是啊,应该像谁呢?
隔代遗传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像她?
并没有。
宋恺峰?
也不曾。
又或者沈婠的父母?
钟玉红不知道。
赞赞看着眼前挡路的老太太,想了想,决定绕开。
小家伙看上去似乎很着急,连姐姐热切期盼的眼神都来不及回应,便急匆匆地想要重新迈开步子。
钟玉红自然不许。
赞赞这样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不愿意跟她接触,甚至给她一种如避蛇蝎的错觉。
但……真的只是错觉吗?
小家伙从住进来到现在,一句正儿八经的“奶奶”都不曾开口喊过,如今连在她身边多待一秒都这么难受。
钟玉红痛心疾首。
都怪沈婠把他带歪了!
好在,孩子年纪小,还有纠正的可能。
老太太扬起一抹笑,把清清放下来,蹲到赞赞面前,温声细语:“乖孩子,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说着,拿出手帕要替他擦。
赞赞就像触电一般后退弹开,由于身板儿太小,又用力过猛,差点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摔倒。
如此一来,他避之不及的态度表达得更明显——连摔跤都不怕,也要拒绝钟玉红的触碰。
老太太目露痛色,而痛苦之下是对沈婠的怨怪和憎恶。
好好一个孩子被她教成什么样了?!
她深呼吸,保持微笑:“赞赞别怕,奶奶只是想帮你擦擦汗,没有恶意的,来,你靠近些……”
钟玉红伸出手,笑容和蔼,一双老而弥精的眼里盛满了对子孙后辈的宽容。
并没有将赞赞刚才的无礼放在心上,更无半分责怪之意。
可惜,她的“谆谆善诱”并没有换来小家伙的信任。
赞赞看了眼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好似理解到钟玉红的意思,却仍然坚定摇头,眼底戒备始终未曾松懈。
老太太倍感无力的同时,内心翻涌的愤怒终于压制不住了。
“我是奶奶啊,你父亲是我唯一的孩子,如今他不在了,把你留给我,我就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你为什么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呢?”
“是不是你妈跟你说过什么?她是怎么教你的?不让你开口说话?不让你和我们交流,是吗?”
钟玉红的失态不仅吓到两个孩子,就连不远处静静观望的杨嫂也懵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你说,为什么碰一下都不让?”她看着赞赞,凌厉质问的语气,却双眼含泪,积蓄着哀伤与悲痛。
赞赞能说什么?
他只能抿紧小嘴,用更加防备的眼神盯着钟玉红。
那双眼睛不如同龄人的天真单纯,但依然澄澈通透,只不过瞳孔是深邃的黑色,仿佛安放了整个苍穹夜幕,无边无垠。
那么漂亮,又那般神秘,却不带丝毫感情。
好像面前这个神色悲痛的老太太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无甚相关也不必搭理的陌生人。
钟玉红几近崩溃,她甚至怀疑沈婠到底对赞赞做了什么,才会把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养成这样一头冷血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