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可以拒绝吗?”李又玠已背对着我行至门口。
“是要把我嫁给十四爷吗?”,我略垂下头。
李又玠的一只脚已跨出门外,听到这句话,略微顿了一下,“是八爷”。
我猛的抬起头,身形晃了一下,有些支撑不住。原来如此,难怪十四爷会对我说那样的话,不由的有些惨然。没错,这就是一个身为古代女子的悲哀,自己的婚姻大事居然全凭他人做主,当事人却毫不知情。可悲!可笑!可泣!呵~没想到这种事居然有一天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
李又玠方消失在门口,便有丫鬟绿盈捧着水进来。我未察觉到门外原是有人候着的,乍见到她,忙尴尬的拢了拢不整的衣衫,脸上有些不自然。
她却如同未见般,神色自若的扶我起身,替我拧好温热的毛巾,又替我挽好散乱的头发,动作娴熟。看来这李又玠果然风流。
我故作作镇定的问:“我阿玛什么时候送来的悔婚书?”
绿盈淡淡的回道,“回格格的话,是月前的时候”。
“哈哈”,我不由得大笑,却未牵动脸上的肌肉分毫,“我一直以为我是个下棋的人,没想到早已成为别人的棋子。”又想起临走前康熙爷的问话,看来康熙爷对我这颗棋子也并非全无打算,只是不知他欲如何安置?
“格格”,绿盈有些不安。
我:“我阿玛都说些什么了?”
绿盈道,“大意是说格格爱上了八贝勒爷,让少爷另觅良偶”。
我“嗯”了一声,看着镜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他信吗?”。
透过镜子看见绿盈眼神闪烁了一下,又见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
我看她似有所隐瞒,回过头疑惑得盯了她半响,“你家爷说什么了?”
一直面不改色的绿盈,这回倒涨红了脸,支吾了半天,也没支出个所以然来。
在我坚持的目光下,她不自在地撇开了眼,“明着少爷倒是没说什么,待鄂大人走后。奴婢也问过少爷,少爷只很生气地啐了一句,说,说,‘干我屁事’。”
“呵”,这回我倒是真的笑出了声,“这确实像是你家大人会说的话。看来他也是信了,是气我不早早的如实相告呢。”心里有些淡淡地失落。
“格格不生气”,绿盈疑惑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不觉得如果这世上的一切问题都用‘干你屁事’和‘干我屁事’来回答,这所有的难题就不成难题了么。”笑说着起身,“你家公子虽识字不多,为人也算不上正派,还经常暴些粗口,却总能语出机杼,比那些光会咬文嚼字的书呆子强多了”,顿了顿道,“既然李又玠会信,必然是有缘由的。这外头都说我些什么了?”
绿盈替我披上裘衣,笑着说,“都是说格格的好呢?”
“哦?”我拢了拢衣襟,向门口走去。
绿盈忙随身候着,“外头都说格格是重情重义的好人,说格格落难的时候曾受过雅妓梨花的帮助,故不惜委身三顾茅庐,待其为上宾。又受过那丐头曹子建的帮助,格格就对其一赠万金,为其喜结良缘。”
我的脚步一滞,绿盈也跟着停下来,连忙住了口。
我继续向前走去,“说下去”。
绿盈道:“后来格格被鄂大人收做了女儿,就遇到了八爷,这才知道八爷原是救过格格的,格格自然是一见倾心,以身相许……”
“哈,以身相许,要不要这么俗套”,我低声道。
“格格说什么?”
“没什么,这谎话最高明的莫过于虚实掺半了”,我道,“李大哥都会信,更何况是其他人呢”。说着,上了马车。
绿盈也不再说什么,远远的朝我福了退礼。
下了马车,回府的时候,走的有些急,不曾想府里正有人出来,迎面便撞上了。尚未回过神,便有个声音劈头盖脸的喝道,“你这丫头是去哪里疯玩了”。
我听着像是鄂伦岱的声音,忙扶了扶歪在一边的毡帽,低低的唤了声:“阿玛”。
一抬头,见撞的是八爷,又赶着行了礼,“八爷吉祥,阿玛吉祥”。鄂伦岱是个连康熙爷的面子也不卖的霸道人物,对下人更是动不动非打则骂,全凭喜好。现下我犯了这等错误,不知他要怎样的说法,心里顿觉惴惴。
鄂伦岱道:“莽莽撞撞的,还不向八爷赔礼”。
我复向八爷再行了个礼,“若诗莽撞,望八爷恕罪”。
八爷做了个‘起’的动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起来吧。”
我依言起身,垂手低头乖乖的侧立在一旁,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了半响。
紧接着听见鄂伦岱笑骂道,“瞧瞧,你一个女孩家成天穿着一副男装,像什么样,还不快进去梳洗梳洗”。声音已不复方才的严厉。
“是”,我惊疑不定的行了退礼,不知鄂伦岱卖的什么关子。
刚踏入居住的院落,小铃铛和梨花便急急迎上来。
我一见着她们再也顾不得其他,直叫嚷着:“快快快,快帮我换装”。
小铃铛和梨花不敢怠慢,忙帮我更衣梳洗。
小铃铛:“我的好格格,你去哪了,可急死我们了。”嘴上虽说着话,手里的动作可没停。
梨花动作迅速的帮我套上袍子,“老爷先前派人来寻过小姐……”。
我胸口一滞,“可有为难你们?”
小铃铛嗔怪道:“只要格格不要像今天这样为难我们,我们就阿弥陀佛了”。
我略松了口气,歉意的笑了笑,知道她们多少是受了些委屈的。
又听梨花担忧的说道,“像是八爷来了,可是以往十四爷来的时候,也没有指了名要格格过去的。该不会像外头传言的那样,要将格格许配给八爷”。
小铃铛‘呀’的叫了一声,“听说前些年八爷因事触犯过皇上,获了大罪。格格要是嫁了他,只怕……”
“不许胡说!”我厉声警告道。
小铃铛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眼珠儿一转,“要不给小姐花个大花脸,然后……”
“然后扑过去抱住他,要他娶我,把他吓跑吗?”我睨笑着问。
“这个法子好!格格想得比我高明多了!”小铃铛扬着红扑扑的脸为我系好衣带。
“傻瓜”,梨花给我披上褂子,“格格这是在笑话你呢。八爷原先见过格格的,这么做反倒是欲盖弥彰了。即便是没见过,被老爷看到了,也是不允的,只怕格格还少不了要吃些苦头”。
小铃铛娴熟的摆弄着襟饰,“那如何是好?莫不是真让格格嫁了他,那十四爷和李大人怎么办?”
“你怎么净说些没边没谱的事情”,我轻弹了一下小铃铛的脑门,向梨花问道,“这八爷是讨厌女子满腹经文呢,还是目不识丁?”
梨花一面替我挽上旗头,一面答道,“这我倒不清楚。不过曾听说八爷的侍读何焯回家奔丧时将幼女交由八爷的福晋照看,八爷不仅待她视如己出,还亲自托人为其在江南购书,因此颇受当地人好感,均称八爷为‘实地贤王’。”
“这般说来八爷不喜女子目不识丁的可能性要大些”,我道。
小铃铛把一根发簪子插进我的发里,“这就好了,小姐本就不识字,这回倒是装也不用装了”。
“噗”,我和梨花都不由的笑出声。
说话间已穿着妥当,我伸手去拿案上的长鞭,原也是笑着的小铃铛脸色一僵,梨花也跟着沉寂下来。
小铃铛按着长鞭,犹疑着要不要夺过去,终在梨花严肃的神色下松了口,“我替小姐拿着吧”。
我也不再争,匆匆向门口跑去,一路上还不时掰一下鞋后跟,扶一下旗头。小铃铛嘀咕道,“真没见过赶着去受罚的”。梨花正色道,“大人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去的晚了,罚的更重”。
待近了,方才停下来。刚深吸了一口气,便见鄂伦岱已从府外回来,忙福了礼,“阿玛吉祥!”梨花和小铃铛也依次跟着行了礼,“奴婢给大人请安”。鄂伦岱点点头示意我们起来。
我从小铃铛手里拿过长鞭,上前一步,跪倒,“女儿自知有错,甘愿受罚”。
“起来吧”,鄂伦岱用手轻拍了我两下肩,看起来似乎心情颇好,“以后你就是八福晋了,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女儿”。笑说着,背着手哈哈大笑着走了。
我不由的打了个寒噤,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小铃铛小碎步从后面挪到我身后,低声问,“八爷这就是要娶格格了?”
我苦涩的一笑,“八爷要联合阿玛,又岂会在乎我的美丑品行。他见我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有些事总不好做的太明显。更何况他号称一个‘贤’字,见人便存三分礼,更不会计较这些了”,呵的笑了笑,自嘲道,“你们古代女子大都嫁的时候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今我还算是捡了便宜的”。
“你们古代女子?”梨花耳朵尖,一下子听出了语病,“这……”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