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正主儿”已经现身,那就应该直奔主题,没必要再说那些没用的了。赢平快步走到韩非面前,深鞠一躬,高声说道:“秦国赢平,奉秦王之命,恭请韩子入秦!”
韩非看也不看赢平一眼,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淡淡的道:“秦王英雄盖世,我韩非无名之辈,怎敢劳秦王挂念。秦国若要求贤,天下人才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韩非个性孤僻,不入俗流,恐怕未必能讨得大王欢心。相见不如不见,公子还是请回吧。”
赢平早料到韩非不好对付,只是没想到如此难以接触,刚一照面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嘴里的意思说是不敢高攀秦王,心里边其实高傲的很,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心里虽然如此想,但嘴上可不能这么说,毕竟韩非是秦国要请的大宾,得罪了他,那这一趟就白来了,也就gameover了。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赢平随口吟出了唐代名家韩愈的名句。对他而言丝毫不难,但对于朝堂上的这些人,可是闻所未闻,不禁感觉稀奇。韩非更是眼睛一眨,脸上僵硬的肌肉竟然抽动了一下,可见他也被这句话打动了。
赢平不管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韩子当世大才,著述的文章都是阳春白雪,高深之极,没一定的阅历和修养恐怕难以和您共鸣。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恰好,秦王就是您的知音。你们对法家有共同的信仰,对国家大政方针有共同的见识,所以秦王尽管未曾见您一面,但对您仰慕已久。如此情谊,可比孝公商鞅,可比钟子期俞伯牙。万望韩子不吝赐教,赴秦一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没有谁不爱听好听话,何况对方是代表秦国的王子,放低身段几乎可以用“曲意奉承”来形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帽子戴的如此之高,即使像韩非这样耿介的人也默然无语了。
“韩非毕竟是韩人,也是我王族子弟,入不入秦,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必须得寡人首肯!”一直不说话的韩王这时候发话了,他倒不是舍不得把一个人才送到秦国,若是爱才他早就自己用了,只是韩非子的思想和当下的韩国格格不入。韩非子要大刀阔斧的改革,要行法家之政。而韩国就像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外有强国围堵,蚕食领土,内有世族封地大臣阴奉阳违,不听国府号令。他也想改革,也想变法,也想做一代明君,但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他动不了啊。所谓“不变法就是等死,变法就是找死“。与其找死,不如等死。所以韩王继位以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日子倒也过的不错。只是刚才,韩王从赢平谦卑的话语里,听出了这个人才有很大的价值。他的意思是想要榨取最大的价值,从秦国换回更大的筹码,才能放韩非入秦。
“我大秦不过是请韩子过去做客而已,韩王何必吝啬也!“这个时候,姚贾黑着脸站了出来。韩王毕竟是赢平的岳父,赢平不方便用狠话顶他,但姚贾是正使身份,公事公办,很多事儿都可以撕开脸来说。所以面对韩王的时候,他们俩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这也是事先定好的策略。
“韩子有才,秦王爱才,如此两方各得其便,两全其美之事,韩王何必拆散呢。再说现在大争之世,人才流动不拘一国,我大秦历代功臣中,商鞅是卫国人,张仪是魏国人,当朝宰相李斯是楚国人,但他们都在秦国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佳话,韩王何必拦路!若是惹恼了秦王,我大秦铁骑开动,利剑一出,定要见血,不攻下几个城池,绝不善罢甘休!到那时候,韩王细想,是现在放走韩子划算,还是割地赔款划算?!”
姚贾这番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作为外交官,适当时候就要强硬起来,连哄带吓,为国家争取最大的利益。一味的“严正交涉”,只会助长敌人的气焰,于事无补,于国何益?
韩王听了这话,默然无语,显然被打击到自信了。赢平想到鬼谷子语录里有一句:面对敌人,就要狠狠的打击他,直到打击的他开始怀疑人生,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顿了片刻,韩王不得已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说道:“此事也算私事,一切凭韩非自己做主!”
说起来也不是韩王无能,只不过弱国无外交,他必须要考虑各方面的利益得失,不能为了一个韩非得罪秦国,真要大兵压境,国祚不续,那就是韩国的罪人了。
这个时候,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都向韩非看去,他的去留,关系着赢平此行的成败,也关系着秦韩两国的关系。真正可以用“举足轻重“来形容了。
“承蒙秦王厚爱,韩非愿意入秦。“韩非僵硬的脸庞丝毫不见表情,继续说道:”只是我身为韩人,只为韩国效力,即使入秦,也只是切磋学问,宣扬学术思想,不会为秦国出一谋一策。如果贵使愿意,我就随你们而去,如果不答应这个条件,那么韩非就算是死,也不会踏出韩国半步!“韩非说的决绝之极,听者无不动容。
赢平和姚贾对视一眼,算是默认了韩非提出的条件,毕竟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先把他请到秦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慢慢感化,就算是石头也能捂热。
赢平说道:“既然韩子愿意入秦,我大秦双手欢迎。韩子提出的条件,我们一力满足。请韩子稍作准备,明日启程,开赴秦国!“
韩非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韩王深鞠一躬,说道:“情非得已,韩非不得不入秦。此行别无他念,心存韩国,至死不改!明日启程,韩非请大王赐予老式韩车一辆,韩衣一件,若我在秦国怀念故国,这些物件或许能做个念想!”
听到这些话,大殿里的韩国君臣无不动容,他们平日里虽不喜欢韩非,但也知道韩非对韩国的忠心绝对可靠。这次入秦,说到底还是为了韩国,并声明不为秦国出谋划策。临别之时依然想着韩国物事,实在让人钦佩。
次日一早,新郑西郊城门,百官送行。韩非站在老式韩车之上,如雕塑一般冷傲。车身笨重不堪,全部铁质。本来列国以青铜车为佳,因战国时冶铁技术不成熟,铁骑粗糙,铁车并不受欢迎。只是韩国境内有宜阳铁山,盛产铁矿,所以就靠山吃山,连车子也是铁做的。虽然舒适度大大降低,但也体现了韩人祖先奋发有为,艰苦创业的精神。韩非选择乘坐这种车,也是对“劲韩”时代的怀念。
“起行!”赢平高叫一声,车队出发,赢平开路,韩非的韩车走在中间,姚贾断后,一行人向西缓缓而去。
“给珠儿联系,就说韩非入秦了,让她想办法接应。“韩王转过头去,对着身边一个精干侍卫说道。
”诺!“
韩王安望着韩非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眼睛里的光芒交织着不舍,不甘,屈辱,乃至愤恨。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屡遭秦国欺压,现在连韩非的去留都做不得主,这大王当着还有什么劲!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一国之君!嬴政,等着吧,我一定会用自己的手段来为韩国复仇!
”回宫!“韩王扔下这句话,人已调转马头,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