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二天,张宝儿亲自出马,邀请大食使者,大食商人妻子及一干人犯来到大食商人坟地开棺。
打开楠木棺盖,由于尸身涂满了防腐香料,死者面目栩栩如生。杵作从他头上取下那顶帽子送到大案上,张宝儿仔细观看,发现此帽是特制的,与众不同,正中镶了一块铜镜,闪闪发光,镜后有一方硬壳夹层。他试探着旋转铜镜,原来是个盖子。揭开镜盖,一块硕大无比的宝石放射出奇光异彩,使众人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水落石出,皆大欢喜。大食商人妻子失宝重得,热泪盈眶。特别使她感动的是,丈夫完全是按本族风俗安葬的,比自己亲人安排得还周到,便改变了迁灵回国的打算,让丈夫长眠在这礼义之邦。
周贤将事情经过如实禀报朝廷,李旦龙颜大悦,御驾亲临主持永和楼重新开张,表彰仁义之风为国争光。
大食使者专门请能工巧匠用两国文字制作一方形巨匾,上书“诚招天下客”,悬挂正楼檐端,并且朝野知名人士和在长安的各国客商,为永和楼正名。
……
“宝儿,你说说,朕该怎么办?”李旦将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脑倒出之后,满怀期望地问道。
张宝儿笑道:“陛下只是不想太平公主与太子二人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其实很简单,做到两点便可!”
“有这么简单?那你赶紧说说!”李旦有些不可置信。
“其一控制军队,他们想兵戎相见也得有兵才行,只要陛下将兵权牢牢控制住,他们二人也就只能言语相斗了,这并无大碍!。”
李旦缓缓点头。
“其二是分而治之,若是能将他们二人分开,见不着面了,自然也就无法相斗了。”
“分开?他们都在长安,如何将他们分开呢?”李旦愁眉苦脸道。
张宝儿起身道:“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肯定不能离开长安,可太平公主的封地在蒲州,陛下难道不能让太平公主回到她的封地去吗?”
李旦为难道:“那太平岂不要闹翻天了吗?”
“陛下放心,又不是太平公主一个人去,让宁王他们也到各州去做刺史,太平公主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等太子即位之后,太平公主自然也就死心了!”
李旦有些犹豫:“宝儿,此事容朕慢慢想想再说吧!”
张宝儿起身告辞道:“微臣说的只供陛下参考,微臣先告辞了。”
张宝儿离开皇宫,还没有回府,却见燕谷匆匆而来。
燕谷在张宝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张宝儿的面色变得阴沉起来,他沉声问道:“襄王的尸首现在何处,装殓了吗?”
“已经装殓了!”燕谷点头道。
张宝儿冷冷道:“谷儿,赶紧回去,让你的人马上做好准备,还有让华叔和岳父大人也做好准备,我们要对秋风堂大开杀戒了!”
“知道了,宝儿哥!”燕谷匆匆离去。
张宝儿一跺脚,又回身朝皇宫而去。
“宝儿,你怎么又回来了?”李旦见张宝儿去而复返,不由惊奇地问道。
“陛下,微臣又来请旨了!”张宝儿恨恨道。
“请旨,又请什么旨?”李旦茫然地问道。
“陛下,你曾经答应过微臣,要保住襄王性命,可我刚刚得到消息,襄王在定陵被人杀死了。我要请旨除凶,为襄王报仇。”
襄王就是禅位给李旦的李重茂,禅位之后,李重茂被李旦封为襄王。
李显在位的时候对张宝儿不薄,李重茂是李显唯一的儿子了,当初政变时,张宝儿便专门向李旦和李隆基提出,必须要保证李重茂的安全,他们二人也答应了。李旦登基之后,襄王李重茂执意要去定陵为李显守陵,李旦无奈之下只得由他去了,还专门派兵在定陵保护他。本以为李重茂安然无恙了,谁知还是惨遭毒手,怎能不让张宝儿恼火万分。
“啊?竟有此事?是谁干的?”李旦听了也是大怒。
自古退位之帝很少有好下场的,只因为他们的身份过于特殊。可不管怎么说,李重茂是李旦的侄儿,他也没想把李重茂怎么样的。如今,李重茂被杀,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是李旦派人干的,这等于是让李旦背了一个大大的黑锅,他怎能不怒?
“除了太平公主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张宝儿没好气道:“我已经查实了,是她手下那些死士干的!”
“这怎么可能?重茂可是她的亲侄子呀!”李旦似有些不信。
“亲侄子?”张宝儿冷笑道:“只要挡了她的道,无论是谁,她都不会放过,亲侄子算什么?”
张宝儿也不隐瞒,将李显被毒杀以及自己的府第被袭的经过,细细说于了李旦。
李旦听罢目瞪口呆,他喃喃自语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太平不会如此狠毒的。”
“她指派下毒害死中宗的宫女,还在微臣手里。微臣府上死的三个人,现在还尸骨未寒,陛下若不信,微臣现在就把证人带来,由陛下亲审。”
“不用了!”李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宝儿,你知道吗?我们兄妹五人,除了朕,现在只剩下太平了。她不仁,但我不能不义,宝儿,你不能杀她!”
张宝儿没有说话。
李旦恳求道:“就算朕求你了,行吗?”
看着一脸沧桑的李旦,张宝儿也闭上了眼睛:“陛下,微臣答应你,但是她的那些爪牙,微臣一个也不会放过!”
李旦松了口气道:“宝儿,朕谢谢你了!”
……
最近,太子李隆基心情甚是不好,他每隔一日便要去慈恩寺上香。
“普润师父,还没有消息吗?”李隆基懒懒地问道。
“太子殿下,有消息了!”普润答道。
“有消息了?这是真的吗?太好了,你快说说!”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李隆基,听了这话眼睛突然放起光来。
普润将一封信交给李隆基:“这是张施主让贫僧转交给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回去以后可以慢慢看。”
回到东宫,李隆基将信打开,仔细读罢,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良久,李隆基喊道:“力士!”
高力士悄声进门来。
李隆基作了太子后,便从李旦身边要来了高力士,让他主管东宫的太监宫女。
“太子,有何吩咐?”高力士问道。
“你去将姚崇与宋璟喊来,就说我有要事商量!”
姚崇也是李隆基作了太子后,把他从潞州调入东宫的,李隆基这么做当然这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力量。
“是,太子!”高力士应诺一声便离开了。
不大一会,姚崇与宋璟便来了。
“你们看看这个!”李隆基将信递上。
姚崇接过信疑惑道:“太子,这是……”
“是宝儿给我的!”
“是定国公!”姚崇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赶忙细看起来。
看完之后,姚崇没有说话,将信又递给了宋璟。
当宋璟再抬起头的时候,正好与姚崇的目光对上,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火花。
“你们俩倒是说话呀!”李隆基心烦意乱道。
“太子,定国公此计甚妙!”姚崇赞叹道。
“是呀,太子,如此一来,我们就赚大了,太划算了!”宋璟亦点头道。
“可是,这太委曲你们了。”李隆基于心不忍道。
宋璟笑道:“为了太子的大业,我们受点委屈算什么?再说了,只是贬谪地方而已,等太子将来登基,我们还能回来再帮太子嘛!”
姚崇在一旁纠正道:“什么再帮太子?应该是再回来帮陛下!”
李隆基深深地叹了口气。
……
“陛下,姚崇、宋璟求见!”杨思勖禀报。
“让他们进来!”
“臣参见陛下!”姚崇、宋璟向李旦施礼。
“不知二位爱卿有何事呀?”
姚崇与宋璟对视了一眼,率先道:“陛下,宁王是陛下嫡子,幽王是高宗皇帝之长孙,再加上太平公主也在长安,这对太子非常不利。故而请陛下将宁王、幽王任命为刺史,择日赴任。同时,罢免岐王与赵王二人的左、右羽林军的职务,任命他们为东宫左、右率,以事太子。”
宋璟点头道:“请陛下下旨,让太平公主前往莆州安置。”
李隆基的兄弟辈中,除了李旦的嫡长子李成器身份比较高之外,还有一个就是被武则天废掉的二儿子章怀太子李贤的儿子、唐高宗的长孙幽王李守礼。姚崇宋璟的意思很明白,让这两个身份敏感的哥哥到地方算了,在长安容易受人利用。岐王和赵王是太子的弟弟,他们担作着禁军羽林军的长官,手握重兵,容易受人利用。所以,不如免去他们的禁军指挥官职务,让他们当太子左右卫率。这样,不仅不会威胁太子,反而能加强太子的力量。
姚崇与宋璟的话说得很明白,现在之所以出了这么多事,关键就在于太平公主整天调唆,干脆让太平公主到外地去吧,别在长安搅事了。整个来说,这番建议考虑到了威胁太子地位的全部因素,是个通观全局的一揽子解决方案。他们二人维护太子,不仅仅只是出于个人交情,同时也是出于维护大唐稳定、维护朝廷秩序的一片公心。
前一次张宝儿也提了这样的建议,李旦一直犹豫不决。这一次,姚崇和宋璟再次提及此事,让李旦彻底下了决心。
景云元年九月初二,睿宗李旦连颁三个诏令:第一,太平公主出居蒲州,宁王李成器和幽王李守礼到外地担任刺史,李隆基的两个弟弟岐王和赵王免去羽林将军之职,担任太子左右卫率。第二,李隆基以太子的身份监国。第三,定国公张宝儿担任辅国大将军,统一管理京畿羽林军与万骑。
这三个诏令一颁布,对李隆基而言当然是重大胜利。
太平公主得知自己被李旦发配到地方以后,怎会善罢干休,她第一时间便来找李旦哭诉。
“太平,你就去蒲州吧,要是待腻了,可以回来住几天,毕竟长安离蒲州并不远!”无论太平公主如何闹,李旦就是不松口。
太平公主见李旦已经铁了心,心中生出一计,她眼珠一转道:“皇兄,要臣妹去蒲州也行,但眼下还有一事,臣妹必须处理完才能走。”
“什么事?”李旦问道。
“皇兄,臣妹在城郊有一处田庄,昨日被人血洗,全庄上下四百一十三人全部被人杀死,在大唐朗朗乾坤之下,居然会发生如此无法无天之事,皇兄你管是不管?”太平公主脸上带着怒意。
太平公主怎么能不生气,她花了那么多心血,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秋风堂,竟然一夜之间被连根拨去,上上下下竟然连一个活口都没有。她一定要查出来,这到底是谁干的。
太平公主不提此事还好,如今一提,李旦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愤然道:“你不说也就罢了,你提起了,那朕可以告诉你,他们都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死有余辜,是朕下旨除去他们的!”
“皇兄,你……”太平公主气结。
“太平,朕问你,你在田庄内蓄养那么多死士,想要做什么?重茂是怎么死的?难道你非要朕捅破这层窗户纸吗?朕只问你一句,蒲州你去是不去?”
听李旦如此说来,太平公主知道再闹也无益,一言不发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太平公主离去的身影,李旦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对身旁的杨思勖道:“你赶紧去将宝儿请来!”
“是,陛下!”
……
在李旦心烦意乱之际,东宫内的李隆基心中也很不痛快,就在此时,高力士禀报道:“赵王妃请太子过去一趟。”
“告诉她,我忙着呢,没时间!”李隆基挥挥手,不耐烦道。
“等等!”高力士刚欲转身,却被李隆基叫住了:“我还是去一趟吧!”
“你找我什么事?”李隆基皱着眉头问道。
“太子,你看这长枕大被如何?”赵丽花问道。
李隆基见赵丽花正在缝制的大被足有两丈宽,一旁还有一个同样长的硕大枕头,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这不是你要用的吗?”赵丽花惊奇地问道。
“谁告诉你的?我用这么大的枕头与被子做甚?”李隆基恼怒道。
赵丽花一脸委曲道:“这就奇了,前些日子义父专程来到东宫,告诉我太子您需要大被长枕,还叮咛我要亲手缝制。我怕误了太子的事,这几日急赶慢赶,这才快完工了!”
李隆基一听是张凌风的安排,心中一动,急问道:“你义父还说什么了?”
“义父说,这长枕要足够长,大被要足够大,至少要能容得下五个人同眠才行,所以我才……”
赵丽娟话还未说完,李隆基心中已经明了,这肯定是张宝儿的安排,再细细一想,他心中不禁暗暗称绝。
“太子,这大被……”赵丽花见李隆基不语,有些不知所措了。
“挺好,你继续缝吧,不过,不要急着完工。若是父皇见了问起来,你就如此说……”
……
“陛下,你急着找微臣不知有何事?”
“宝儿,朝廷所下的三道诏令,你可知晓了?”李旦问道。
“微臣已经知道了!微臣正要找陛下说此事呢!”张宝儿点点头道。
“你有何事?”李旦问道。
“微臣想请叔翁收回成命,微臣不想做什么辅国大将军,更不想蹚太平公主与太子这趟浑水。”
李旦一听张宝儿李摞挑子,脸都绿了,他赶忙道:“你不替朕掌着兵权,你让朕交给谁?谁又能让朕放心呢?若交给奸佞之人,岂不更坏了大事?”
“这?”张宝儿有些为难。
“当初可是你劝说朕做这皇上的,你现在不能撒手不管,你就帮帮朕吧!”李旦摸着了张宝儿的性子,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就范。
果然,张宝儿听了李旦可怜兮兮的恳请,叹了口气道:“那微臣就再帮陛下一次吧!不过,微臣有个条件!”
李旦见张宝儿答应下来了,心中大喜道:“你说吧!”
“羽林军与万骑中的将领,不是与太平公主的故旧,便是与太子有瓜葛,要想控制住军队,必须找两个与太平公主和太子无甚关系之人担任大将军。否则,便会适得其反。”
李旦点头道:“宝儿,还是你考虑的周全,不知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微臣听说幽州都督薛讷因拒敌不利,已被免职招回朝廷。朔方道大总管解琬因年事已高,进京请求致仕。这两人都是老将,在军中颇有威望,且老成稳重,最重要这二人长年为朝廷戍边,不在朝中,与太平公主和太子都没有瓜葛,可否让这二人分别担任羽林大将军与万骑大将军。”
“准了,朕即刻下旨。”李旦很是痛快,但突然又愁云密布道:“可是,太平那里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来找过陛下了?”张宝儿问道。
李旦点点头。
“她来做什么?”张宝儿问道。
“当然是来哭闹,不愿去蒲州!”李旦苦笑道。
“陛下您松口了?”张宝儿狐疑道。
“怎么会呢?朕没有让步!”李旦摇头道。
听李旦这么一说,张宝儿松了口气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只要陛下不松口,她便无计可施。”
“朕担心的倒不是他,襾是……”李旦有些担忧。
“陛下还担心谁?”
“太平从朕这里气呼呼地走了,朕怕她去找三郎的麻烦,若他们二人再闹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陛下原来是为此而担忧,放心,微臣这就陪陛下去东宫,为太子解围。有陛下出面,想必太平公主出出气也就罢了,不会闹得太过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