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坐到了退休老人们下棋的石桌边。
没有灯,只有月光。姬瑾荣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虽然许金花脾气很好,很多事都由着他做决定,可到底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母亲。
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十五岁的孩子和一个——嗯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抱在一起,更要命的是,那二十七八岁最后还往他唇上亲了一下,而他表情肯定还傻傻的——怎么看都不可能轻易过关。
姬瑾荣乖乖巧巧地坐在石桌一边,心里有点忐忑,却又有种难言的新鲜感。
许金花看着装得乖巧听话的儿子,鼻头不由有些酸涩。她只远远地看见了那个男人,可也能估算出那个年龄的年纪。
是那个男人诱骗了她儿子?
用什么诱骗的?
许金花想到许金诚的“铁饭碗”,想到谭昌明的调动——
如果这些事都是基于儿子和这么个男人搅合在一起的话,那她以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开心。
许金花深吸一口气,把脸上的怒意压到最低。她拿出最大的耐心询问:“刚才那个男人几岁了?”
姬瑾荣在考虑要不要老实回答,他怕许金花受不了这个刺激。
许金花养了姬瑾荣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姬瑾荣的想法?她板着脸拔高了语调:“顾瑾!”
姬瑾荣小心翼翼地说:“也不是很大……”
许金花盯着他:“不是很大,那是多大?”
姬瑾荣头皮发麻。
许金花的心慢慢往下沉。
姬瑾荣想着将来总是要说的,干脆把实话说了出来:“也就比二舅……”他瞄了眼许金花,小声把整句话说完整,“比二舅大五岁。”
许金花眼前一黑。
她以为那个男人顶多也就二十来岁!没想到那男人比她二哥还大!那个无耻的男人怎么下得了手!
畜-生!变-态!不要脸!
许金花气得手直哆嗦:“你平时说留在学校学习,就是这样学的?你整天不回家,背着我们和这种变-态呆在一起?阿瑾,你是不是想气死妈妈?”说着她抬起手想要打姬瑾荣一巴掌,却怎么都下不了手,反而是自己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姬瑾荣呆了呆。
要是许金花真打下来,他倒是好应对,现在许金花哭起来了他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以前不管魏霆钧变成了什么身份,他和魏霆钧在一起都不会有什么障碍,所以这次的年龄问题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在别人眼里邵峻英会荣升为“变态”。
想想在这个时代里,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本来就“不正常”,邵峻英又比他妈还大,确实有一点点变态……
姬瑾荣只能安抚:“妈妈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平时都和韩嘉泽他们在一起的,不信您可以去问他们,我保证。”
许金花说:“那刚才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认识的?”
姬瑾荣说:“反正不是妈妈你想的那样……”
许金花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姬瑾荣无奈地说:“真不是您想的那样。”他说了实话,“我和他认识还不到半个月呢,这半个月我不都乖乖呆在家里吗?”
许金花一愣。
姬瑾荣说:“真的,我是二舅回来那天才见到他的。”
姬瑾荣不这么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许金花怒意更甚:“畜-生!才认识半个月就对你又亲又抱!”如果邵峻英不是在姬瑾荣唇上亲了那一口,许金花或许还不会往那边想。现在许金花已经正式把“变-态”和“畜-生”两个标签贴到邵峻英脑门上,以后再见到一定会把他扫地出门!
姬瑾荣:“……”
许金花说:“阿瑾,你不小了,要懂得爱惜自己。”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养的是儿子,还是得担心自己儿子被人骗了去。她自己就吃过年纪小不懂事的亏,怎么能看着儿子重蹈覆辙?许金花绷起脸,“以后你不许再到处乱跑,每天去哪里得先和我说一声。”
姬瑾荣脸色发苦:“妈妈……”
许金花见姬瑾荣有反抗意图,脸色一苦,眼底仿佛又蓄起了泪。
姬瑾荣缴械投降:“好吧。”
许金花说:“不管他再给你灌什么迷汤,你都别再让他像今天这样对你动手动脚的!”她苦口婆心,“他都这么大了,肯定已经成家立业了,你要是和他搅和在一起是要被别人的口水淹死的。如果他都这么大了还没成家立业,那你就更不能被他骗了,这么大岁数都没找到对象,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比如他说不定有家暴倾向。”
姬瑾荣不由莞尔。
许金花看到姬瑾荣唇边的笑容,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哽咽:“妈妈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是吧?”
姬瑾荣:“………………”
这种被人用眼泪威胁的感觉真的很新鲜。
姬瑾荣抬起手,替许金花擦掉脸上的泪珠。
明明是自己儿子,许金花却被姬瑾荣温柔的神情看得晃了晃神。她这个儿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想做什么事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就算他说出来了,她们也不一定能懂。每次姬瑾荣要做什么,家里面也许只有他姥爷能够明白他的意图。
姬瑾荣乖巧,聪明,干活利索,什么都不需要他们操心。
比起她这个妈妈,姬瑾荣更像是撑起整个家的主心骨。不仅撑起了他们母子俩的家,还撑起了她的娘家。在她刚回去时,许姥爷意志消沉,整天闷在房间里,有时饭都不出来吃。
姬瑾荣会说话之后,天天陪着他姥爷说话。慢慢地,他姥爷开始陪着他出去外面走,再接下来,家里重新有了药香,她和嫂子在姥爷的指导下晒药帮补家用。
后来姬瑾荣越来越出挑,家里也越来越好。
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姬瑾荣的影子在。
她这儿子明明才十几岁,在人情世故上却老练得很。
所以,她想得通的事,姬瑾荣怎么会不明白?
许金花想到个可怕的可能性:“阿瑾,你难道真的喜欢他?”
姬瑾荣斟酌着该怎么和许金花说。
许金花却已经从他的犹豫里得到答案。
许金花说:“可是他比你大那么多……”
姬瑾荣只能扯淡:“年纪大,懂疼人。”
许金花:“……”
怎么看她儿子都不像要人疼的啊。
许金花继续苦口婆心:“我看他是个没担当的。真要有担当的话,怎么会见到我就走,留你自己和我解释?你不能光听他嘴里说得好,你要看他做了什么。”
姬瑾荣诚恳地说:“妈妈你说得对,下次他再过来我就不理他了。”
许金花见姬瑾荣绷着小脸,知道姬瑾荣肯定也对那个男人抛下他跑了感到不满。她说:“你能听进去就好,你还小,先别想这些事。”
姬瑾荣说:“我晓得的,接下来我就要念高中了,忙着呢,哪有时间理他。”
许金花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暗记住这件事,决定接下来要好好盯着姬瑾荣。
姬瑾荣很快明白邵峻英的险恶用心。
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让许金花看到他们抱在一起,引起许金花的警惕。
现在他只要去外面久一点,许金花就会盘根问底,认识个什么新朋友,许金花也会让他把新朋友请回家,旁敲侧推看看他有没有说谎。
于是虽然邵峻英不在这边,他也没时间“向外发展”。但凡有那么一点小苗苗,都会被草木皆兵的许金花给残忍掐断——
姬瑾荣虽然对向外发展没兴趣,却还是恨得牙痒痒。他不能怪也不能反抗许金花,因为许金花是真的担心他被人拐跑了。为了让许金花安心,他只能每天主动向许金花汇报自己一天里头到底忙活了什么。
有时谭昌明正好也下班回来了,会坐在一边和许金花一起听。
比起许金花,谭昌明显然更能明白姬瑾荣做很多事的目的,一开始谭昌明还不好意思多问,等多听了几次他就忍不住开始刨根问底了。
姬瑾荣也没做什么,就是想弄点班底以后好做事而已。
这个班底里面有市一高的老师,也有他在这个世界的“同窗”。这年头的人们还是挺淳朴的,姬瑾荣轻而易举地收获了不少纯洁的友谊。
主要是姬瑾荣带着韩嘉泽、陶明亮两个人组织了一个“学习会”,隐隐成了一高这一届学生中风头最盛的新生。姬瑾荣接着筹办“学习会”的名义,暗搓搓把看中的几个年轻老师都连蒙带骗弄过来当“指导老师”。
人一到了姬瑾荣这边嘛,基本就是不会走的了。
谭昌明目瞪口呆。
他知道姬瑾荣很听许金花的话,许金花不让他把心思花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面,姬瑾荣也一直乖乖在学校里待着。以前在县中学时姬瑾荣也是这样的,基本不出校门,但是整个中学没有人不听他的。
没想到来到每个学生都是天之骄子的市一高,姬瑾荣还是能混得风生水起。
放姬瑾荣出去参加“学习会聚会”之后,谭昌明对许金花说:“金花,我看你也不要把他管得太严。”
就像姬瑾荣劝他的那样,你有一百块但只能花出一块的话,和只有一块的人没什么区别。
谭昌明觉得把姬瑾荣困在学校里太浪费了。
许金花面带愁绪。
她当然知道儿子脑袋灵活,连守着县中学那一亩三分地都能经营出韩嘉泽父亲那样的关系,来到市里怎么可能不借机扩大关系网?
可即使姬瑾荣把关系网经营得再牢靠,又怎么比得过那些存在了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名门世家?
她怕她的儿子走得太快,到时摔得太狠。
而且儿子太出色,也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她担心有人会打姬瑾荣的主意,更担心有人会来把姬瑾荣抢走!
正如许金花担心的那样,首都顾家已经知道顾昱这一次去了许家,更知道许家除了出了许金义这么个强悍的哨兵之外,还可能出了一个向导——
而且那个向导还姓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