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气就像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空气中没有一丝水汽,太阳霸烈的将土地晒出如蛛网般的沟壑。哪怕是白天,街上只有稀疏零散的两三个行人,连鸟儿都躲了起来,整个小城中只有不知疲倦的夏蝉和人家屋前吐着舌头的狗。
一座小城中的医馆内,白景生无奈的看着躺在草席上的那名名剑门唯一幸存的弟子,对一旁站着的瘦小老者道:“大夫,真的没办法了吗?只要你将他救活,你要多少银两我都给你”
大夫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侠,非是小老儿不尽力,而是这位尊驾身上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受到的外伤使他留了大量的鲜血;还有在极寒的物什身旁染上的寒气已透入心脉;而且据大侠所言,此人身上很可能还有内伤。小老儿只是一方山野郎中,对此伤势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白景生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将此人背下山之后,就发现他已经接近油尽灯枯。自己想尽了办法为他疗伤,每日用内功在他体内游走,可无奈他浑身经脉寸断。真气也只能勉强护住他的心脉,而不能加速他的伤势恢复。
大夫看着躺在草席上一动不动的那名汉子,可怜兮兮的对白景生道:“大侠还是早日另请高明吧,小老儿真的是无能无力,该吃的药汤都给这位大爷吃了个遍,也只能稍稍稳住他的伤势。唉,我看啊,恐怕也只有沈家的医仙在世才能救得活他了,大侠还是早作打算吧。”
白景生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医仙?不知此人在何处,救人需要何等代价?还请老丈告知。”
大夫叹了口气道:“这沈家的医仙乃是天下最负盛名的杏林妙手,活人无数。可是早已杳无音讯十余年,应是早已坐化在了某处。哪怕是神仙也无法与这时间抗衡啊。”
白景生皱着眉头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无奈的道:“如此多谢老丈了。”说着,便轻轻扛起那名男子,抬头看向外面亮得刺眼的阳光,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大夫笑眯眯的掂了掂手中的银两,这一锭分量可真不小。像送瘟神一般将白景生恭送到门口。这名重伤的汉子在自己的小店躺了实在有些时日,自己使了浑身解数也仅仅是使他的情况不在继续恶化。这种伤势自己是毫无办法的,若是在自己店中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家这个小医馆也不用开下去了。
看着白景生疲倦的背影,大夫心下也会有些感叹,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真是苦了这个青年呦。
白景生扛着那人走出来,顿时一股灼热的气流将自己包围,阳光晒的自己皮肤生疼,逼得白景生只得运起寒玉决才能保持浑身的清凉。自己体内封住功力的秘药解除后,功力恢复速度便是一日千里。而且这寒玉决着实玄奥莫测,比自己曾经的陆家内功实在高明了太多,武功修为至今已是恢复到了之前的七八成水准。
白景生在街上快步走着。如此酷暑,哪怕是自己有内功可以祛暑也不愿在这白天游走于外。终于寻到了一家客栈,,白景生抬头看了一眼牌匾“有间客栈”,心下舒了一口气,很好,就暂时避一避烈阳吧。
走进去之后,干净整洁的店内只有零星两三人在用餐,掌柜正躲在一旁昏昏欲睡,小二也是无精打采,如此天气,任谁也不会有好精神。白景生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在掌柜的耳边轻轻一弹。
掌柜瞬间激灵了一下,抬起头看到白景生笑着对自己说:“一间上房,要清静一点的。”掌柜一张脸笑的满是褶子,眼疾手快的将金叶子抢在手中,一巴掌拍在小二脑袋上,吼道:“还不快带这位爷去。”然后堆笑的将白景生迎进后院。
白景生看着这家客栈虽然不起眼,但是确实干净整洁,后院也是颇为清幽,不由得点了点头。跟着小二一直向后走,白景生看着后院一处房门,蓦地瞳孔一缩,不动声色的对小二问道:“小哥,你可知旁边那一间屋子住的是何人?”
小二知道白景生是大主顾,虽然对他肩上扛着一个大汉有些好奇,但也知趣的就当没看见,听到白景生问话,连忙小声对白景生道:“客官说的可是刚刚路过的天字一号房?那里住着一位单身的中年男子,在店里住了约莫七八天,一直足不出户,就算是吃饭,也只是去大堂角落简单吃一些便又回去,当真是个怪人。客官还是小心点为妙。”
白景生点了点头,笑着从怀中摸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小二:“多谢小哥了,若是那间屋子还有什么动静,还请小哥及时告诉在下。”
小二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进了房间,只见房中各种物什一应俱全,装潢虽然平庸但胜在干净。白景生将那人放在床上,功力恢复的好处就体现在,扛着这么个两百斤的汉子毫不吃力。白景生将那个汉子扶起来,摆成盘膝的姿势,双掌贴在他的背上,一丝冰凉的真气顺着掌心合谷穴涌出,感受着大汉体内的一丝霸道的剑劲和一丝冰凉的寒气冲突不止。白景生小心的用真气护住大汉的心脉,用真气小心的刺激着他的身体。
大汉闷哼一声,表情显得有些痛苦,身体开始如痉挛般抖动着。白景生过了好久,才收回了贴在他背上的双掌,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大汉体内的经脉大多已经寸断,白景生废了好大功夫才用真气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而他体内还有一丝剑劲在破坏着他的经脉,另有一丝极寒的气息在和那些剑劲相抗。自己能做的也唯有稳定住他的伤势,然后到处寻找杏林妙手给他医治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希望,白景生就不会放弃的,因为这个大汉很可能是名剑门唯一的幸存者,自己苦求的线索很可能就在他身上。
白景生将大汉放好,那人躺在床上无意识的剧烈喘息着:“掌门....掌门.......啊..”过了良久声音才渐渐变小,慢慢平静下来。
白景生皱着眉头看着他,心中满是无奈,每次自己给他输送完真气,他总会如刚才一般有些动静,但是任凭他再如何运功刺激他,他均无任何醒来的迹象。从他口中的只言片语中也很难得出什么信息,白景生也只能另寻他法。
将大汉一人放在房中,白景生走出来,深深的看了一眼天字一号房的方向,脑中回想起刚刚在房门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看到的特殊标记,皱着眉头走过去,有节奏的敲响了房门。
快敲三下,慢敲两下,再快敲三下。过了好久,门内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进来罢。”
白景生推门进去,一个中年文生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自己走进来,关上门在他身边坐下。那人笑了一下道:“你终于来了。”
白景生皱眉道:“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还有事。”
文生给白景生斟了杯茶,也就不再废话,单刀直入的道:“上次交给你的任务你可完成了?”
白景生沉声道:“你是说寒玉决?我并没有得到。”寒玉决事关重大,是王若儿交给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交出去,否则可能会给王若儿带来大麻烦。白景生很清楚这一点,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隐瞒自己身具寒玉决的真相。
那中年文生皱着眉头,不满的道:“时值盛夏,殿下困于烈焰功的焚心之苦,随着殿下功力日盛,这个缺陷也越来越难解。若无寒玉决,恐怕你我二人都很难交差啊。”
白景生无奈的摊手道:“在下也是没有办法,在若水山庄中好不容易接近了王若儿,现在却被派出来办事,这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回不去的,在下也是心中焦急,但是实在无能为力。”
中年文生盯着白景生道:“此话当真?王若儿派你出来究竟有何目的?”
白景生喝了口水,慢慢的道:“还能有什么事,让在下出来查探伏牛派的真相而已。”
中年文生咄咄逼人,盯着白景生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就这些?”
白景生轻笑一声:“当然,不然你以为还能有什么事,恐怕这一时半会儿在下使决计回不去的,寒玉决之事非是在下不尽心,只是远离若水山庄,纵有通天本领也难以得到。”
中年文生叹了口气道:“唉,在下回去该如何跟烈王殿下分说啊。陆兄弟真是害苦我了。”
白景生皱眉道:“在下白景生,还望兄台不要认错人。”说着,将桌上一杯茶饮尽,站了起来道:“若无他事,在下就告辞了。咱们还是少接触的为好,以免落了有心人的眼中。”说罢转身推门走出。
中年文生看着白景生走出后,眼神渐渐变得阴冷,他方才几次试图出手试探白景生的内功,都被他以端茶的动作,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也不知他所说的未得到寒玉决是真是假。不过这些现在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该如何回去跟自己主子交差,更让他头疼。
白景生回到房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方才可真是险啊。看到那人不经意间便要抓向自己的手腕,实在让他有些后怕。只可惜自己体内的陆家内力早已被霸道的寒玉决同化殆尽。若非如此,给他查上一番也无妨。
看着在床榻上又一动不动的那名剑门门人,忽然心中一动。同化?对啊,可以试试用寒玉决能不能将他体内的极寒气息和剑劲同化排挤掉。
想到便做,白景生将那人扶起,双掌贴在他的后心,一丝冰凉刺骨的真气侵入他的体内,那人周身经脉断裂大半,白景生小心的从尚且完整的经脉处侵入,感受到一丝极寒的气息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心下一狠,加大手上真气输入,极寒气息和剑劲感受到外来的压力,纷纷激烈抵抗,剑劲凌厉霸道,几乎要将那人的经脉撕裂成齑粉。
“啊~”
那人痛苦的大叫,浑身剧烈颤抖,脸上表情都扭曲变形,显得狰狞可怕。白景生无暇理会他,霸道的寒玉决和极寒的气息如一脉同宗,不停的吞噬着那一丝寒气。真气渐渐壮大,剑劲的反抗也给了白景生很大压力,几次都好像剑气要透过双掌,将自己身体斩为两段。可是一丝剑劲终归如无根之萍,在寒玉决的压制下渐渐被逼入那人手臂。
白景生一发狠,口中吐气如雷,强劲的真气灌注而入,只听“呲”的一生,一道凌厉的剑劲从那人右手少冲穴涌出,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白景生收回双掌,累得瘫倒在床上。方才那一刻钟耗费了自己大半的真气,想到那一丝剑劲有如奔雷,霸道无比。也是有一丝心悸,在那人体内留下这道剑气的人应该有一流高手的水准了吧。
缓了一会儿,默默地行功一周天,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看那人也是浑身是汗,但呼吸已经均匀,当下也是稍稍安心。这人的命大概算保住了,可是一身修为却是保不住了,恐怕一声也只能跟一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了,更甚者连普通人都不如。到了晚年,暗伤复发之下,痛苦暴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白景生走到一边倒了杯水喝下,感觉饥肠辘辘,才恍然自己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想了一下那人料无大碍。便独自走到大堂去寻些吃食。
刚一出院门便发现天上已是繁星点点,习习凉风拂过,白日间的燥热荡然无存。白景生苦笑一声,原来自己运功与他疗伤竟然过去了这么久,也难怪自己腹中饥饿。
小二看到白景生走过来,连忙迎了上去,谄媚的附在白景生耳边小声道:“客官,您交代我注意的那天字一号房的客人在下午的时候已经退房离开了。”
白景生微微一笑,从怀中又摸出来几两碎银子扔了过去:“做得好,去给我来些吃食,一壶好酒。”
“得嘞~”小二喜笑颜开的跑去张罗,白景生心下一笑,得知那中年文生离开,也是愉悦不少。
不多时,一碟酱牛肉,一个小菜一壶白干便端到了白景生桌上。白景生心中愉悦,食欲大开,不禁对此间客栈又满意了一分,慢慢的喝着酒,感受着难得的宁静。自己离开若水山庄也有一月左右了,也不知那个女孩还好不好。
白景生正喝着酒想着心事,忽然,一个步履虚浮,面色苍白的汉子踉跄着走过来,坐到自己旁边。冲着白景生一抱拳,抓着桌上的食物便开始大吃起来。
白景生一愣,张大了嘴巴看着那汉子道:“是你!”
那汉子如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桌上的食物,然后一推碗碟,看着白景生纳头便跪:“多谢公子救命大恩,在下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