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是不是忘了我?”他淡笑开口,透出一股斯文败类的气质。
沈婠出了电梯,站定,小山眉轻轻上挑:“怎么说?”
“您都走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辞呈昨天已经交给人力资源部,刚才批下来了。”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带你一起?”
“说实话,并没有。”
沈婠静静打量他。
李复苦笑:“事到如今,我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只要你想,总有一席之地。”
“可我不想。”
“原因?”
“狗尚且认主,更何况人?”这话已然将姿态放得极低。
沈婠淡淡勾唇:“如果我记得没错,沈宗明才是你的主人。”
李复心下骤沉:“我以为在这件事上,我们早有默契。”
“是吗?”意味不明。
起初,李复是沈宗明派来监视她的。
之后沈如回归,李复当了叛徒,站到沈婠对立面。
随着沈如败落,李复又上演了一处谍中谍,暗中向沈婠投诚,这才重新回到她身边做事。
沈婠能够笃定苗苗的不离不弃,却想不通李复的倾力追随。
“如果你是因为忌惮沈宗明,想找靠山,那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完全没必要。因为——”
李复眼神一紧。
沈婠轻描淡写:“他死了。虽然目前消息被封锁,但很快就会举行追悼会。人死如灯灭,你的旧主已经构不成的威胁,所以,你自由了,未来的路既宽敞,又平坦。”
李复却径直摇头,“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从背叛那一刻起,我就从未害怕会因此招致报复。因为,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但这些还不足以说服我。”沈婠冷静得有点不近人情。
可李复对她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还轻轻舒了口气,因为这才是她该有的表现。
如果沈婠一口答应,他反倒不安。
如今这样就很好,最起码一切正常,他还有争取的机会。
“如果我献出所有的忠诚呢?”
沈婠目露讥嘲:“你认为,一个背叛者的忠诚值多少钱?”
李复面上没有半点难堪,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正因为背负着枷锁,才会不惜代价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婠双眸微眯,状若沉思。
李复不闪不躲:“如果您不信,请交给时间来证明。”
深深看了他一眼,沈婠:“二十分钟,收拾好你的东西。”
说完,直接进了办公室。
李复愣在原地,在这之前他设想过无数种难堪的境地,甚至已经做好被羞辱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
“这不是容易,”苗苗仿佛看穿他在想什么,冷冷开口,“也并非草率。”
李复转眼,目露惊讶:“什么意思?”
“沈总不需要揣测你是忠,是奸,跟着她是真心追随,抑或另有图谋,因为,即便你不忠、大奸,也会在露出马脚之前,被她看穿,然后像垃圾一样清理掉。”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防备都是渣渣。
“诚如你所言,时间会证明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放一个无关痛痒的试验品在身边,如果试验结果不错,那就留下,不满意,那就退回——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沈婠根本不需要纠结,更不用苦恼。
李复的去留对她来说不过是挥手之间一个轻而易举的决定。
“不管怎么说,还是欢迎你,以后应酬挡酒的活儿……”苗苗意味深长。
李复相当会做人,笑眯眯接话:“自然是交给我。”
“很好。”
李复这个人,如果不生二心,前途不可限量。
沈婠说二十分钟,就真的只用了二十分钟,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打包好所有准备带走的东西。
不多,三两个本子,一个杯子,外加一件挡风的外套。
拢到一块儿单手就能带走。
同样干净利索的还有李复,严格来说,他连二十分钟都没用到。
相较而言,苗苗的东西就比较多了,不说其他,单是用来记录沈婠日程的笔记本就摞了二十厘米高。
李复上前替她搭把手。
苗苗也没客气,谁让他现在是自己人?
沈婠:“都收拾好了?”
李复:“好了。”
苗苗点头。
“那就走吧。”
沈婠当真没有半分留恋,这让一直默默关注她的李复暗自心惊,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
潜龙又岂会困于一方小小鱼池之中?
三人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厅,金属门打开瞬间,关欣桐带着项目部所有成员站成一排,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
这些人,在沈婠还是项目部经理的时候,曾一起共事。
从最初的偏见,到最后的臣服,纵观明达,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沈婠。
不温不火的项目部在她手里焕发生机,得过且过的他们被她训练成沙场虎将,如今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能独当一面。
知晓沈婠不再担任明达总裁的那一刻,她们还算平静。
因为同样的事,之前不是没有,可最后都叫她力挽狂澜,平安度过。
这次应该也一样吧?
可今天一早不知从哪儿传出的消息,说沈婠已经把手里所有股份抛掉,将彻底脱离明达,项目部这群人才真的慌了。
“大家都来了?”沈婠含笑扫过众人,离愁别绪不显,语气平常一如往昔。
可越是这样,越叫人心酸。
“沈总……”关欣桐上前,眼圈已然泛红。
“我不已经不是明达总裁,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不,”她摇头,眼中透出一股虔诚,仿佛看见信仰,“您这样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只要身在商场,就必定当得起这个‘总’字。即便不是明达的总裁,也会是其他公司的大佬。”
沈婠笑了,“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
“我只相信实力为王。”
“很好,没有白教你一场。”
关欣桐顿时鼻酸眼涩,如果不是沈婠,她现在还傻乎乎给人当枪手,奋斗在最底层,买不起房,开不起车,更无法供养父母。
她永远记得被叫进办公室那次沈婠对她说过的话。
这辈子都将心怀感激。
“谢谢……谢谢您……”她猛地上前,给了沈婠一个拥抱,然后果断退开,“我们现在还没有追随您而去的勇气,等羽毛养得足够丰满那天,您有需要,随传随到。”
沈婠看向后面一排人,一双双眼睛里全是坚定。
那一刻,她波澜不惊的内心仿佛被风吹开了涟漪。
不是不动容,不是不感慨。
她曾以为自己的离开留下的只会是一地鸡毛,但现实却告诉她,除此之外,还收获了无数真心。
“够了,就送到这里吧。”
说完,大步越过众人,背影潇洒。
李复和苗苗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婠婠……”
出了大门,一声轻唤成功拖住沈婠迈开的脚步。
她回头,男人站在不远处,目光温润地看着她。
苗苗挑眉,李复也停下。
沈婠却朝两人挥了挥手:“散吧,先给你们放个假,保持电话开机,方便随时联系。”
两人各自离开。
听话得有点过分。
“什么时候李复也成了你的小跟班?”男人状若闲聊地发问。
沈婠拉开车门,先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这才朝他走过去。
“刚刚。”
“手段不错,老爷子的人也能撬走。”
沈婠摇头,表示不赞同:“有些人不用撬,自己就会来。”
“说明沈总魅力不小?”他轻笑。
“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至少,不会主动站到我面前。”
沈谦敛了笑,抬步逼近,“为什么不会?”
其实他更想说:我怎么舍得?
男人的眼睛又黑又沉,涌动着复杂与幽邃,仿佛藏了千言万语,又好像一片空洞。
经不起探究,也让人排斥去深入。
沈婠发现,男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慢慢不一样了,尤其他看自己的的眼神……
“你把股份卖给了沈春航?”
沈谦点头,大方承认:“不过没你狠,以当天收盘价卖的,没有溢出。”
“为什么?”她声音冷下来,“你不是以继承人自居?就这样放弃了?”
男人目光一暗:“继承人?”
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不知是对谁,“你会让我顺利继承公司吗?”
沈婠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的可能性,然后,缓缓摇头——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