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坐在回连队的汽车上,张强悄没声地问北平:“今天感觉咋样?阿娇跟你说话没?”
“说了。”北平唇角含笑。
张强也捂嘴笑,这一天北平过的咋样,作为旁观者和军师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以后你就这么来,别看我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着急,人家要是喜欢你,咋样都行。可是,她不喜欢你。她——”
这话北平不爱听,打断道:“别胡说!你咋知道她不喜欢我。说不定她喜欢,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伸一个懒腰,回过头去时发现三个姑娘已经坐在最后一排睡着了。阿娇照例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阳映红她的脸,透着一股安然的美。
张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音调暧昧地问:“今天特开心吧。”
“嗯。”
“哪天还出来一起玩?”
北平叹口气,心想只要是和阿娇一起出来,哪天都愿意。可是,兜里这钱也花的真快啊!
春节假期,连队一半知青回了老家。原本热闹的连队一下子变得冷清。王娇宿舍就剩下了她们三个女生。雨晴提议干脆让北平和张强跟她们一起吃晚饭,就当感谢两位男生今天的热情款待。黄小芬没意见,然后两个女孩同时看王娇。
“我同意。”她哪好意思说不?再说,今天所有开销都是北平一人掏的,王娇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晚上,雨晴和黄小芬跑去厨房找李师傅借——其实是抢。两个土豆,一个胡萝卜,还有三个柴鸡蛋。回到宿舍做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热汤面。中午大家吃的很撑,此刻也不是很饿,吃了一点,然后就围坐在一起打上了扑克。
玩的是升级。
王娇和黄小芬一组。雨晴和张强一组。
雨晴摆着手说:“算了算了,还是你们玩吧,我就会玩拉火车,这个真不在行!”
张强笑道:“这有何难,你打得不好,北平打得好嘛!”冲正坐在一边假兮兮看书的北平挥挥手,“嘿!说你呢!别看书了,赶紧过来帮帮雨晴。”
北平得令,赶紧放下书。搬了把小板凳一屁股坐在雨晴身边。
他个子高,双腿修长,坐在椅子上弯着太难受,“咻”一下伸直,正好踹到王娇的脚。王娇皱眉,望向他时,他却装作浑然不知。眼睛只看着雨晴手里的牌。王娇把脚挪开,想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北平应该是无心的。
在玩牌这件事上,男生似乎总比女生段位高。他们总能快速地算出分数,以及对方手里还剩下什么牌。
仿佛有透视眼,神了!
几把玩下来,张强那组已经连升三级打到了“7”,而王娇与黄小芬还在“2”里苦苦挣扎。俗称:没出被窝呢。这一把,王娇本来觉得自己有戏,手里一大把10和k,无奈黄小芬的牌太臭,而纪北平又逼得太紧,愣是一张一张给斗了下来。
当纪北平用两个“6”斗下王娇手里最后两个“k”时,雨晴发出一声欢呼。分数超了,他们直接升到9。黄小芬双手捂脸,怒气撒到王娇身上,“阿娇,你到底会不会打啊。刚才我出主时,你就应该扔分啊。”
“万一张强手里有主怎么办?“
黄小芬头大,忍不住抱怨:“祖宗,张强手里哪有那么多主啊,主都没了好吧?你自己不会算呀?”
王娇还真不会算。从来玩牌只以开心为主,胜负从没觉重要过。
见她俩要吵起来似的,雨晴赶忙打圆场,说今天春节啊,大家以和为贵,不过玩个牌嘛,开心最重要。张强也说,行啦行啦,刚才是我们不对,打得狠了点,没有顾忌战友感情。雨晴,你太厉害了,这一把咱们俩收着点打。
这话怎么听怎么嚣张啊!
雨晴笑道:“哪里是我厉害,明明是北平技术高。”说完,润亮的眸子像看英雄似的看着他。
北平正低头洗牌,修长的十指仿佛有魔力,108张牌无论怎么折腾就是散不掉。
听雨晴表扬自己,他抬头有些腼腆地笑一笑,眼睛只看着雨晴。
这场景虽不说含情脉脉,但也“此处无声胜有声”了。张强开始咳嗽,意味暧昧不明。黄小芬捂嘴偷偷笑,鞋尖偷偷踢对面王娇的脚。那意思是“快看嘿。”王娇没有什么表情,喝口水,站起身来说:“你们先玩,我去趟厕所。”
黄小芬好高兴,忙拉着北平袖子拽一拽,“正好啊,阿娇出去,咱俩一起打呗。”
“行!”北平爽朗地应道,迫不及待似的一屁股坐下。期间一次没看王娇。
太阳落山了。一阵冷风来,王娇将脸埋在厚厚的围巾中。
厕所里冷得像冰窖。呼一口气,瞬间在空中形成一团白雾。王娇没有上厕所的*,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心里似乎有个地方很堵,但具体为什么,不清楚。
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容川留下的。那年他走后,整理遗物,她发现了这半包没抽完的大前门,还有一盒崭新的火柴。她没交给徐媛,偷偷留在了身边。她想徐媛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她。
因为,都是爱啊……
其实在容川去世前,王娇从不抽烟,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把这么个呛人的小玩意放进自己嘴巴里。在抽烟这件事上,她还是保守固执的认为那不是好习惯。吸烟有害健康,少抽微妙。再说,有啥可抽的?心里郁闷就去唱k跑步呀。抽烟能解决啥?
思想是解脱了,把肺也搭进去了。
可是这两年,王娇不知道自己是伤心过度,还是空虚过度,或者,就是单纯的思念容川。有时夜里会突然想来一根。还记得第一次抽烟时,她没有很剧烈的咳嗽,烟雾从口腔进入,然后顺着鼻腔自然而出。几口下去,身体忽然放松,头脑里一片空白。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痛都离自己远去。
她想,这不是烟的魅力,而是因为它属于容川。
他的气息,通过烟雾以另一种方式抵达她四肢百骸。
这种特殊的,甚至在旁人看来近乎疯狂的想法王娇只用书信的方式告诉了远在云南的许瑞芳。
瑞芳回信说:“我理解你,有的爱情一生只会遇到一次。你从小就死心眼,如此极端,这不奇怪。”
王娇拿着回信琢磨了两天,最后才看明白瑞芳是骂她呢!
抽完烟,王娇磨蹭了一会儿才走出去。虽然兵团也有不少女知青抽烟,但王娇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也有这种嗜好。
走出去,一个人等在拐角处。
她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淡淡,没说什么,然后径直往前走。
他一把拉住她手,笑着问:“生气了?”
刚才,又一把牌结束。大家都有些累了,决定休息几分钟然后一会儿再战。这时,张强就暗示北平时机差不多了,“你看,阿娇走了这么久都不回来,一定是生气你对雨晴太好。说白了,就是吃醋啦!”
时机绝佳,北平帽子来不及戴,赶紧跑了出来。
站在外面等了半天,头皮都冻麻了!
王娇把手扯出来,抄进大衣兜,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有什么可生气的。一个玩牌而已,我心眼还没小到那个程度。”
哎!她的表情又变成了爱答不理。
如若从前,北平一定不敢说什么了。可刚才军师张强告诉他了,王娇态度越冷,越证明她吃醋吃的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把握住。
北平傻乎乎的,“咋把握?”
张强叹气,恨不得踹他一脚,“笨死!这还用人教?”然后张强告诉他,可以来一些带劲的动作和语言了。
对,我得带劲!
这么想着,北平挺直腰杆,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塑料发卡,递到王娇面前,语气拽拽:“今天在县城买的,送你。”
红色的发卡,蝴蝶结造型。
白茫茫的天地间,像一只展开红色翅膀,欲要飞翔的小蝴蝶。
王娇看看发卡,又看看纪北平。面色很淡,看不出喜欢还是讨厌。她问:“是给我一个人的,还是三个人都有?”
起初,北平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琢磨明白了,又陷入焦虑。这话咋回答啊?礼物当然只买给她一个人。那两个人跟他有啥关系?刚要说实话,脑海中忽然蹦出张强昨天晚上说的一句话:“你当然可以对她好,但为了不让她反感,你得制造一种她在你心中其实并不重要的假象。说白了,就是你对她,跟对别人一个样,那样她接受你就容易多啦。”
轻咳一声,北平说:“她们两个也有,这个是送给你的。春节了,每个人都有礼物。”
“你好有钱呢。”她笑了。
北平还是拽拽的,“一般有钱吧。”晃晃蝴蝶发卡,“拿着呀!”
“谢谢。”她笑着接过发卡,似乎很喜欢,摆在手里左看右看。
说实在的,自从心思对人家表明后,北平还是第一次看见王娇笑的这么开心又亲切。本来,按照张强教的,他应该继续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然而,看见那像阳光一样的笑容。脑门一热,顾不得其他,一手环住她腰,一手捧起她脸,直接就吻了下去。
事发突然,等王娇反应过来时,北平已经撒腿转身跑了。
操场上都是积雪,他摔了两个跟头。
王娇嘴角一阵疼,抬手摸一摸,竟然流血了。这人,到底会不会接吻?每次都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