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待她去查的事情不涉及皇室,倪妈妈就是如鱼得水。次日清晨,郦书雁刚刚晨起梳妆,倪妈妈就已经等在外头了。
“说说吧,韩氏那边是怎么回事?”
郦书雁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鬓角,一边问道。
“小姐妙算。”倪妈妈点了点头,脸上多了不少的犹豫,“韩氏果然不太老实。不过,小姐……”
郦书雁拿起一张染着胭脂的绵纸,放在唇上抿了抿,问道:“怎么?”
“……东府的三小姐,去了。”
“……”
郦书雁放绵纸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紫藤正在替她络头发,听见倪妈妈的话,她的手微微一抖,带下了一缕乌黑的发丝。
“哎哟!”
郦书雁还没说话,倪妈妈先惊呼了一声。她眼里带着责备,看向紫藤道,“你这丫头,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怎么伺候的?”
“没事。”
郦书雁抬起手,制止了倪妈妈对紫藤的斥责。她理了理思路,问道,“你再说一遍,东府的三小姐是怎么了?”
倪妈妈犹豫着道:“听说是殁了。可到底是怎么样,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东府在操办白事。”
“平时没病没灾,忽然就殁了,实在说不过去。”
郦书雁的目光不断变幻,纤长的指尖敲了敲梳妆台面,“郦润卿今年多大?十四还是十五?”
“才十三。”倪妈妈低头道。
“十三?那就更不应该了……”郦书雁蹙眉。
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正是身子骨强健的时候,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殁了。就算是出了什么意外,东府也不应该把这件事按在底下,选择秘不发丧的方式来处理才是。
看上去……
“倪妈妈。”
郦书雁抬起了头,嫣红的菱唇轻轻一扯,扯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弧度。她轻声道,“东府发了丧,咱们府里绝对没有袖手不管的理儿。你去向父亲说一声,让他去隔壁看上一看,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
正院。
散朝后,郦国誉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吩咐锄红在案上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自己则在书柜上拿出了一部诗集,准备练一练字。
这两个月,是他日子过得最舒心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大堂兄郦国兴,竟然破天荒地没来找他的麻烦。不仅如此,就连府中最大的隐患,他的女儿郦书雁,最近也是平平安安的。进了一次宫,也没惹出任何事端来……
这日子,简直不能再舒心了。
郦国誉让锄红磨了墨,将一只羊毫笔在墨水里饱饱地蘸了蘸。正待挥毫,却被外间传来的微弱声音给阻断了。
“放开我,我要见老爷……”
“老爷不会见你的!你出去——”
“简直不成体统!”
郦国誉听得脸色发黑。他重重地把羊毫大笔搁在了砚台边上,怒道,“锄红,你给老爷出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正院捣乱!”
锄红哭丧着脸,夹着尾巴出去了。回来时,他原本就耷拉的眉眼更往下撇了几分。
“老爷,这个……”他犹豫了好久,吃吃地说道,“吵闹的丫头,是二公子身边的芸香。”
郦国誉皱着眉头想了想,才把这个名字和记忆里的人对上号。
对于郦绩,郦国誉好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于是说道:“绩儿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库房说就是。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他还以为,这句话足够打发锄红了。谁知,听了他的答复,锄红的脸更是皱成了一团。
“老爷……”锄红偷偷觑了郦国誉一眼,没从他脸色里看出什么不快,才大着胆子说道,“是周姨娘想见您。她说,二公子昨天做了个噩梦,要您赐他一样东西安枕呢。”
提到周姨娘,郦国誉的脸色暗了暗。
锄红看着他的神色,还以为郦国誉是要去看周姨娘一眼了。哪知片刻之后,郦国誉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手,在空中挥了挥,直接说道:“老爷不去。”
“……啊?”
锄红目瞪口呆,整颗心都慌了起来。
他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郦国誉竟然会真的不理周姨娘。早知如此,他就不在芸香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包准让郦国誉去周姨娘的院子了!
锄红看着郦国誉冷肃的神色,越来越后悔。
郦国誉又拿起了笔,淡淡地说道:“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喏,”他顺手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玉环,交给锄红,“拿给二公子安枕。你跟周氏说,这些日子,我修习道术,不能近女色。”
——这个理由……怎么听就怎么不可信……
锄红想起昨天夜宵的那两碗肘子,肩膀几乎耷拉到了地上。郦国誉久久没听见锄红的回答,一回头,却看见他一副没骨头的样子,登时心头火起。
“怎么?”郦国誉冷笑一声,笔走龙蛇,在宣纸上落下一个个恣肆的狂草,“我是支使不动你了么?你到底是谁的奴才,是我的,还是你周姨娘的?”
锄红知道,郦国誉是动了真怒。他一缩脖子,灰溜溜地作了个揖,出去了。
锄红走后,郦国誉放下了笔,突然叹息了一声。
“双玉……”他的目光里露出惆怅和忧虑,“你一定在怨我吧。”
可他早就决定了。就算拼着周姨娘的抱怨,他也要将她保护得周全。他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冒着失去她和孩子的风险,让她暴露在那些人的视线之中……
“只能委屈你了。”
良久,郦国誉重重地叹了一声。
他拿起笔,正要在纸上继续写字,动作就又被敲门声打断了。
这一下,郦国誉的不快之色就彻底压不住了。他摔了笔,怒道:“锄红,你这小子到底还要不要待在府里?你要是不想待,就趁早滚出去!我——”
他骂得正起劲,门板却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了。郦国誉一口气没捯过来,几乎晕厥过去。他瞪着门,死活想不通,锄红到底是哪来的担子,竟然敢不经他的命令直接把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