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策回了摄政王府,余仲卿来见他,把之前的事汇报了一下。
“我觉得有些奇怪,怎么陛下能得到消息,本来皇城司都很少管这些事情,一直管辖范围都在京城,怎么,最近皇城司又把手伸到京城外面了?”
余仲卿奇怪地问道妲。
夏侯策敛眉,“这件事的确有些古怪,陛下最近似乎瞒着我们不少事情。看来,是越来越有主意了。窀”
余仲卿点头:“的确如此,毕竟他年岁渐长,但我只怕他身边有人蛊惑,比如宣王他们一直在皇帝面前中伤你,我想这不是什么好事。”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事不必我说得清楚明白。”
夏侯策淡淡道:“先派人去打听清楚是否属实,如果确定了真是要求和,那么一定要创造机会,让金国偷鸡不成蚀把米,要搞乱金国为好。”
“嗯,此事为妙,既然金国主动求和,必是个好机会,不能就此错过了。”
二人讨论一番,夏侯策忽然问道:“今天我遇到一个人,她给我提了些关于清退田亩的事。”
夏侯策便把宋依依说的办法说了。
余仲卿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何人,竟能想出这种办法,虽然其中不乏天真,但是一些点子的确很是老辣,若是真的加以完善的话,肯定能够现在的局面改变,完全能够分化瓦解。且此策大可以延绵长久。”
夏侯策目光复杂,似带着几分骄傲,却也带着几分担忧,他沉声道:“今日太皇太后和皇帝都提了清退田亩的事,看来窦家那边肯定是去求情了。我正为此事烦恼,此策倒也不妨是个好计策。”
余仲卿点头:“对,等我们研究下,若是可行便试探一番,可以的话便行推广。不过,这是什么人提出的?”
夏侯策垂眸,看着手中的折子,沉声道:“是宋依依。”
“什么,宋依依?”余仲卿很是惊奇。“又是她,上回防疫的事她就提了不少意见,我本以为只是她懂些医术,没想到她连这些都想过。”
夏侯策抬头,目光凛然:“你不觉得她懂的太多了么,这些超前的东西,便是许多名士谋臣都未曾想过,你也算是智计无双了,也未曾想过吧?你不觉得宋依依有些地方太过不同了吗?”
余仲卿目光顿时严肃下来,带着几分深沉,他仔细想了想,点头道:“的确如此,而且,不知为何我竟然算不到她的命运,总觉得她的命盘似乎笼罩着一片阴云,也觉得她身上似乎有些不同之处,但,这些主意,也许可能是她的师父说提?”
“我不信。我总觉得她瞒着我什么,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这是我的直觉,不可能会错。”
余仲卿蹙眉:“若说起来,宋小姐变化不可谓不大,但虽然我算不出她的命盘,却能算出你跟她牵绊极深。阿策,此事我会让人再仔细查查看,但我觉得不必一定要深究她的来历,只要过好以后不就好了吗?反正她也不可能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夏侯策却摇摇头,像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总觉得……她有时候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宋依依一直想问我要我家那只镯子,我不觉得我家的镯子有什么不同。”
说着,夏侯策把镯子取了出来,拿给余仲卿看,“你能看出这只镯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很吸引人吗?”
余仲卿把镯子取了过来,手掌拂过,仔细研究了一番,摇摇头:“镯子倒不像有什么问题,这只镯子虽然来历特殊,是从天而降的陨石中产生的玉石所做,但也不是多么特别。”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如此心心念念一定要镯子,总觉得她对这镯子有什么企图。”夏侯策俊脸上深深带着几分疑惑。
余仲卿也有些狐疑,他那双看管人世沧桑,仿佛宇宙星河流转,蕴含无数智慧的眼睛,此刻也是几分迷惑。
“我能感觉到这镯子有灵气,但玉本有灵,这倒也正常,或许该查查当年那陨石天降前后的事情,但我觉得,这些事不重要,就算她真的对镯子有企图,也不是还要嫁给你吗?”
夏侯策挑眉,“你怎知我就会娶她?”
余仲卿失笑,好笑道:“若不想娶她,你会容忍她这样失控的存在么?再说了,闲得没事还去她家吃饭,每天让人给你送饭?要说起来,宋小姐亲手做的饭菜到底是好吃是吧?”
夏侯策面色淡淡的,眸光却有些闪烁,想起宋依依每日给他送饭的用心可爱,饭菜不重样,还有爱心卡片给他,花样可爱地让他忍俊不禁。
那小丫头鬼灵精怪的,整个儿不按理出牌,偏偏他就是喜欢她这份鲜活。
看了余仲卿一眼,淡淡道:“要不然你也找个女人给你送啊。”
余仲卿忍不住笑出声来,促狭地道:“啧啧,这就得意上了?行,我没有个女人给我送饭,你找了个贤良淑德的未婚妻还不行吗?说起来,我觉得这样就不错了,别想太多了,那镯子虽然是你家的传家之物,我也不觉得你真的在意,便是给她又如何。”
夏侯策抬手把镯子放在手心把玩,若有所思地道:“暂时不想给她。”
总觉得这镯子似乎也许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他的直觉告诉他,暂时不能失去这镯子。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夏侯策既然拥有镯子,就不肯轻易失去镯子,他觉得宋依依跟镯子之间一定是有必然联系。
内心的潜意识里让他不肯把镯子给她。
“好吧,你自己决定,我会让人查查这镯子的情况。我觉得再怎么样,她也不像是被人假扮的吧,当时你可是亲眼看到她的——”
夏侯策敛眉,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宋德清寿诞那天晚上,之前宴席上的宋依依还是那种让人很是厌倦的样子,还妄图给他迷倒,霸王硬上弓。
当时的宋依依怎么看着也不像是现在的样子,而在他起来收拾她之后,宋依依就变了。
她变得让他迷惑,难道人真的可以这样判若两人吗?
他的确感觉二人性格太多不同之处。
“你说得对,不管如何,我会看着。”
他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能有什么是他不能解决的,真有什么难处,她大可以告诉他。
只是,哪怕夏侯策再自信也无法想到宋依依要求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总是会残酷,残酷地在你不经意地时候就给你致命一击。
——
宋依依被夏侯策的一番话说得心里有些烦躁,一整晚没睡好。
第二天起来,就见天空下起了雨,春雨如油,润物无声,如针尖,如绣花针,点点滴滴,飘落人间。
宋依依一早起来,穿了身大团绣迎春花的罗衫,天水碧的百褶裙,脚踩着木屐就在院子里晃荡,也不管这细雨,心情不好的她在雨中漫步,消散百无聊赖的心情。
院子里种了花木,此刻正是花木葱茏的时节,沐浴在细雨中,花枝舒展着,招摇着承接雨露的滋润。
“小姐,要不您去外面逛逛街?”
宋依依摇摇头,“没什么心情,唉,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烦死我了。”
珠儿啃着个果子满嘴嘟囔:“小姐怎么会命苦呢,小姐可是大富大贵的命!奴婢这样出身才是命苦。”
宋依依翻个白眼,瞪了她一眼,“吃货,吃你的吧,本小姐跟你没共同语言。”
珠儿委屈地道:“是小姐不吃嘛,丢给奴婢的,浪费不好,不是小姐说的吗?”
宋依依顿时无言以对,瞪了她一眼,“吃你的吧,没事别重复本小姐的话。”
宋依依烦躁地在亭子里坐下,珍儿让人把鹦哥取来逗乐,“小姐要不耍耍这鸟儿?”
“没趣,把他们放回去吧,逗乐,也没个趣。我好想念互联网——”
宋依依说着在珍儿听来的胡话。
什么网?
没听过。
“要不小姐去找贺小姐?贺小姐跟您关系不是很好吗?”
宋依依看着身边一群懵懂的丫头,深深叹了口气。
“过着端午呢,谁家没事儿,我就不去讨嫌了。”
左右顿时面面相觑,自家小姐这是发哪门子的疯呢。
宋依依靠在栏杆上,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细雨洗刷着天空,灰蒙蒙的天空在雨中显得不很真切,远山和阁楼都是一样笼罩在烟雨中。
这里的情形让她想起了自己南国的家乡,那样优美的地方,下起雨来,是诗情画意,不同意这京城,总是让人感觉不够灵秀。
那是她21世纪的家乡啊。
“那小姐想干什么呢?要不然打那个羽毛球?”珠儿提出了一个意见,之前小姐可是兴致勃勃地玩羽毛球呢。
宋依依摇摇头:“下着雨呢,怎么玩。等晴天了再说吧。”
她看着雨幕,似乎陷入了乡愁之中,神情有些恹恹的。
世界总是带着自己的色彩,这个世界没有污染,世界是鲜活明亮的,却也安静得很,少了几分现代的喧嚣,即便身在山村也不得安宁的喧嚣。
“小姐不是说要去讲学嘛,正好去书院看看啊。”珍儿忽然道。
宋依依目光一亮,忽然抬起头看过来。“去书院,唔,这个可以啊——”
唯一能让她提起精神的似乎只有在她完全熟悉的领域。
宋家开的拍卖行开张了与否她也不是很关心,反正总不好太差,做独一份生意还做不好那些掌柜就可以滚蛋了。
做生意不是她喜欢的事,她的爱好仍然在研究古玩字画和知识上面。
传授给古人一些基础科学知识,听着很是有趣,而柳子济是她的好友,柳子济博学多闻,对天文地理多有研究,堪称是此地的学者,宋依依很是喜欢跟这样的人交往,就仿佛从前跟师长交流一样。
“小姐要出去吗,那奴婢现在让人去准备下。”旁边珠儿问道。
“去准备下,不知道柳子济现在是在哪,先去书院看看再说。”
宋依依来了兴致,也不管是不是在下雨,正好细雨如烟,比起大雨来说真是和美的时候,出去访友倒是个好时候。
丫头给她披了件水红色的缠枝梅花斗篷用来挡风挡雨,一番折腾之后出得门去,前往柳子济设立京西不远的西冷街处的灵山书院。
这灵山书院是开业不久,之前就因为柳子济等名望而招来了许多人,除了柳子济外,还有京城中的大儒在此教学,也引得不少子弟过来读书。
这西冷街中处一片大宅子,原是处人家的别院,内中花木葱茏,风景优美,西冷街此地本也僻静之处,并非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太皇太后赏赐给了柳子济,开辟一番,建了这书院。
宋依依用着两匹雪白威武的白马拉着马车,一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直往西冷街而来。
她也不管什么规矩,掀了帘子朝外看着,见门前已经安排了门子守着,牌匾上的字气势蕴藉,透着一种内蕴之气,博学,浩瀚,听闻这字是柳子济的师父,名闻天下的灵山老人所写。
宋依依小小地惊了一下,先还未进门,先是被这字迹震慑,想来若是有什么得意之人,若是以为可以随便进入,便要被这下马威震慑,起了畏惧之心。
一番通报,宋依依在车中等了片刻,便见到门子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亲自迎接了出来。
一袭青衫,磊落洒脱的柳子济就这么竹杖芒鞋一般地走了出来,脚下踩的是青黑色的布鞋,目光清明淡然,没有丝毫为外表的落拓而感觉到不自在,行动间透出一种道法自然的气韵,那是种明了自我的通透。
“子济怎么亲自来了!”宋依依忙从马车上下来了。
柳子济微微一笑,“一直盼着你过来,朋友相仿,如何能不迎接,请吧,虚位以待,久矣。”
宋依依诧异道:“怎么就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想来你肯来应该是准备好了,自从听闻你师父的事情,我就想,肯定是可以传道了,若是你愿意,大可以布施天下,把道理传至四方。”
柳子济说得很是自然,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宋依依不由得哑口无言,她苦笑道:“罢了,还是瞒不过你呢。我的确有布道的心思,不过今日来一是为访友,也是为了想参观一下。不知道子济有没有空帮我介绍介绍?”
“乐意之至。”柳子济微微一笑,伸手在前迎了她进去。
这灵山书院占地颇广,除了前面安排有个小广场,旁边安排个殿供奉至圣先师孔子之外,往后便是学宫。
学宫也分得甲乙丙丁等等数间屋子,内中都有学生在上课。
正好端午方过了,众人回了书院,此刻绕过大槐树,宋依依见其中书声琅琅,点头赞许道:“真是个读书的好去处呢。这教书的都有谁?”
“都是我一些好友聚集此处,不如辛戈夫人等人,平日里除了教授些知识,还要学习君子六艺,不时还要聚众辩论学识,研究你说的格物致知的道理,不过目前这些还只是研究我老师留下的一些东西。听闻你得了真传,我一直很想见见那册子内容。”
“真是惭愧,我早该拿给你看。”宋依依闻言道,幸好她今天考虑到可能要被人问起此事,便带了册子,“册子我也带来了,你看看便清楚了。这些知识其实也只是粗浅罢了,不过是系统归纳了一下。”
柳子济闻言见猎心喜,拉她去了学宫附近的沧浪亭去坐了,等取了册子来仔细从头看了起来,不时狂喜,不时皱眉,神情不复之前的平淡,完全是学者见到新事物的爱不释手。
宋依依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感慨,上辈子她见过很多这样的教授,德高望重,也有不少这样的同学,对知识的重视和执着是他们的共同点。
在这个时代,宋依依唯一能感觉到彼此没有隔阂,可以畅谈的大抵也只有柳子济了。
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多少人认真研究这些东西,而宋依依对柳子济计算地震,以及涉及玄学的东西也很感兴趣,双方可以愉快地交流,这让她有种回到了现代的感觉。
柳子济仔细看完已经过了很久,中间不时发问,闹了半个时辰,宋依依都有些口干了才停了下来。
“宋小姐,真是要谢你肯把这样的宝书拿出来,想来,天下的读书人都要为此心生感激,这些东西不是简单的归纳,而是简单中藏着真理,我感觉只要深入研究,一定能够更加了解世界的奥秘和格物致知的原理。”
柳子济一脸感谢地说道。
宋依依停了他的话却是心中暗惊,真不愧是这时代难得的大学者,柳子济居然就从这简单的册子里看出了将来科学的东西,如果真让他研究,说不准真的能研究出什么来。
“这些的确是简单的版本,我想应该仔细研究能找到更多的东西。不过,光是这些也需要仔细思考。”宋依依不想他马上钻牛角尖去研究,便如此提醒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柳子济微微一笑,“师父跟我说不要做事情太过急躁,一蹴而就要不得。依依,这些你都明白么?”
“大致明白。”
“好,今日待会正好有个课,是安排众人在辩思堂那里安排辩论,讨论格物之学,不如你上去讲课吧。”
“什么!”
宋依依惊得瞪大眼睛,“今天?”
开什么玩笑,她可都没有备课的准备呢。
“对,就是今天,既然你对这册子上的内容了然于心,想必也能讲解,正可以把这些东西讲给他们听听。”柳子济很自然地说。
显然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宋依依虽然上辈子也参加过公众演讲,此刻却也有些紧张。
毕竟,这里是古代,而这些古人不是接受过现代知识的现代人。
他们真的能够理解这些么?
“你觉得他们不会有异议么?”宋依依问道。
柳子济摇摇头:“有异议那就说服他,我不信你讲不好。走吧,去辩思堂,过一会儿辛戈夫人课结束了也会过去。”
宋依依想了想,若是真的怯场了好像很是痴傻,既然来了她又有何惧。
她今天不就是想来看看的吗?
那么就试试看吧。
宋依依便跟柳子济去了辩思堂。
这里是一座明亮宽敞的厅堂,内中摆放着许多蒲团,看样子是为待会的课准备的。
最前面也是个蒲团,前面有个小方几,放着笔墨等物。
堂中四面开窗,雕花镂空的窗外透出花木深深,此刻因是下雨,窗户半开着,不甚明亮,雪白的墙壁上挂着横幅,上面写着孔子,亚圣孟子等人的名言,让宋依依有种回到小时候学校的错觉。
“这里不错呢。”宋依依夸道:“这地方办学校的确幽静,是个好去处。”
柳子济在前面坐下,“是太皇太后的恩德,否则我可买不起如此宅院。”
他倒也磊落,并不以清贫而苦。
实际上,以他和他师父的能力,想要钱又怎么会缺,只不过并不爱好罢了,整幅心思都放在研究上了。
二人说了会话,便见得辛戈夫人进了堂中,见到宋依依也是意外。
“我说字迹让人请我来是为何,原来是宋小姐来了,难得!”
辛戈夫人仍然是一身素淡,乌发也只是簪了银簪子,通身素淡极了,仍做守寡妇人的打扮,只眉目气色明亮,面上带笑,不似寡居妇人的愁苦。
“夫人,是我早该来拜访,却是无礼了。”
宋依依起身道了个万福赔罪。
“不必如此,知道你这段时间也是做了许多事情,之前还忙着筹集善款,这些都是好事。我听子济说邀请你来讲学,一直期待呢。”
辛戈夫人笑着说道。
“一点粗鄙陋识,说来惹人笑话。”
“依依你不必过谦。”柳子济开口道,“今日便是请你讲学,人若是对自己的知识都不自信,又如何说服别人?我想你应是明白这个道理,在这里不存在那种虚伪的客套,我们只是以学识相交,聚而论道。”
宋依依顿时面色严肃起来,坐起身,认真地道:“方才是我错了,该罚,你说得没错,今日我便让他们开开眼界!”
古人又如何,谁说她就不能做点什么青史留名!
女人又如何,谁又规定女子只能沉沦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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