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延福宫里,皇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盆芍药。
那芍药是匠人花了大力气培育出来的,血红的花瓣上围了一条金边,漂亮极了。
“娘娘……”
葳蕤局促不安地看着皇后,小声叫道。
皇后鬓边的珠穗微微一颤,沉声问道:“怎么?”
“娘娘,采萍的尸首找到了。”葳蕤不敢看皇后的脸色,“在……在无为观的井里。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皇后的手在大袖里握紧了。她冷冷道:“本宫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是寅时初刻。”葳蕤道。
“时候还早。”皇后垂目,凝视着芍药,“今年,女眷们应该也等在门外了吧?”
“是。”葳蕤答道。
每年除夕,皇族女眷,一、二品官员家里,有封诰的妇人都会进宫,向皇后朝贺。
皇后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漫声道:“本宫乏了。今年的朝觐,就免了吧。”
“娘娘……”
葳蕤吃了一惊,抬头盯着皇后。
朝觐是国朝的定例,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皇后漫不经心地笑道:“慌什么?本宫不过平白开个玩笑。”
“即便是玩笑,也要想好了再说。”
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皇后脸色一变,向外看去。
只见皇帝挽着长孙贵妃的手,两人并肩走进了正殿。他在皇后眼前停下,冷笑一声。
“皇后,你最近倒挺活泛。”
皇后摸不准皇帝的想法,赔笑道:“这玩笑开得不好,确实是臣妾疏于考虑了。”
“呵呵……”皇帝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葳蕤和一众宫女福身退下。
“皇后啊……”皇帝笑道,“多年以来,你一直陪在朕身边,实在是辛苦你了。”
“臣妾为皇上做事,算不上辛苦。”皇后错开眼光,勉强一笑。
皇帝越来越有威仪了,她想。但是,皇帝也越来越不像一个平常的“人”了。
和皇帝待在一起的时光,越来越令人惧怕。现在的皇后,从心里对皇帝生出了疏远。
“哦,算不上辛苦。”皇帝笑笑,“也难怪你不觉得辛苦。——最近,连接受朝觐,都是贵妃肩上的担子。”
皇后脸色一青,恨恨道:“皇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臣妾服侍您多年,还生了清儿出来,也算让您有后。您为什么剥夺了妾身接受朝觐的权力?”
“很简单,不该做的事不要做,不该碰的人不要碰。”皇帝淡淡道,“朕就说到这里。前头百官还要朝拜,莲华色,你去和皇后说说,朕先走了。”
皇帝说罢,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皇后瞪着贵妃,字字泣血:“长孙氏,你很得意,是不是?!”
“没有。”长孙氏坦然地回望皇后,“只是觉得荣幸。”
“荣幸?!”她竟然还敢觉得荣幸?皇后觉得胸口一痛。
长孙贵妃说道:“是,妾身确实很荣幸。——书雁沾了臣妾的光,被皇后这么对付,臣妾自然是觉得荣幸无比。”
“你都知道了?”皇后恨声问道。
贵妃道:“是,臣妾确实都知道了。娘娘,”她笑意安详,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臣妾确实分薄了您的宠爱,所以,平时您为难我,我是不计较的。但是,您要对付书雁……”
她停了停,看着皇后,笑容一敛,“臣妾绝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娘娘,您再对付书雁一次,别怪我心狠手辣!”
夜雪春云。
倪妈妈小心地捧着新裁的衣裳,对郦书雁道:“小姐,东西就都在这里了。”
“哦。”郦书雁轻声道,“春柔不愿意回来?”
倪妈妈有些为难,一狠心,说道:“是,春柔姑娘不愿意回来。”
郦书雁派到江南的人,已经传回了春柔、紫藤的消息。紫藤听见郦书雁让她回来,当然是一万个愿意。
但是,春柔却并不乐意回来。
“她还是不肯说为什么?”郦书雁问。
倪妈妈点头:“确实是。紫藤说,春柔一直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屋子里,从来也没见她出去过。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既然她不愿意回来,那就不用多问了。”
郦书雁淡淡道:“那就算了。她不愿意说,你也不必多问……”沉吟一下,郦书雁又道,“留个心眼,看看她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
自从出了春杏的事,郦书雁就不再相信,自己能掌控人的一生了。
倪妈妈躬身:“是。”
“寿春县主已经进宫了,是么?”郦书雁又问。
倪妈妈道:“是。周姨娘和郭姨娘在前头等着您。”
郦书雁心中有些纳罕,脸上却没露分毫:“我知道了,让她们等等,我换了衣裳再出去。”
这些日子,郦国誉再没去过周姨娘的南薰苑。郦书雁一边换着衣裳,一边想道,放在过去,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从郦国誉的话里,郦书雁没听出一点儿对周姨娘的憎恨或是厌恶。
他还是那么喜欢周氏,却没有再进她的房里。
郦书雁换好衣裳,走到外间。周姨娘和郭姨娘看见她,双双站了起来,行礼道:“大小姐好。”
“何必多礼。”郦书雁在主位上坐下,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问道,“周姨娘,父亲这些天……对你还是原来的样子?”
周姨娘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不快。
“老爷似乎是特意避着我。”周姨娘道,“不过,我有绩儿,地位也没那么容易动摇。”
郦书雁道:“你能看开就好。”
郭姨娘怀着歉意,看了周姨娘一眼:“周妹妹,老爷再来我这里的时候,我劝劝他雨露均沾罢。总不好让绩儿见不着父亲啊。”
这么说,郦国誉这些天都是宿在郭姨娘房里?这倒是奇了。
周姨娘急忙拒绝:“不不,我是后进门的,老爷就算多偏着姐姐,也是应该应分的事。”
两个妾室之间的气氛倒是挺和谐,但郦书雁看在眼里,未免有点头疼。