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剩不信邪,又夹起几块肉放到嘴里。
他细细地咀嚼着,但嘴中的肉块纤维如同败革烂絮,不仅没有丝毫滋味,甚至还有一种独特的陈腐气息。
“不对啊!这肉明明是我亲自放进去的啊?路上吃的也是这些,而且还都是族中刚刚腊制出来的最新鲜的肉干,怎么到了这丹鼎中就没了味道了呢?”
鬼剩又夹了块放进嘴里,“呃……这滋味……呸呸……果然就跟吃了一口破棉袄中的黑棉絮似的啊!”
正当鬼剩在研究他盘中的肉块的时候,徒先生已经美滋滋地喝汤喝饱了,他抿了把嘴,打了个饱嗝,迤迤然地向洞中走去,他这是吃饱喝足要睡觉了啊。走过鬼剩身边他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吃完了别忘了把丹鼎清理干净啊,明天你还要用它学炼丹呢!哈欠……我先去睡一觉,后半夜再来替换你守夜啊。”
鬼剩眼睁睁看着徒先生将熊毛干草拢成一堆,当成床铺就躺了上去,不一会儿,他响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鬼剩有些不解地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去看了看那个已经从火堆上搬下来的丹鼎。这丹鼎质地非金非玉,通体青色,式样两臂三足,一腹七口,形制古朴圆润,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这荒服莽林中该有的物件。虽说鬼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丹鼎了,但是如此近距离的细细打量却还是头一遭。
丹鼎内中设计并不复杂,从上方的七个开口中的任何一个都能直接看到丹鼎中腹,丹鼎中竟然还残留着徒先生喝剩的肉汤。鬼剩闻着袅袅的香味从鼎中溢出,口水瞬间就充满了口腔,他再不犹豫,抄起勺子就刮着锅底将肉汤舀了出来。
“咝溜”一声,肉汤便进了鬼剩的口中,肉汤一入口鬼剩就震惊了。
“这……这真他么太好喝了,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肉汤!咝溜……怪不得那肉一点滋味都没有呢,原来是所有的滋味都被煮到汤中了啊!咝溜……老徒真是太阴险了,这都不告诉我,原来这丹鼎竟然还有超高压力锅的功效!咝溜……咝溜……吃一堑长一智,看你下次还怎么阴我!”
鬼剩心里感叹着,但手中的动作却也丝毫没有变慢,三下五除二就将丹鼎中的肉汤刮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剩下的这点肉汤不多,但也足够鬼剩打个牙祭了。吃完后,他用雪花擦干净丹鼎,朝火堆中续了些柴草,又从包裹中拿出小半块肉干,坐到了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慢慢咀嚼着,肉干确实没有一点问题,依然是原来的味道。
鬼剩边嚼着肉干,边值着夜,但他的脑海中却翻飞着层层的思绪。
这几日以来他的遭遇不少,身边地变故也不少,这些遭遇与变故让他开始慢慢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真实而梦幻的一面。但无论真实还是梦幻对于鬼剩来说都是同样的残忍,因为它们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增加着鬼剩对于这个陌生异界的无力感。
他真真切切地生在了这个世间,他与很多人的悲欢喜怒有了牵连,他已经无法做到仅仅成为这个世界的看客了,但最终却反而因自身的弱小只能随波逐流,静静旁观着眼前这一大幕的徐徐拉起。
哪怕是没有族长给予他的提点,鬼剩仅仅从那夺舍他的鬼种的记忆里也知道,一场阴谋阳谋夹杂的大危机就要落到巳族的头上了。
黑夜中,鬼剩的眼睛闪亮如炽热的炭火。鬼剩自觉自己也是盛开在这雪林中的一朵火焰,如今长在了这背风避雪的洞穴中,只能等待来年冰雪消融,他才有机会化成一腔燎原的烈焰,将去年的残骸焚烧成新芽的肥料。
莽林中深沉幽秘,寒风呼啸,雪花乱舞,不知过了多久,呜咽的风雪中渐渐多了些簌簌的踩雪声,鬼剩一个激灵,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握住骨矛,死死地盯着那洞口的栅栏。
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喘息越发近了,鬼剩屏住呼吸,贴着墙壁,缓缓的移到了洞口处。
一个黑影被雪光映照着投射到了洞口雪橇做成的栅栏上,光影斑驳打在洞口的地面上,鬼剩丝毫没有犹豫,那骨矛如毒蛇吐信,“哧”的一下透过栅栏的缝隙,一下子就扎入了那黑影的身体。
“嗷——”
黑影一声惨叫,巨大的力量将骨矛硬生生别断在了栅栏的缝隙间。鬼剩虎口一疼,立马放开了手中半截骨矛,抽身后退。
但预料中的疯狂反扑竟然没有到来,这一下反抗只像是受伤后的应激反应,那黑影在挣扎了这么一下后,竟然直接逃走了……
徒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在鬼剩抽身后退的时候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前。
鬼剩劫后余生,惊魂甫定,他想要打开栅栏,出去看看,却被徒先生给拦住了。
“别动,你去睡觉,后半夜由我来守夜,小子,给你上一课,这天气,你只要敢出去就肯定回不来了,一切都等到天亮再说吧!不管来的是什么东西,挨了你那一下,还能在这天气里保住性命就算是大造化了……”
鬼剩一听徒先生说得严肃,也打消了外出的执念,乖乖睡觉去了。
果然,后半夜除了风的呼啸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一夜无话,待到鬼剩睡醒时,洞穴中竟然还是昏惨惨的,只有一束光亮从洞口上方射进来。原来这一夜,大雪都几乎将他们的洞口埋住了。
徒先生与鬼剩扒开洞口的积雪,从洞穴中钻出来。
外面风雪已息,阳光明媚。这莽林冬天的第一场风雪终于在持续了四天五夜之后悄悄地止息了。
雪地松软,密密麻麻的树木也似乎低矮了好多。纯白的世界反射着明媚的晨光,让整个世界都显得刺眼。但在这样的世界中,一个远方的小黑点却是那样的显眼。
徒先生和鬼剩出来之后,眼睛的焦点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那个黑点身上。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就将他们用作栅栏的雪橇扒了出来,两人拉着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那黑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